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的雨已經下了三天了。
清晨的山穀裏處處是清淙的水聲。氤氳的霧氣自高處的山林蔓延飄落,將小鎮變成一個朦朦朧朧的白色世界。
朦朧的霧氣中偶爾會現出幾個早起忙碌人兒的身影,但仿佛人們都不想破壞小鎮的寧靜,溫柔了步子,寧靜著。
“砰”“砰”
突然一陣沉重的腳步加入了水聲。霧氣被劇烈地攪動著,一個兩人多高的巨大身影緩慢而沉重地行走在霧氣之中。
迷霧中的人們對此似乎早已習以為常,依舊安靜地忙碌著。當那身影與一個居民擦肩而過時,霧氣被帶起的風吹散了,露出了那身影的麵容。
那竟是一張八九歲孩童的臉,那原是一個八九歲的男孩。
男孩身形單薄瘦弱,背上卻背著一人多高的柴薪,乍看上去像隻搬運著比自己體量大幾倍的食物的小螞蟻,滑稽又可憐。
但當男孩揚起臉龐的那一刹那,宛若有明淨的陽光穿透濃霧。
氤氳的霧氣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凝成晶瑩明澈的露珠,而比露珠更明淨的……是他的眼,黑白分明,寧靜明亮。
這是一個幹淨的男孩。幹淨。這裏的幹淨不隻是儀表,更是一種氣質。
“王伯,早啊!”男孩笑著,熟稔地和擦肩而過的那人打著招呼。
“早啊,葉子,今天又天沒亮就起來砍柴啦。真是苦了你啦。”王伯停下腳步,看著身旁的男孩道。
“沒辦法,習慣了就好。”男孩咧嘴一笑,笑容燦爛。
“唉,得了這怪……唉,還好你這孩子心大。今年還要去參加學堂入試嗎?”王伯寵溺地摸了摸男孩的頭問道。
“是的,一會吃完早飯就去。”男孩低下頭,小腦袋在王伯粗糙的手上蹭了蹭,乖巧地回道。
“那快回去吧。今年爭取進學堂,雖說莊夫子脾氣怪了點,對你們家也有些偏見,但夫子
學問是真的高,若能得他教導肯定大有收獲。”王伯放開了男孩,朝他前麵的路指了指,催促道。
“嗯,伯伯再見!”男孩向王伯揮了揮手,繼續背著小山般的木材,一步一步走進霧裏,巨大的身影劃開霧氣,像一隻孤舟。
小鎮不大,不過幾十戶人家,但彼此間相隔較遠。所以男孩邁著沉重的腳步走了半小時才到家。一個庭院裏柴草堆得比屋頂還高的……家。
家很簡陋,占地卻很大。兩間竹舍,剩下的就隻有用一大片籬笆圍起來的巨大庭院。人口極少的小鎮就這點好處,土地從來不是問題。據說,家後麵的那座小山峰都是他們家的,可惜不知為何被劃入禁區,所以有也跟沒有一樣。
男孩把背後濕漉漉的柴火堆放在庭院柴草小山的一角,齜牙咧嘴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關節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怪響。他看了一眼右側小屋還緊閉著的木門,自言自語了一聲:“叔還沒起。”
他放輕了步伐,輕輕推開了另一間竹舍的門,又開始忙碌起來。不一會嫋嫋的飯香自竹舍裏飄出,引得站在門外樹窩上醒來的鳥兒開始嘰嘰喳喳叫了起來。一輪亮麗的金日自樹後緩緩升起,明媚的陽光驅散雨霧,在樹下投下細碎明黃的光斑。
這是小鎮最近難得的晴好天氣。
男孩在庭院樹下擺好木桌後又轉身去拿餐具,兩個瓷碗兩雙竹筷,就在男孩把早餐準備好的時候,右側小屋的木門默契地發出一聲清響。
門開了,陽光灑下,在一張眉目疏朗的臉。
那是一個坐著輪椅的中年男子,兩鬢微霜,微仰著臉看著枝頭的金日,眼睛半眯著,眼角拉出細長的皺紋,神情散淡。唯一亮眼的隻有他的眉,極淡卻又極直如劍。
“叔,吃飯啦。”男孩喊道。
“來了。”中年男子淡淡地應了一聲,搖了輪椅到木桌旁。男孩等男子拿起筷子這才坐下。
桌麵上的早餐還不錯,彌漫著白霧與米香的白粥,金黃的煎蛋,一盤子青菜。但……大部分白粥是男子的,大部分青菜是男子的,全部雞蛋都是男子的。屬於男孩的隻有半碗白粥和一條青菜。
男孩吃得極慢,每一口都吃得極仔細。而男人吃得很快,白粥、青菜很快見底,到男人停筷時男孩半碗粥還沒喝完。
男子抬頭看了一眼埋頭仔細喝粥的男孩道:“你一會要去學堂試煉。”
他似是詢問,語氣卻是肯定的。
“是的。”男孩抬起頭,皺著眉:“叔,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去夫子那裏學習?”
“你為什麽要去夫子那裏學習?”男子反問。
“因為我不明白,而您又不可以告訴我。而您也說過,夫子是知道最多的人。”男孩回道。
“因為夫子不會喜歡你。我告訴過你的。島上很亂,我們和他們都不一樣。”男子回道。
“但我想試試。”男孩喝完了最後一口粥,放下碗,眼神誠懇而明亮,“因為我真的很想知道。”
“去吧,你的事,你自己可以決定。”男子伸出手,很自然地為男孩拭去嘴角粘上的粥粒,又把桌子上剩下的半個煎蛋放到男孩碗裏。
“這半年你都不曾出現過‘溢出’,今天又要參加試煉,多吃一點吧。”
“嗯。”男孩開心地一笑,重新低下頭,把小臉埋進大大的碗裏仔細地對付起碗裏難得的雞蛋。
庭院裏話聲沉寂下去,不遠處村落人聲漸響。男子坐在輪椅上沉默地看著地上斑駁的樹影,一片半黃的葉子自枝頭脫落,慢悠悠地飄落到地上。
男子眼神微暖,四季溫暖的小島上樹木新芽換舊葉。
又是一年春發。
小人兒初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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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