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畫地為牢
從那以後，我在工作室的新身份就甄臻。兩位師兄並沒有多問我什麼，對我和以前一樣，想必師母必有所交待。
那日見大師兄來尋，說我曾經定製的那枚男戒早就發回山海了，寫的是我的名字，但查郵件已經簽收，我淡淡一笑。
「一個戒指而已，沒關係，那東西早就不重要了。」
在老師工作室的日子裡，我幾乎沒出過別墅的大門，要麼每天把自己埋進成堆的設計稿中繪製作品；要麼陷進老師一屋子的書籍中吸取設計靈感。不論我的容貌如何變，但我的設計風格沒有變，畫圖的技巧沒有變。翁金峰這一年一直對青羽的設計不滿意，總是希望能更貼合百姓市場。而青羽的設計習慣了奢侈品的風格，好不容易盼到我的出現，總算把他解救了出來。
一周后我拿出了十二套設計稿，這次我設計的是十二花神，有花中之王牡丹、花中君子蘭花、花中隱士菊花、花中之魁梅花、花中之花桃花、花中之冠芍藥、花中雅士荷花……這些花每種都幻化為耳環、耳釘、項鏈、手鏈、戒指、手鐲、腳鏈七件套，12花神全套就是84件作品。我總結了市場的特點，老百姓佩戴首飾都是喜歡精緻小巧的日常佩戴款式，項鏈、耳環、耳釘以簡潔為主，多以各種自然花型為主，手鐲則選用自古名家的絕筆丹青圖將這些各季花形水墨畫截取部分鐫刻於手鐲之上，並在手鐲內壁上根據每款花型刻上相對應的古詩絕句。比如梅花我刻的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整套首飾我命名為：暗香。再比如蓮花我刻的是「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命名：清韻……
當翁金峰來到工作室看到我的作品時，興奮地和大師兄說：
「唉呀，好久沒有看到這麼符合市場的設計了。太好了，這12花神我全要了，這和方華的那套12生肖有一拼啊，而且這次我要把版權也買下來，這是方華回來了嗎？這設計風格我看著怎麼那麼相似啊！」翁金峰問。
「噢，這是我的另一位師妹甄臻設計的，以後翁總的業務都由她和您對接。」
「那能否讓我見見這位設計師，以後也方便溝通。」
大師兄有些遲疑，因為素知我不喜翁金峰，故不敢接下話來。回到樓上徵求我的意見。我考慮到這翁金峰也算是工作室的大客戶了，一年也有不少的設計費，況且我欠老師和師母那麼大一個恩情，自然不能再象以前一樣任性。便隨了大師兄與翁金峰見了一面。誰知我相敬有別地接待，到引來翁金峰的窮追不捨。三天兩日地往工作室跑，每天一束玫瑰花，追得我甚是頭疼。聽得大師兄說，那翁金峰自接管了萬紫千紅的全盤業務后，鞏固了自己的地位，便速戰速決離了婚，至今一直是單身。我全部精力都在設計上，根本無暇搭理他。實在被他弄得煩了，便躲起來，讓大師兄說我回老家結婚去了，這才作罷。
那十二花神投放市場后，銷售一路飈紅，各實體店、網店都去批發，翁金峰到是很會利用資源，將十二花神分別做成了黃金版和白銀版，部分做了K金版。僅這十二花神就銷售了近億元。萬紫千紅的商品熱銷也帶動了林風眠工作室的名聲。以前老師這裡以奢侈品為主，專為大品牌設計豪華單品。自從我來了以後我的風格偏市場化，很多品牌打聽到十二花神是林風眠工作室的作品后，紛紛前來簽定設計合同。一時間忙得大師兄腳不沾地，經常無奈地說：
「師妹，你也得多出來接待一下客戶，多聯絡聯絡感情，如今你這形象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常年躲藏在屋裡做設計，也著實是浪費。我看你啊要是出去接待那些男客戶，保准一次搞定，多少錢他們都願意出。」
「是啊，是啊，甄臻那眼神是回眸一笑百魅生，來十個搞定十個，以後我就跟著師妹混了。」
不論大師兄如何忙碌，如何勸說，我都穩坐在樓上，從不下去接待客戶。客戶多了，設計壓力自然就大了，因為我住在工作室，常常是設計到凌晨二三點才去休息，師母總是心疼我，和老師商量，業務太多不行就讓其它幾個師兄回來幫忙一陣子，要不就是讓棲風少接幾個業務。
大師兄就會頗委屈地說：「師母，我接這些業務之前都是徵求過師妹意見的，因為有些是點名讓師妹設計的，我也怕她忙不過來，每次問她總是和我說可以接。有時早上過來看師妹眼睛都熬紅了也是於心不忍。」
為了幫我趕設計，老師讓兩位師兄近期也住在工作室多分擔一些我的工作。他們兩人一住進來，卻讓平時晚上安靜的小樓十分熱鬧，工作雖然忙碌倒也充實。
《離婚律師》中姚晨有段台詞說，我認真作人，努力工作，為的就是有一天，當我站在我愛的人身邊，不管他富甲一方，還是一無所有，我都可以坦然面對他，他富有我不覺得自己是高攀，他貧窮我們也不至落魄，這就是女人去努力的意義！
這也是我努力的目的。
忽有一日，我正在樓上設計方案，被大師兄指使送個設計稿到一樓展廳，剛到一樓，門外又有人來訪。我信步走到門口，看也沒看，呼地一聲拉開大門，卻如當頭一棒愣在了那裡。
來的人正是江海。
