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聚散不由人1
陳煜棠心神不寧,在床上輾轉了一通,還是勉強支撐著再次起身。
她在隔壁的那棟詭異別墅打電話的時候,傭人忽然關門,將張東寧關在外頭,她才剛剛接通電話,緊接著便遇到了襲擊,被困在別墅里。她情急之下往二樓跑的時候,迎面撞到了一個穿著褐色軍裝的人,被人一腳從樓梯上踢下去,當場奄奄一息。那些人又聽見了外邊的動靜,無暇他顧,便將她順勢藏在樓梯後頭,她才僥倖撿來一條性命。
踢她的人穿的是滎軍的軍裝,是位師長,她必須儘快幫傅嘉年找出對方,晩一刻開口,傅嘉年的威脅就多上許多。與此同時,她還聽見了另外一個聲音,那個人和穿軍裝的師長是一夥的,她沒有看到對方的長相,但可以認出他的聲音。
陳煜棠扶著床沿,一點一點朝門外挪去,門口有一座電話機,旁邊放了電話簿。她不知道傅嘉年在哪裡,但好歹可以問一下他可能去的地方,儘快將消息報給他,總比這樣白白耗費時間空等要來得好。
她好容易到了門邊,剛剛旋開門把手,拉開門,便眼前一黑,往前栽去。她萬萬沒有想到,門前竟然湊巧站了一個人,那人將她扶住,一雙手把她的胳膊攥得死緊。對方力氣很大,她覺得有些痛,試探地叫了一聲「嘉年」,卻沒有收到回應。
她的眼睛好容易恢復了清明,看見眼前的人是唐明軒,張了張口,同時胳膊微微往後縮了縮,語調還算是鎮靜:「你怎麼在這裡?」
「我聽說你醒了,就過來看看。」唐明軒見了她的反應,眸子里黯了黯,一點一點將手抽離,只是虛虛扶著她。
「聽誰說的?張東寧嗎,」陳煜棠緩了緩,頭腦才恢復靈光,抬頭緊盯著他看,「你騙人,張東寧早就和傅嘉年出去了,他該不知道我醒了才對,旁的又有誰給你報信,你在這邊也有眼線么?還有,你是怎麼進來的?」
「你就這麼怕我對他不利?」唐明軒溫和的神色里透露出一絲無奈,站在原地同她僵持了一會兒,才使了點力氣,將她拉去一旁的沙發上,讓她倚著靠墊坐下。
他端坐在她身邊,一雙眸子平視著前方,淡然說:「給你診病的那位醫生和愛德華關係很好,我今天剛好去找愛德華,聽他提起你蘇醒了,便過來看看。想不到這邊彷彿出了什麼亂子,守衛去了不少,戒備沒有往日森嚴,我就趁機……」
陳煜棠心下焦灼,沒有等他說完,便匆匆問道:「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偏過頭看她,微微一笑:「你只管說。」
她看出他不高興,躊躇了一下,還是說道:「你能不能幫忙把傅嘉年找回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說,可總有不好的預感。」
唐明軒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猛地站起身,往門外走去,陳煜棠在他身後輕輕說:「明軒,你要也小心,不要逞強。」
唐明軒足下微頓,轉過頭,對著她露出一個毫無破綻的微笑。
傅嘉年站在沈家宅子外頭的大街上,指揮援手將魏延澤押到車上,這才搓了搓手,眉眼裡滿是輕快,禁不住同張東寧嘖嘖嘆息說:「魏延澤也歸案了,估摸著用不了幾天,我哥的冤案終於能了結了。」
他一句話講完,遲遲沒有見到張東寧的回應,一偏頭,見著張東寧正愣在原地出神,這才想起來,魏延澤在張東寧心中,大概是如同老師一般的。他頓了剎那,將手擱在張東寧肩膀上,略有愧疚:「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各自有各自的選擇。」
張東寧緊張地看向傅嘉年:「魏師長他不是壞人。」
傅嘉年張了張口,一時間不曉得說什麼好。
「我跟著魏師長的時候,他對我格外照顧,還總是把忠義掛在嘴邊。他真的不是壞人。」
傅嘉年緩緩嘆了口氣,順著張東寧的話說道:「是啊,是個老好人。我爸生氣要打我的時候,別人都不敢趟這渾水,他卻總是上來護著我,給我說話。想必,張大帥的恩情對他來說,還是要深一些的。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的歸宿,希望你不要怪我。」
張東寧喉結抽動,似乎哽咽了一下,半晌,才略微平靜了一些:「他會被槍斃嗎?」
傅嘉年咧嘴,笑了笑:「不會。如果他肯把當年唐源彬的事情和盤托出,就還不至於。」
街角忽然傳來「咔嚓」一聲,傅嘉年和張東寧都對這樣的聲音無比熟悉,那像極了槍支上膛的動靜。兩人同時往街角看去,幾乎同時,那邊傳來了一聲槍響。
