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新雨卷 第二十七章 少年夢長
冬夜很冷,火堆很暖。
大榕樹下火光籠罩的小小的天地裏,氤氳著淡淡的酒香。
沒有喝過酒的幾個少年人包括喬喬都忍不住好奇地喝了些許的酒。
大白原本想講的第二個故事也沒有講,而是跟明柯他們搶起了酒來,而好奇和貪嘴的後果就是每個人都微醺地半嬉鬧,半耍起了酒瘋。
他們在無人的寒夜裏高歌、大笑、講著飛揚而率意天真的話語。
“喬喬、陶堯,老話怎麽說來著,我們喝了酒,以後就都是大人啦!”葉明柯眯著眼傻兮兮地笑道。
“是啊,是啊,我們都是大人了。”陶堯也喝得有些上頭,複讀機似地習慣性應和著。
從小到大,聰明勇敢的明柯當然什麽都是對的。
“嘁,是隻有大人可以喝酒,可不是喝酒了就是大人,所以小屁孩們,快把酒給我!”大白伸手搶酒。
“想得美!”其他三人大笑著同聲抵製。
“那你們成為大人後想做什麽呢?”葉明柯道。
“等我成為大人了,我要買更多的神仙姐姐。”老頭子大白嘟囔著道。
“沒誌氣,不過這個簡單,等我以後出島回來了給你帶!要多少有多少!”葉明柯豪氣地道。
“陶堯,你呢?”
“我……我不知道。”陶堯摸了摸頭,有點臉紅的道。
“這怎麽行,再不知道要做什麽,以後可能就沒時間去做了。”葉明柯道。
“喬喬,你呢?”
“明柯,你想離開小鎮嗎?”
喬喬抬頭看向葉明柯,眼神帶著些許的悲傷。
“嗯……有點,我想負劍遠遊千裏,行俠仗義、降妖除魔。”帶著酒意的葉明柯微仰著臉,半眯著眼大笑道。
“喬喬長大後想做什麽呢?”
“我……我想永遠做白喬喬。”
喬喬想了很久,低下頭,聲音細若如蚊地道
“我知道我要做什麽了!”
一直臉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的陶堯大喝了一口酒,借著酒勁鼓足了勇氣突然大聲地說道,也一下子把喬喬原本就細微的聲音掩蓋了。
“我喜歡伊婉師姐,我要向伊婉師姐告白!”
火光中的陶堯一手拍著酒罐,怒目注視著火堆,像是對著某個恐怖的敵人宣戰,滿臉壯烈。
全場寂靜,刹那後,三人連一向安靜的喬喬都沸騰喧嘩起來。
“霸氣!”
“何必等以後,擇日不如撞日!”
“是男人就今晚,伊婉師姐現在肯定就在學廬裏!”
三人狂熱狂喜地鼓噪起來,拉著推著陶堯就要往學廬的方向去。
“不行的,伊婉的哥哥宋清就在學廬裏,他每次見我都想趕走我。”
“別怕,我幫你引開。”
“學廬裏除了夫子弟子,可能還有其他人?”
“別怕,喬喬我也會想辦法的。”
“夫子也在學廬裏。”
“那要不把學廬燒了?映著火光告白也比較漂亮!”
“不行吧?”
大大個的陶堯哭著臉很慫地道。
“一定行!”
他們齊聲肯定絕對百分百地道。
那一夜第一次飲酒第一次發酒瘋的少年和少女
大鬧了村子裏的學堂,驚得原本安靜的村子裏雞飛狗跳,鬧得原本寒冷的冬夜熱鬧非凡。
那一夜他們在寒冷的冬夜裏拚湊了最美最溫暖的心形篝火,為了給他們的傻大個朋友能夠給她愛的女孩一個最美最溫暖的告白。
那一夜,那個平時最善良最溫和的大個子少年,為了他喜愛的女孩,做了他一輩子最頑劣最瘋狂的事情。
那一夜,一個紮著馬尾辮,紅衣似火的女孩,投入了那個終於勇敢起來的少年的胸懷。
那一夜,是他們青春的伊始,也是他們生命的象牙塔裏最後的餘歡。
那一年,陶堯十六,明柯十五,喬喬十五。
……
第二天,日上三杆葉明柯才從床上醒了過來,感覺腦子還針紮似的一陣一陣的疼,這是宿醉和熬夜的後遺症。
他按著還有些發疼的腦袋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門,看見叔少見的已經做好早飯,正在院子的桌子旁等著自己。
葉明柯有些不好意思地加快速度洗漱過後,過去和叔一起吃早飯。
劍叔吃完了飯,突然抬起頭道。
“你很少這麽晚起。”
“雖然已經完成了兩個目標。但是不要鬆懈了。早飯後我會給你新的訓練方式。”
“對不起叔。我以後一定不會了。”聽到叔督促的話語,葉明柯一下子放下了飯碗,看著叔誠懇地道。
叔從小雖然嚴厲,但很少會這樣直接責怪自己。
看到葉明柯那雙明亮而誠懇的眼睛,叔突然沉默了。
“對不起。”他突然垂下了眼簾,“我知道這幾年你的訓練很苦,幾乎沒有什麽休息的時間。隻是……隻是……”
他在心裏默道,真的沒有時間了。
“沒事的,叔。我知道這些訓練雖然看上去不想學堂裏的道術那麽神奇,但一定對我很重要。”
“至少,我感覺開始訓練的這五年來,我的溢出好轉了許多。”
葉明柯咧嘴一笑道,他能夠感受到叔想說而沒有說出來的話。
早飯後,劍叔帶著葉明柯進入了打鐵的那間竹舍。
“叔,接下來的訓練不會還是劈柴吧?”
