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會。」他說
路微深永遠都記得曾經那用鮮血堆砌起來的恐怖噩夢。
橫卧在血淋淋里的死去的女人。
爸爸手中還在滴著嫣紅液體的刀子。
以及小哥哥那頭也不回的離開的背影。
那天晚上,路微深一直在小哥哥的身後追他,可是,他跑的那麼快,她又連續摔了好幾跤,和小哥哥的距離拉開的越來越大。
她眼睜睜的看著有一個高大的黑衣人一棍子砸在小哥哥的後背上。
驚懼、嘶喊,拚命的跑。
也是在這時,她的頭上也遭到了重重的一擊。
她醒來后,眼睛就失明了。
家裡的老傭人抹著眼淚說,「我可憐的小姐,被扔到了水溝里,還好那水不深,不然,命都沒了。」
看不見的日子裡,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眼睛上的傷害,還有藏在腦袋裡的隱患。
心臟里滿滿惦念的,都是小哥哥的不見。
為此,還曾拿刀抵著自己的喉嚨歇斯底里的威脅著爸爸,發泄著心裡的害怕和恨意。
媽媽也是因此一病不起。
後來,媽媽去世了,爸爸死死的扛著悲傷帶著她到處求醫,她的眼睛得到了救治,但是這麼多年,也偶爾會犯個幾次。
前些次,都是因為想念挂念小哥哥太難熬,從夢魘中驚醒,短暫的看不見。
這次……
路微深眼前的光亮又加深了有些。
雖然她彎唇而笑,可是溫靜眉眼裡的顏色,卻極其的清淡。
「我無數次的設想過,如果當初,死了就好了,」路微深輕聲說,「痛苦的,總是活著的人。我把找到小哥哥當作心裡的執念,撐著我走下去,可是到頭來,卻發現這不過是一個笑話,沒有人會把少年時期的一句玩笑當真,只有我傻,把一句喜歡看成了永恆。」
這場年少時期而發芽的迷戀,她堅持了這麼久,付出了無法回頭去看的代價。
最後,以慘淡方式收場。
他不記得她。
他喜歡上了別人。
「深寶,你想……放棄了嗎?」
「是啊,想放棄了。」
早就該……放棄了。
……
靳榛並沒有誇張,他的廚藝確實精湛的不得了。
每天一盅湯,變著花樣的給路微深熬,很快,人流手術帶來的影響,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消失了。
路微深脫下了睡衣,換上了一套輕便的運動服,走出了卧室。
靳榛這段時間就跟著她住在出租房裡,他個子高,睡在沙發上就會蜷著身體,不舒服,所以路微深就在客廳里給他加了一張床。
雖然有些擁擠,但是小小的房子被靳榛收拾的乾淨又溫馨。
路微深早上一醒來,看到窗台上擺著的各種各樣的小花,心情就會好一些。
「靳榛哥,我們走?」
靳榛眉頭緊皺,「深深,我有點兒害怕。」
路微深笑著站在他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呼嚕呼嚕毛,嚇不著。」
靳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逗我。」
路微深歪著腦袋看著他,「別擔心。」
靳榛有些愧疚自責,要進手術室的是深深,他不但沒有給她勇氣,反而還要深深安慰他。
「不管怎麼樣,我都陪著你。」靳榛抱了抱她。
路微深輕輕的拍了兩下他的後背,「好。」
……
還是南郊的那家私立醫院。
路微深在走進去的時候,還擔心會碰到蔡憧,但是,到她躺在手術台上,也沒見到那些跟厲封擎有關係的任何熟悉身影。
她閉上了眼睛,微微揚了揚唇。
遇見這些人,是她的幸運。
整個移植過程,嚴肅謹慎認真。
靳榛等在手術室外,看著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護士神色嚴峻的來來往往,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他兩隻手緊緊的攥在一起,可即使這樣,也像是虛脫一樣的無力。
深深怎麼樣了?
深深會不會有危險?
危險……
靳榛的心猛地一揪。
為什麼他到現在才恍然意識到深深要面對的並不是一個小小的闌尾炎手術?