「你好，我找林老師，不知他在嗎？」江海並沒有認出我。但他看我的目光似有疑惑。我急忙低下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並不敢出聲。青羽是個沒事愛叨叨的人，總是和我說，你這相貌雖然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但氣質、眼神、聲音熟悉的人還是可以感覺出來。我看你能在這躲到什麼時候，我就不信你能足不出戶地在這藏一輩子。
兩年多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江海，我帶著江海一路來到展廳，拍了拍大師兄，把手上一摞設計稿交給大師兄便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許久大師兄才回到辦公室，坐到我面前，看了我半天才說：
「山海遇到困難了，他們業績下滑特別嚴重，商品全是市面上同志化的商品沒什麼特色，價格又沒有小店靈活，加上這兩年網購搶走了實體店的半壁江山，所以在西安的市場岌岌可危，這次是專門請老師出山幫他們設計新款的。老師出山我看就不必了，一是老師太忙還是幾個大學的客座教授要到處講學，二是這點小事也不必麻煩他老人家，我的想法是咱們能幫就幫一下，既然是你的老東家，合同也就不必簽了，讓他們在設計稿中選，選中哪款，咱們按最優惠的設計費就行了，你看呢師妹？」
我知道大師兄是一番好意，合同一簽至少是幾十萬的設計費用，還有數量標準，而自選設計是最划算的，在上百件作品中看中哪個核算哪個的設計費。費用少選擇性大，這種合作在工作室是不對外的，只是針對關係特別近的幾個朋友才會如此，可見大師兄對山海也非常照顧，考慮十分周到。
「師兄我沒意見，你看著安排便是。」
「我是可以安排，但這設計工作不還是你是主創嗎？」
師兄走後，我有很長時間集中不了注意力，舊事紛至沓來，三年前那痛卻像痛在昨天。腦子裡一盆漿糊，前塵往事在被壓抑了這麼久后，江海的突然出現象是個開關，一下打開了記憶的大門，讓記憶象山洪一樣傾瀉而下。越是不願想，思想越是混亂，讓我根本無暇設計，我慌忙站起來，到廚房幫助師母做飯。
我有很長時間沒給大家下廚做飯了。實在是因為太忙，我強制自己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不給自己任何時間考慮別的問題，連吃飯有時都是抱著飯碗坐在電腦前。廚房裡師母正在忙活，我擼起袖子解開師母腰上的圍裙。
「師母，我來吧。」
「也好，設計累了就換換思路，你老是窩在樓上也不好。前幾天青羽還吆喝說想你做的八珍湯了。我也好久沒喝你的蘋果茶了。」師母笑咪咪地望著我。
「今天怕是來不及了，晚上我備好材料明天做八珍湯。今天中午咱們就吃香乾毛豆、爆椒魚塊、蚝油芥蘭、海米冬瓜。」我看了一眼師母準備的菜品。
「好，我給你打下手。」
一連三天我都沒有再做過設計，坐在桌前我什麼也畫不了。所以我乾脆鑽進廚房給大家做了三天的飯。今天我包雞湯蝦仁混沌。大家剛在後院餐廳端起碗，青羽便跑了進來，表情緊張地看了看我，趴在大師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大師兄和老師就一起走了出去。
「來什麼貴客了，把你慌成這個樣子？」師母奇怪地看了一眼青羽。
「沒，是個大客戶說有急事。」
「別管他們，咱們先吃。」師母示意我們都坐下。
「這三天有口福了，唉……我們甄臻的設計一流廚藝一流，將來不知哪個有口福的人能娶到甄臻。」
「反正不會是你。」師母瞪了一眼青羽。
大師兄一會便回到餐廳，老師讓給客戶也備一碗，端過去邊吃邊聊。
「這位客戶剛下飛機，正好中午，咱們這離市區遠，再出去吃也不方便還浪費時間，不知道這餛飩還夠不夠。」
「應該是夠的，我包的多，怕晚上青羽這傢伙餓給他備的宵夜。」
「那太好了。」
下好了餛飩大師兄朝青羽使了個眼色，兩人便端著幾碗餛飩走了出去。沒一會青羽便氣喘吁吁地一路跑回來，拉了師母便往前院走，也不多說。好大一會師母才回來拿了塊抹布欲往前院去。
「師母，我去收拾吧。」我估計一定是那客戶已經離開。否則客人在的時候一般師母是不會去收拾的。
師母唉了口氣說：「也好。」
展廳的接待間里，桌子上放著幾個空碗，有一碗上面飄著一層香菜葉。我記得江山吃餛飩時有個特殊的癖好，只放香菜不吃香菜。他總說香菜是用來借味的，不是吃的，這人競然的江山的癖好一樣。我想我這幾天一定是腦子思維混亂，才會忽然冒出來以前的事情。我收了碗筷回到餐廳，師母正在洗碗，有意無意地和我閑聊。
「甄臻，這幾天怎麼了，是不是遇上什麼設計難關了？看你心不在嫣的？」
「也不是，就是沒思路，腦子一片混亂，什麼也畫不出來。」
「甄臻，有些事你越不願想，就越會想，越想忘，就越忘不了。反正也忘不了，那不如坦然面對反而更輕忪。」我知道師母指的是什麼。
「以前的事，不是你的錯，你為何要給自己畫地為牢？」師母停下手中正洗著的碗看著我。
「師母，你說的我都懂，可我就是放不下心裡對他的恨，我就是不知道怎麼才能坦然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