“差不多。同樣是劈東西。”
“哦,好吧,那我去把我的柴刀先拿過來。”
“不用了,用這個就好,差不多的。”
“呃……叔,我覺得柴刀與木劍雖然從名字看來說是差不多,但是柴刀是鐵做的,木劍是木做的,其實,差別還是挺大的吧?”
葉明柯訕訕地幹笑道
“我覺得差不多。”
“那你覺得跟劈柴差不多的訓練是什麽?”葉明柯哭著臉問道,對叔的腦回路感到有些絕望。
“劈石頭,差不多吧?”
“叔,你心情一定很好。因為你又在講冷笑話了。”
葉明柯麵無表情地回答,因為實在是沒有什麽表情可以回應叔。
“木劍不能劈開石頭。”
“那為什麽柴刀可以劈開木頭?”
“因為柴刀比木頭更硬。”
“水比石頭軟,也比木頭軟,但為什麽水可以滴穿石頭?”
“反正木劍不能劈開石頭。”
叔沒有和他再爭辯,他抽起身邊的一張紙問道。
“紙硬還是
鐵硬?”
“鐵。”
“那你看著,看好。”
叔凝視著手中的紙,而後驟然抖手振紙揮出。
紙振,筆直如劍,揮出,直入身旁鐵塊三寸。
“天哪。”葉明柯伏下身來看著那張真的直接劈開嵌入鋼鐵的紙,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劍名,不讓!”
叔緩緩開口,沒有像以往一樣隻是展示,沒有講解,而是細細地將這一抖紙與揮出的講解給葉明柯聽。
這一招可以說是最繁複的一招,揮紙斬出的軌跡逆推過來是極其複雜的術式,甚至紙觸及鐵塊時的細微震動也蘊著極其複雜的技巧。
“但這隻是表麵的東西。最終要的是你有一種明意,能相信並看到世間沒有什麽東西是絕對的一個整體。萬物皆有縫隙,皆可斬開!”
“還要有一種決意,無論己身為何?敵手為何?斬出刹那,不退不讓,便是紙斬鋼鐵,亦是不讓!”
葉明柯聽得很入迷,雖然沒有經過正規修煉的他有些地方聽得不是很明白,但他的眼前仿佛打開了一個新的天地。
原來人力可以達到這麽多不可思議的奇跡,世界又是這麽的奇妙。
他竭力地吸收著聽到的一切,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他或是向劍叔請教,或是先記在心裏,等待著實踐後再問。
劍叔的講解,持續了一天,等到酉時鍾聲響起時,葉明柯和劍叔抬頭望向外麵,發現天色確實已經黃昏。
但是天還沒有像之前冬季開始的時候黑得那麽早。
“這個冬要過去了,白天越來越長了。”葉明柯道。
“是的。”叔久久地看著窗外。
酉時安眠,草草吃過早飯後,葉明柯依著過去十幾年的習慣早早上床安睡。
劍叔沒有睡,而是就靜坐在窗前。
十五的夜晚來臨了。
天光如同一隻被人用一口氣吹滅的蠟火般熄滅。
黑暗如潮,籠蓋了整座小鎮。
最深沉的黑暗裏又泛起血腥幽眛的紅,血色的穹頂下,一隻月厭幽幽地停落在小鎮古老的塔樓上,伸展著五個嫵媚的頭顱,用像少女啼哭般柔弱卻又尖利的嗓音,唱著古老的夜歌。
那些枯朽的屍體,又寂寞地橫渡過小鎮,它們仰起頭,可惜今夜沒有帶著腥紅的雨珠再墜入它們的眼。
他們寧靜而寂寞地在小鎮上遊蕩著,像是已遊蕩了千年。
但今夜的小鎮並沒有像那過往一樣寧靜,一道璀璨的神光從小鎮那最宏偉的住宅最先衝天而起,而後學廬也爆發了同樣璀璨的神光。
之後像是打開了連鎖的反應,小鎮多處都有璀璨的神光衝天而起。
那些神光緩慢地移動,一步步橫穿過小鎮,帶著如淵如海的威嚴,枯朽的幹屍群在他們麵前奔走著,成群的月厭撞到神光奔逃四散。
那些宏偉的神光最後匯聚在一間竹舍前,劍叔推開了竹舍的門,平靜地駛出門口。
最璀璨的那道神光發出聲音,帶著雷鳴般的巨響。
“劍尊者,汝違反了吾等間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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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