「警戒!」
傅嘉年發現那顆子彈打中的正是魏延澤坐的那輛車的后玻璃,急忙上前查看,見著魏延澤沒有受傷,他近旁的車窗卻被搖下來了,便吩咐車裡的人說:「有人伏擊,快些關車窗,馬上離開這裡。」
坐在魏延澤身旁的人正手忙腳亂地關窗戶時,魏延澤忽然扳住把手,阻止了那人的動作,朝著車窗外頭大喊:「你還不動手是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到了新洋阜一定把你供出來!」
四下的人都以為對方是要劫走魏延澤,都急急忙忙防備起來,反而將魏延澤暴露出來。只有傅嘉年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急之下,竟然趁人不備,跑到大敞著的窗戶口,硬是擋住了魏延澤。
張東寧錯愕之下,也明白過來,去推傅嘉年,傅嘉年卻用手用力扳住車門,對著裡頭的人喊說:「立馬走,再不走按通敵處置。」
車裡的人回過神,放棄戒備,匆匆發動車子的時候,近旁靠近居民住處的地方,再次響起一聲槍響,傅嘉年只覺得背後一股寒意,電光火石間,有人不管不顧地撲過來,和他一道摔倒在地。
緊跟著又是一聲槍響,車裡傳來一聲驚呼。傅嘉年直覺不好,去推護在他身上的那人,卻碰到了一片黏膩的東西。
「唐明軒?」傅嘉年錯愕至極,一時間想不到唐明軒為什麼會過來這裡,又為什麼要救他。
彼時,張東寧已經看見了車內的境況,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魏師長」,當即紅了眼,一把奪過傅嘉年腰間的槍支,朝著開槍的方向追去。
血腥氣息變得濃郁,傅嘉年知道唐明軒境況不妙,當即鎖緊眉頭,將唐明軒扶起來。
在傅嘉年匆忙將唐明軒送去車上的時候,聽見他氣若遊絲地道了句:「我和陳煜棠兩清了。你還欠我,該幫我一個忙才是。」
天空中開始簌簌飄起雪花,他這樣的語調,叫傅嘉年隱約覺得不祥,一面把他往車裡塞,一面囫圇點頭:「好,我先答應你,等你治好傷再說不遲。」
他卻很是固執,攥住了傅嘉年的衣袖,抹上了一道五指血痕:「我必須現在說。」
傅嘉年一掙之下,沒有掙開他的鉗制,焦躁得難以自抑,只得大聲吼道:「好好,別耽誤時間,你倒是快說啊!」
陳煜棠一直坐在沙發上,外間不常有人,壁爐里沒有生炭火,冷得冰窟似的,她也是那麼一動不動的坐著,獃獃望著牆上的掛鐘。到了晚些時候,傭人才發現她竟然大冷天,穿著一層單衣坐在這樣冷的屋裡,嚇了一跳,急忙請她回去屋裡,沒有見到她的半點反應,只好在外間生了爐子,陪著她一起坐在外間。
屋裡才剛剛有一絲暖意時,傅嘉年風塵僕僕地進來,看見陳煜棠正坐在那裡,他晃了晃神,才飛快跑去她身旁,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緊跟著一把將她攬入懷裡。
她恍然回神,緊張道:「有位師長模樣的人,他可能就是潛伏在滎軍里的另外一位……」
「是魏師長吧,」傅嘉年簡單描述了兩句魏延澤的相貌,見著陳煜棠怔怔點頭,才輕聲說,「放心吧,就在一個小時前,魏師長已經畏罪……自盡了。」
陳煜棠輕輕出了口氣,不知怎的,就看見了他雪白襯衫袖口上的血指印,怔了一下,似乎有些被嚇到:「你沒有受傷吧?」
傅嘉年留意到她的目光,將袖口往大衣袖子里掩了掩,蹲在她身前,輕輕道:「煜棠,有件事必須要告訴你。」
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嚴肅,陳煜棠下意識抓緊了身下的靠墊一角,點了點頭。
「唐明軒過世了。」
陳煜棠只覺得頭腦里有什麼東西,「嗡」的一聲炸裂開來,直勾勾地看著傅嘉年。他身後是壁爐里赤紅赤紅的熱炭,那種將熄未熄卻又無限纏綿下去的火光,晃得她眼前一片模糊,化作無數細細密密的光斑,一點點侵蝕著她的視線和神志,最終如同能量耗盡一般,全數消失不見,最終只留下黑沉沉的一片。
傅嘉年在她耳邊輕輕喚了一聲,她想要回答,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嘴,拼勁全力,只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緊跟著昏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