第32章復歸於嬰
江山親自把我送到了林風眠的工作室外，卻沒有進去。
「我就送你到這了，好好學習，不準開小差，我會來檢查你的學習情況。晚上單獨出門要向我報備，單獨和男人見面也要向我報備，單獨和陌生人見面還得向我報備，林老師就你一個女徒弟，和你那些師兄要保持距離……」我盯著他，看著他絮絮叨叨的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那麼忙，一天到晚讓我向你彙報工作，你不煩啊？」
「看好你，就是我最重要的工作。記住不準陽奉陰違，否則……你知道的……」我紅著臉推開了他，卻被江山一把拉住，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快進去吧，我去廠里辦個事，我下午就回去了。回來的時候我到機場接你。」依依不捨的告別了江山，剛走進老師的工作室，就發現一個極其慈祥的長輩站在門口微笑著看著我，精緻的盤發，一身講究的套裝，耳畔戴著一副祖母綠的翡翠耳釘更襯托其優雅高貴的氣質，耳釘雖然小但色和種都是極好的上品，估計價值能抵上一套小戶型房子了。
「看著你和江山在門外告別，我本想幫你把行李拉進來，老林非不讓我出去，這江山啊平時也是久經商場了，對你卻格外細心，難得的很啊！」說完便伸出手接過我的行李。我想這大抵就是師母了，聽江山和我提過，林師母曾經是國家話劇團的一級演員甄藝，嫁給老師后就退出演藝圈一直在替老師打理工作室的事，也是難得。
「師母您太客氣了，我自己來就行了。」我急忙拉過行李箱跟在師母後面。
「你這孩子，以後這就是你的家，別客氣，這工作室里裡外外全是男人，只有我一個女人，你來了，我高興了好幾天，這回有人作伴了。你林師在樓上接待客戶，我先帶你到後院去放行李。」師母非常隨和完全沒有架子，把我安頓到工作室後院的三樓。林風眠的工作室其實是個帶院落的近郊別墅，前後二個小樓，前面的是工作室，一樓是個會所型的展廳，全是各類造型別緻的珠寶首飾，二樓是設計室，三樓是林老師的辦公室。後面是林老師的住所，其他幾個師兄大部分在外地，只有大師兄和九師兄在工作室，但也並不住在這，每天開車往返於市里。所以後面的小樓也就是我和師母、老師三人住。
九師兄是個小鮮肉，感覺和我也差不多年紀，但聽師母介紹說從中央美院一畢業就跟著林老師學習，設計的很多作品都讓一些明星買走了。大師兄跟老師在樓上接待客戶，我並沒有見到，但看到設計室的桌子上，放著一疊設計稿，畫得都是一些極其細緻複雜的中式圖案，應該是一些商務禮品上的紋路，看設計應該是位老成持重的長者。
「你是方華？我在雜誌上看過你的作品，我很喜歡你設計的《桃花緣》，前幾天看了三生三世更喜歡這套首飾了，你和大師兄應該是一個風格。」九師兄叫花青羽，聽起來總有女孩子的感覺。
「那是我交大的師兄江山幫我設計修改的，那時我剛開始設計，現在看來當時思路還是有些青澀。」
「剛開始設計就得了新人獎，我這設計了好幾年也才得了一個創意獎。看來老師沒選錯人。」
正和青羽聊天，就見從樓上下來一行人，為首的不正是翁金峰，後面跟著一個長相頗似吳亦凡的年輕男生，老師走在最後面。看到我，翁金峰先是一愣，馬上露出職業的微笑向我打著招呼。
「相請不如偶遇，方小姐看來咱們真是有緣。」
我沒有理會翁金峰的寒喧，向走在最後的老師恭敬的打了個招呼。
「老師，我來報道了。」江山來的路上不停的教育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對林風眠一定要尊敬。
「方華來了？來，我給你介紹，這位是萬紫千紅的翁總，這個是你大師兄，王棲風。」老師從後面走上來熱情向我介紹著。
「林老，這位是……」顯然翁金峰並不知道我和林風眠的身份。
「翁總，方華是老師的關門弟子。」大師兄王棲風介紹並向我點點頭，看來我在幾個師兄中並不陌生。
「林老啊，咱們可更要合作了，一年前我就差點買下方華的那套《桃花緣》，無耐江山非說出多少錢都不賣，我當時就恨不得把方華挖到我那去，今天居然在林老這見面了，還是林老的關門弟子，那這設計合作就更得加速進行。我是特別喜歡方華的設計啊，特別受市場歡迎，去年山海那個《青丘傳說》業績可驚人的很啊！讓我真是嫉妒江山！」我一是不喜歡翁金峰，二是對他的來意並不了解，所以我看著林老師幾個人並沒有吭聲。
「翁總，您的建議和條件，老師會考慮，合同我們也會讓律師詳細看一下，有合作的機會對大家都是好事，您也得給老師幾天時間，讓我們詳細商量一下。」看得出大師兄在工作室是個獨擋一面的人，事事都擋在前面，很是用心。
「那好，我就靜候佳音了。」
