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舊病複發
一大早把娟子送到售樓部,我便回到公司,按計劃每月我會出四個系列的設計方案,這個月雖然才過去了半月,但只剩下一個系列沒有完成,我已經有了初步的思路。將掐絲琺琅彩工藝與和田玉和翡翠結合,做成合適中年消費群的款式,即有宮庭的奢華之風又融合了中年女士喜歡的玉石類。用琺琅彩的艷麗色彩襯托玉石的質樸無華,別有一番風韻。我設計了「溢彩瑤光」系列。這個系列的設計思路還是得益於大師兄。一次我看大師兄在設計一整套掐絲琺琅彩的銀碗圖案,我被鮮艷亮麗的色彩驚艷,這種流傳於世的純中式工藝融合了中國文化的精華,盛行於清朝,在現代社會一度瀕於失傳。我一直在想如果能把這種純中式的工藝用在流行首飾上應該也是不錯的設計。整整一周我都把自己沉浸在琺琅彩的世界里,將自己的想象轉換為一張張生動的設計圖。我想儘快交稿,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到到林風眠那裡,做他最安靜的學生。
北方的秋季沒有過渡,都說一葉落知天下秋,剛下了兩天小雨,天就變得異常寒冷,從一件單衣一下跳到了毛衣。周五原本約了林子瀾吃飯因為下雨,我約他到春霽芳華來,答應給他做小灶。我在廚房準備著各式的菜品,湯圓安靜地依偎在我的腳邊,搖著尾巴,流著口水看著廚房裡各式的食物。忽然一個機靈站了起來,沖著門口就跑了下去。應該是子瀾來了。
果然林子瀾穿著一件咖色的風衣出現在門口。
「第一次來九仙山,你別說這裡的風景還真不錯。我這一路開車上來,發現整體設計很有格調,難怪九仙山二期別墅開盤即空,創下了國內房地產的驕人業績,這江山還真是個商業奇才。」還沒進門子瀾就誇著九仙山。
「大律師,你對房地產也這麼了解?」
「不是對房地產了解,是對自己的情敵了解,兵法雲,知已知彼,百戰不殆。」
「你隨便參觀吧,我做飯去了,一會就好。」我無奈地搖著頭。剛跑進屋的湯圓突然又躥了出去,這下雨天的還有什麼人會來?果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打開門卻看到江海打著傘抱著捂得嚴嚴實實的小蘑菇,一臉歉意地看著我。
「甄小姐報歉打擾你,這孩子非吵著要和湯圓玩,晚飯也不吃,不停地鬧人,沒辦法了只好代她到你這和湯圓玩一會。不打擾你吧?」
「不打擾,進來說吧,下著雨,別把小蘑菇淋壞了。」自從看到曲音大鬧公司的一幕後,我開始同情江海,昔日那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現在即當爹又當娘還真是不易。
看到湯圓,小蘑菇一下來了精神,穿著厚厚的小棉襖和湯圓在屋裡玩了起來。但是江海看到屋裡的林子瀾顯然有些吃驚。
「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林子瀾,林風眠老師的兒子,剛從倫敦回來,在西安辦一個案子。這位是……」
「江海,山海珠寶的主帥。你好江總。」還沒等我介紹完,林子瀾便向江海伸出手。這傢伙也不知都從哪了解得這麼詳細。
「你好林律師。今天真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江海顯然沒料到林子瀾會出現。
「不打擾,我是來混飯的。順道參觀一下名揚天下的九仙山項目。想不到能在這巧遇江總。正好我有些問題想向江總了解。」
「我嗎?」江海對於林子瀾的詢問十分意外。「不知林律師想了解什麼?」
「我的委託人在臉譜夜總會有些糾紛,裡面涉及的人和事都很多,我想向江總了解幾個問題,山海是否參與了臉譜的經營?或者說山海或者你個人在裡面是否有股份?」談到工作,林子瀾倒是一臉正經。
「林律師,我想你問錯人了,山海和臉譜夜總會沒有任何關係,二我個人與臉譜更沒有關係。」談到臉譜江海突然變了臉。
