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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溝壑難平

  整個下午我看見小姨在醫院裡忙進忙出,到各個科室找一堆堆的片子、化驗單,交給高傑歸納整齊裝在一個大袋子里。然後叮囑高傑把病房裡的物品都收拾一下,給了高傑幾個大塑料袋子就急忙出去了。沒一會就和姨夫一起把我從病房推了出去,高傑提著一堆物品跟在後面。我看著他們把我推上了一輛救護車,小姨一家三口陪著我坐了進去。


  「方華,你別怕,你姨夫找了你爸以前的同事,蔣主任,我們把你轉到五官科醫院,那裡治療眼睛和臉的技術都比這裡好,蔣主任他們醫院有整形外科,正好幾個上海來的專家都在,下午幫你匯診。」


  我眨了眨眼,左眼越來越腫漲,不論是睜開還是閉合我都沒有知覺,臉被纏得象個粽子只露出了嘴和鼻子,只有右眼還可以轉動,這如今這是我臉上勉強可以表達情感的唯一器官了。


  車開進了我再熟悉不過的醫院,這裡是爸爸工作過的地方,也是我常來地方,讓我有一種踏實的感覺。一大堆的醫生圍著我,護士拆開我臉上裹得嚴嚴實實的紗布,拿掉固定顴骨的防護,我才感覺到,沒有骨架的支撐,臉上的肌肉和皮膚立刻忪馳下來,人臉也就是一張皮相而已。


  幾個醫生仔細看了我的臉和眼睛,又不停的觸動著臉上的肌肉,每一下觸動都讓我疼出了眼淚。


  「情況還不錯,你疼說明臉上的神經還沒有壞死,別擔心!咱們一步一步來,先修再整,先修復你的眼睛和顴骨,保證組織和神經都不受損傷,保證你能正常視物和說話,第二步再往美了整,你不要著急,不要害怕,這幾位都是上海的專家。這個恢復的過程會很長,而且要進行多次手術,變成明星不敢說,至少能恢復到以前的樣子。明天上午我們就手術,」蔣主任是爸爸的老同事,對我非常有耐心的解釋著,也讓小姨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小姨和姨夫送走了蔣主任,我只聽到姨夫在門外說道:「咱們就這麼把方華轉了院,也沒和江海打個招呼,是不是不太禮貌?況且醫藥費都是人家付的。」


  「禮貌?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講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要不是那個江山,方華能成這樣嗎?我就是不想讓他們再找到方華,咱們不求方華嫁個什麼富豪,只求她平平安安就知足了。早點和那些無情無義的人斷決關係早安生。」這是小姨的聲音。小姨和姨夫為了我爭論了好一會才回到病房。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推進了手術室。頭頂的聚光燈強烈、刺眼。幾個護士給我全臉消毒后,在我的頭部蒙上一個深綠色的手術消毒布,只露出我的眼睛,告訴我現在全身麻醉。我看著自己右手臂被緩緩推進一種白色液體,只幾秒鐘,我的眼前就一片模糊。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小姨和高傑都坐在旁邊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看見我醒了都如釋重負。


  一天沒吃沒渴,小姨怕我口渴,從一個大杯子里拿出一直用熱水燙著的牛奶,「方華,你現在只能喝流質,一定要保證營養,明天我給你熬骨頭湯,前幾天你一直昏睡,也沒怎麼吃東西,這樣怎麼能恢復,聽小姨的,一定要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


  我看著小姨,這幾天應該也是忙壞了,一臉的憔悴,眼窩深陷,黑眼圈也出來了,都是我不懂事,這麼大的人了,還總讓大人操不完的心。話雖說不出口,眼角就又流出了眼淚。


  「唉,你這孩子,怎麼又哭了,蔣主任不是說了嗎,你不能哭,哭了對眼睛不好,傻孩子千萬別胡思亂想,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小姨在醫院陪了我一個星期,7天後,我的眼睛拆線了,雖然還很腫但總算是可以正常看東西了,只是眼底還有淤血,只能慢慢等組織吸收。臉還被包得緊緊的,我看見鏡子里自己的左眼睛遍布著傷口,最長的一道是從左眼角斜著一直劃到了眉毛中間,拆線后那深深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見。左邊眼皮被揪起,讓眼睛看起來十分猙獰。如果是以前的我,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不發瘋也會大哭幾天,如今看到這雙殘缺的眼睛,我競無悲也無喜。好象這張皮修與不修,修成什麼樣子,都與我無甚關係。