翁金峰走後，我向老師講了和翁金峰的過往，我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喜好全表現在
講述的語氣中。老師聽完並沒有說話，還是大師兄提出了建議。
「老師，雖然這個翁總作人有爭議，但他給的設計費確是很合適，咱們工作室開門做生意，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如果方華因為山海的原因可以讓方華迴避參加對萬紫千紅的設計，如果翁總提出異意，咱們可以說，方華剛來，對您的風格不了解，需要重新學習，目前不參加設計工作。提供產品設計我和青羽完全就可以搞定，再不濟，那幾個在外地的師弟們也都可以參與，他們的設計水平也都不差。」大師兄年紀不大，但考慮問題很是周到。
「嗯，好這件事就交給你跟進。方華跟我上樓。」
我跟著老師上到辦公室，老師拿出很多資料交給我，讓我先看。
「方華，你的設計大多取材自然之物，這是你設計的特色，非常好，我希望你在我這裡學習，要把自己的特點發揮到極至，而不是要適合模仿我的風格丟棄自己的特點。我從來都不想壓制你的個性和特長，而是要通過系統的學習把你的自然、自由、細膩、浪漫的優點進行一個全面的提升。自然不是粗糙的野蠻不化，而是源於後天不斷的努力與刻苦訓練達到的精緻純樸；自由也不是放肆，而是深刻掌握了規律之後的得心應手、筆隨意轉、出神入化、鬼斧天成。『無招勝有招』之獨孤九劍的神妙莫測源於不斷地揣摩、領悟與實戰，與絲毫不懂武功的蠻夫之『無招』實乃天壤之別！道家祟尚的『復歸於嬰』，重點在於『復』字，『復』是超越與新生！凡是自然的就是美的，凡是美的都是自然的。以美為目標，藝術人性化，人生藝術化，在我看來，這就是大修鍊，是大道、真理。人法天地，道法自然，人天相應，個人意志與宇宙意志合一，是藝術、也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大自由、大自在的完美境界。無為自然的『無招境界』不是終點，到此才算真正踏入了藝術與生命的創造之門，方始邁入一流高手的境界。學海無涯，藝無止境，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這本道家的書，你回去好好看看，理解透徹，再來找我。最近先不要進行設計工作，先把思路理一理，清一清，既然來了就從『復歸於嬰』開始吧。」
這一個月我陷在老師給我的道教典籍中，林風眠的很多設計源於中國道家思想，對道家和藝術設計有著深刻的理解和見地，所以我從《道德經》看到《清靜經》，從道家思想中去體會藝術的真源。老師從來不安排我參加設計工作，只要求我熟讀典籍。每天我躲在後樓引經據典，中午的時候我也會主動下廚給大家做些我拿手的飯菜。父親是醫生對葯膳頗有研究，在世時經常教我做些葯膳進補，我的八珍排骨湯、花旗石斛瘦肉湯、白果腐竹粥、核桃紅棗芝麻糊、茴香餅都是大家喜歡的菜品，特別是玫瑰柴胡萍果茶最受師母喜愛，每天下午，泡上一壺玫瑰柴胡萍果茶和師母坐在院中品評，聽師母講老師的過往也是另一種人生境界。慢慢的心就靜了，氣就平了，雜念就少了，慾望就淡了，漸漸開始感覺老師說的「復歸於嬰」的狀態。這一個月我過得有點象道家清修的生活。品茶、悟道、做飯、聊天……。月末的時候老師把我叫了過去。
「方華，一個月了，你對『復歸於嬰』理解了幾分？」老師靜靜的看著我。
「老師，道家的精髓在於『道法自然』。順應自然，不要過於刻意，『去甚，去奢，去泰』。人要以自然的態度對待自然，對待他人，對待自我。所以會有『自然——釋然——當然——怡然』幾種境界。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老師，您看我理解的對嗎？」我望著老師眼中一片清明。
「不錯，一個月時間能領悟得如此透徹，對於你這個入行不深的年紀非常難得了。難怪江山推薦你，也算我沒看走眼啊！方華我一直希望你能創出自己的風格，不要去模仿什麼人，或者我是你的老師你就要按照我的風格，那樣就不是你自己了，走自己的路，創自己的道，自成一派！」
「老師，我明白，我會靜心守成，把自己的特長重新梳理定位，揚長避短。」
每一個月來到老師這裡都會對我有不同的安排，從道法自然到美學基礎到珠寶文化到國際潮流再到色彩趨勢，甚至中外古典文化我都通讀了一遍，我感覺自己要學習的知識實在太多了，每天的時間都不夠用。轉眼大半年過去了，每次去深圳不論再忙，江山都要送我過去，回來的時候，他會守候在機場等著我落地。漸漸地我習慣了這種守候，習慣了他的溫暖，習慣了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