「可是我們查到,您和曲音仍然是合法夫妻,做為曲波的女婿您想撇清和臉譜的關係這有些牽強吧?」林子瀾露出了律師較真的職業特點。
「林律師,我想我應該向你明確一點,我和曲音早在三年前就通過乾坤律師事務所辦理了正式分居手續,離婚協議我早就簽署過,只是她單方面一直未簽,我和曲音沒有關係。」江海冷冷地回復林子瀾。
看到氣氛有些尷尬我急忙打岔。
「小蘑菇,你怎麼穿這麼厚啊?」看到小蘑菇早早就穿上了棉襖我奇怪地問。
「這孩子從小身體不好,醫生交待盡量不能發燒感冒,加上前一段就一直有點小感冒,這一變天,氣溫一降就穿上棉襖了。」
我自然知道小蘑菇小時候的情況,所以打開了空調,把室溫調到了20度。
「小蘑菇,你餓嗎?阿姨給你做好吃的好嗎?」我蹲下來拉拉小蘑菇的小手問道。
小蘑菇看著我點點頭。
「江總你也沒吃晚飯吧?不如一起吧,馬上就好。」
「那怎麼好意思,我今天來的不是時候。」
「不麻煩的,我平時會做很多半成品放在冰箱里,晚上工作累的時候就會自己做點,很方便。這樣,你在客廳和小蘑菇玩一會,正好我的設計稿也完工了,今晚直接給你,省得明早我讓王主任轉交了,您先看看是否滿意。我去做飯一會就好。」我上樓拿了一堆設計稿放在茶几上便拉了林子瀾進廚房幫我端菜。
我煲的是當歸烏雞湯,用電餅鐺烙了一鍋提前包好的蝦肉香菇生煎包,毛豆炒香乾,蚝油上海青,扒皮魚炒青椒,肉沫龍豆,沒一會晚餐便上了桌。
「江總,晚飯比較簡單,不要嫌棄。」子瀾擺好了碗筷,召呼著小蘑菇來吃飯。
江海拿著一張畫稿陷入了沉思。「是設計不太理想嗎?」我看著江海問道。
「噢,不是,只是你的字跡特別象我曾經認識的一個朋友。」我忽然想起我在設計稿上標註的一些工藝,在工作上江海對我最了解,自然熟悉我的字體。
「現在多是電腦設計,好久不寫字了,寫得比較潦草,讓江總見笑了。」我急忙掩示。
「你真的很象一個故人。」江海認真地看著我。
「是啊,自從我來山海,好多同事也這麼說,都說我的聲音象極了一個人。」我欲蓋彌彰輕描淡寫地說。
江海的眼神和江山不同,江海是默默觀察,江山是咄咄逼人。也許小蘑菇只是江海尋求我蛛絲碼跡的借口,吃完飯還是趕快把這對父女送走比較安全。
「你不喜歡吃肉?我看你口味比較清淡都是素菜。」江海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不過味道都不錯。想不到甄小姐設計好,廚藝也好。」
「她呀,吃素是為了減肥。」林了瀾笑著替我掩示。
小蘑菇是個很聽話的小盆友,江海喂完了飯,便跑下桌和湯圓在屋裡玩了起來。收拾好碗筷,我正在琢磨著怎麼讓他們儘早回家,忽然發現湯圓白乎乎的長毛上有一滴鮮紅的血跡,我好奇地走過去抱起湯圓,檢查它身上是否有傷。
「奇怪,這傢伙剛跑哪去了,是不是哪受傷了?怎麼會有血跡?」我一看翻看湯圓身上的長毛一邊說。可是檢查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問題。只見半天不哼聲的小蘑菇站在旁邊,怯生生叫了聲:「爸爸……」
江海忽然蹲下來,拉住小蘑菇,「小蘑菇,你怎麼留鼻血了?」
我趕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了江海。我和江海都知道,對於一個得過白血病的孩子而言這是個不好的預兆。江海拿起小蘑菇的外衣急急地給她穿上,我順手也穿上外套,把湯圓關進狗屋。
「江總你去開車吧,這麼晚了,我和你一起去醫院,也好有個照應。小蘑菇交給我,一會你來春霽芳華接我們。」
江海愣愣地看著我和林子瀾,又看了看小蘑菇,略有猶豫便匆匆開車去了。江海走後我發現自己失言了。對於一個外人而言,看到一個流鼻血的孩子只會先讓他止血而不是去醫院,因為流鼻血對小孩子而言是很普通的事,除非是一些重大疾病的癥狀,除非是我早就知道小蘑菇的病情,否則我不會在只看到江海的行動時就心領神會地知道他要去醫院。但是顧不了那麼多了,白血病——這簡直就是一種談虎色變的疾病,而出血就是白血病最普通的癥狀。我擔心小蘑菇會不會舊病複發?