  我的沉默讓小姨越來越擔心。高傑和娟子有一個多星期沒來看過我了,也只有他們兩人在的時候,還能讓我稍稍有些表情。高傑會一臉幸福地給我講他們學校里和詩妍的事情;娟子會給我講她售樓部的業主們人情百態和外面的新鮮事。也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這麼痛苦的活著。


  星期天一大早就見高傑和娟子兩人有說有笑地走進病房,看起來,他們心情非常好。娟子還抱著一大捧康乃馨、望日蓮和百合,滿屋都飄滿了鮮花的香氣,精神也似乎清爽了一點。


  「方華,我和你說啊,高傑那個小女朋友還真不錯,學計算機的,有兩下子,小妮子挺機靈,我看這個妹紙行!」


  「那是,娟子姐,我選的人肯定差不了。」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那小妮子在你們學校是個人物吧?別怪姐沒提醒你啊,看好了,要不早晚煮熟的鴨子得飛上天!」


  「一切盡在掌握!」高傑得意地沖著娟子笑笑。


  「唉,沒看出來啊,小毛孩子還長本事了,你這勉強也算個校草吧,身邊不少妹紙吧?」娟子調侃著上下打量了高傑一下。娟子不提倒好,一提這梗,高傑更是得意忘形。


  「什麼叫校草,我在我們系那可是實力派,要個頭有個頭,要顏值有顏值,是我們系裡近幾年不可多得的人物啊!」看著高傑洋洋自得的樣子倒把我們倆個都逗樂了。


  「笑了笑了,姐你終於笑了。」高傑孩子似的站在床邊沖著我傻笑,好象我的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娟子姐我中午得吃頓大餐,得好好慶賀一下。」


  「必需的啊!這種事必需慶賀。」


  「想吃什麼?姐帶你去。」娟子豪氣衝天地拍著高傑的肩膀。


  「跟著姐混,有酒有肉有妹紙!」


  「唉,要不,中午把你的小詩妍叫來,咱仨一起慶祝一下怎麼樣?」


  高傑眼珠轉了幾圈,一拍大腿,「就等你這句話了娟姐。」說完就跑出去打電話了。


  能讓這兩人一起慶賀的一定和我有關,我想一定是醫生又和小姨說什麼好消息了,他們才會這麼高興。


  從這以後每隔一天都會有護士給我病房的床頭柜上換上一束望日蓮,望日蓮又叫太陽花,花語就是-太陽,代表的是沉默的愛,嚮往光明。受到這種祝福的人,具有一顆如太陽般明朗、快樂的心。我很感謝娟子的用心良苦,我知道她是想告訴我,忘記黑暗,迎接光明。


  三個星期之後,我去掉了臉上的繃帶和固定防護,在揭掉臉上最後一塊紗布的一剎那,小姨就哭了起來。我想那一定是自己的臉太醜陋才讓小姨如此難過。


  「小姨,別哭,我沒事。」一個月沒說過一句話,當我沙啞著嗓子對著自己最親的人若無其事地勸慰時,小姨哭得更厲害了。我拿過鏡子看了看依然腫漲著的左臉,臉上就象是瀏覽區的外牆,被調皮的孩子劃上了各種橫七豎八的道道,那是擋風玻璃的碎片在我臉上留下的痕迹。用手輕觸,原本光滑白晰的皮膚,倒象是春耕后犁過的地面,溝壑難平。這該是多麼醜陋的一張臉啊!醜陋得我都想用塊橡皮擦掉牆上的印跡。


  我平靜地微微笑了笑問小姨:「小姨,我可以出院了嗎?」


  辦好了出院手續,姨夫開著車來接我們,我讓高傑來的時候給我帶一個長披巾和墨鏡。一張醜陋的臉只能永遠隱藏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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