我讓林子瀾先走,自己等江海。子瀾不放心地叮囑我:
「有事記得一定給我打電話。」
我抱著小蘑菇,江海一路疾馳到了醫院聯繫到了一直為小蘑菇看病的主治醫生吳主任,迅速進行了檢查。入夜時分,我抱著熟睡的小蘑菇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等著化驗的結果,江海樓上樓下的一直跑著在交費,看著小蘑菇紅蘋果一樣的小臉蛋,我不禁悲從中來,多可愛的一個孩子啊,此番恐怕又要遭罪了。這老天爺還真是不公平,這樣的小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要承受這大人都難以承受的病痛之苦,可有些人卻為禍八方,卻依然逍遙快活,老天爺你到底長沒長眼?
有人說一千位母親,便會有一千種愛;一千種愛,卻都是一種情懷。我雖然不是小蘑菇的母親,但我感同身受,當年為她捐髓的風波還歷歷在目,若不是因為這個可憐的孩子,那一場風波就不會發生,而我的孩子若還在,如今也許也有兩歲了……想到這,我再也難抑悲痛,禁不住眼眶潮濕。
吳主任拿著一堆報告向我走來,江海也交了費緊跟在後面,我急忙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向吳主任了解小蘑菇的情況。
「吳主任,情況如何?」
「哎,先安排入院吧,我初步判斷還是急性小兒白血病,應該是複發了。等白天上班后,再做幾項檢查才能確疹。你們做好準備,最好能找到當年捐髓的人,對治療很有效果,否則這麼小的孩子不論是化療還是保守治療即受罪治癒率還沒有移植造血幹細胞高。早發現早治療,你們一定要快做準備。」吳主任看著江海,拍拍江海的肩膀。
「如果找不到捐髓的人呢?」江海遲疑地看著吳主任。
「那就化療,只是化療對於這麼小的孩子而言非常受罪,確實可以緩解病情,根據病情程度有35%-80%以上的機率存活,但想治癒還是需要造血幹細胞治療。我記得當年給孩子移植的人不是你們公司員工嗎?應該沒問題吧?」吳主任疑惑地看著江海。
「吳主任,你忘了,當年捐髓后,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後來還找過你和護士做證。當年那個捐髓的人就是因為這個事出了車禍,現在一直下落不明,我和我哥已經找了她三年了。」江海壓抑著心裡的悲憤看著吳主任。
「對,對,你看我這記性,是有這麼回事。唉,因果輪迴啊。現如今只有再到骨髓庫里找找看新增的捐髓者里有沒有匹配的,碰碰運氣吧。你們先住院,我先給小蘑菇用上藥。」
「小欣,來帶他們到病房。」吳主任交待著護士站里一位值班護士。
不到醫院你感受不到病痛的可怕,進了醫院才發現好象全天下的病患都集中在這小小的水泥方塊里。病房裡、走廊上到處都是臨時增加的病床,甚至連電梯間外面都設置了病床。血液科的住院部里擠滿了來自全省的重病患兒,他們大多都是白血病,有的已經剃了光頭,應該是正在化療,有的還抱在懷中,有的已經在此住了一年多,病床邊是苦苦支撐的家長疲憊地躺在一邊或者是躺在躺椅上。林風眠在和我講風水學的時候曾經和我說過,醫院是個怨氣和戾氣都很重的地方,這裡集中了太多的生老病死,多少冤魂不甘於命運,痛苦掙扎后還是只能屈從於命運這個最無情的東西,看著這一張張蒼白的小臉,我不知道小蘑菇的命運會是怎樣,但是我希望這個孩子有一天能健康地生活在這陽光之下,享受生活的每一份感動,至少她可以代替我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去感受生活的真實。
針頭扎進手臂的那一刻,小蘑菇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江海迅速抱起小蘑菇,拍著她,不停地哄著,好不容易小蘑菇才又睡去。
「我在這看著她,你回去取些日常用品吧,正好給小蘑菇帶些早餐來。白天好多檢查,孩子小肯定會鬧人,你到春霽芳華把湯圓帶過來,在醫院陪小蘑菇可能會好點。」我把鑰匙交給江海。
江海有些遲疑地看著我,我知道他是擔心我一個人帶著小蘑菇不方便。
「放心吧,現在才凌晨四點多,小蘑菇一時半會醒不了的。你回來了再換我一樣的。」我看著江海疲憊的神情,那深藏心底多年的恨意我早就忘了,淡了,如今我心裡充滿的是對一個單身父親的理解和一個患兒家屬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