「靳先生,你不用著急,路路她會沒事的。」
突然而至的聲音讓沉浸在緊張擔憂里的靳榛嚇了一跳,他看過去,只見一男一女站在他面前。
男人主動伸出手,「我是蔡憧。」
靳榛和他握了握手,「你也是深深的朋友?」
蔡憧一笑,「是。」
曾經是。
以後,他也會一直把路路當朋友。
「我叫任玲。」女人也自我介紹道。
「你好。」靳榛客氣道。
「彼得醫生對這次手術非常有信心,路小姐和Ta都會吉人自有天相的。」
靳榛重重的點了點頭。
「對。」蔡憧也輕聲說。
他仰頭,看向了走廊棚頂上的某一處地方。
那裡,有一個監控。
除了他和任玲,以及被蒙在鼓裡不知情的李姨,還有幾個人,也在無人發現的地方在關注著這場手術。
有一個人,甚至已經三天三夜不曾合上眼。
只不過,他不會承認。
……
手術進展了很久。
紅燈熄滅,門開,彼得一臉輕鬆的笑容走出來時,所有的人都瞬間鬆了口氣。
雖然這些事已經全權交給喬瑾毓的人負責,但是蔡憧還是不放心的安排好接下來所有相關事宜。
「靳先生,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早點兒回去休息,醫院這邊,會有專業人士照顧。」他對靳榛說。
靳榛並不想走,「深深醒來的時候,看見身邊沒有熟人,她會不安的。」
「我猜測路小姐肯定一睜眼就想吃到美味的飯菜。」任玲低聲說。
靳榛一愣,略有動容。
蔡憧繼續道,「任玲也是醫生,又是女人,她留下來照顧路路。」
「對,」任玲肯定的點頭,「我也……挺喜歡路小姐的。」
靳榛聽他們如此說,仔細的思考了一陣,「那我明天一早就過來,麻煩你們了,要是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好。」
蔡憧和任玲都答應道。
靳榛一離開,任玲剛想進病房,蔡憧就握住了她的手。
任玲一怔,臉紅了,「怎麼了?」
「我們先去休息室待一會兒。」蔡憧拉著她往走廊的另一方向走。
任玲眨了眨眼,突然明白了。
在要轉彎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
果然,看見一身穿著黑色襯衫的男人推開了路微深病房的門。
……
路微深躺在病床上,安安靜靜的,不吵不鬧。
有月光灑了進來,點綴在她的小臉上,襯的她膚白如玉。
顧安歌走到床邊,坐在椅子上,然後,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動作很輕很輕。
哪怕他現在特別想把她鑲嵌進懷抱里,可還是生生的壓制著,怕吵醒她。
她瘦了。
顧安歌溫柔的撫摸過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唇。
真實的觸感,讓他這段時間以來心裡的空蕩稍稍填補了些許。
可……還是不夠。
從前,他以為不管什麼時候,都會用厲封擎的身份將她死死的捆綁在身邊,和她做著男女之間最親密的事情。
可是現在,這個權利,他失去了。
出爾反爾不是不可以,他原本就是霸道強勢的人。
可是,每每當他扛不住想念,想要這麼做的時候,就會想起曾經在貓貓肚子里流掉的那個孩子。
於是,所有的情緒都轉變成了不忍心。
所以,他很茫然。
沒有了厲封擎,只剩下了顧安歌,貓貓會怎麼樣?
她的喜歡,是不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打了折扣,甚至是,不存在了。
想到這裡,顧安歌握著路微深的手又緊了一些。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站在一個岔路口,哪條路都不敢走,害怕錯。
「貓貓,你和那個叫靳榛的,在一起了嗎?」
他想說他想她了,可是沒料到一開口,竟然是這麼不討喜的話。
顧安歌擰了擰眉,想再說點兒別的,但是一想到他們出來進去出雙入對,心裡就像是被老陳醋泡過了似的。
「你都懷過我的孩子了,就只能嫁給我,厲封擎你不同意,那顧安歌,你是不是可以答應?」
路微深沉睡著,不能回答他傻氣的話。
病房的門再次被打開。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兒。」喬瑾毓嘆了口氣,「怎麼也沒去Ta那邊看看?」
「不是已經沒有了危險。」顧安歌淡淡道。
「Ta本就敏感,要是讓他知道你說這種話,肯定記你一筆。」喬瑾毓挑眉笑道。
手術的成功,讓他也一塊兒石頭落了地。
這幾天,他的神經都快綳折了。
「Ta不敢,除了我,也沒人願意要Ta。」顧安歌的眸光始終凝著路微深。
喬瑾毓看在眼裡,「問你個問題,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讓路微深打掉孩子,做這個手術嗎?」
顧安歌墨色的眸子如涼水一般流淌著細碎的光芒。
清冽的聲音格外的沒有雜質。
「不會。」
他說。
……
一個多月後,路微深消了假回到學校,恢復了她從前正常的日子。
初冬的雪已經飄飄洒洒的下了一整天。
傍晚時分,終於停了。
路微深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又戴上了帽子口罩,有些興奮的要到樓下去踩雪。
朱曉涵搬離了這個寢室,跟別的學院的學生住一起了。
蔡思彤和姜雅蘭擠在一個被窩裡看電影,紛紛表示不去受那個凍。
路微深朝那兩個人揮了揮手,「那我下去嘍。」
經歷過兩次手術的路微深動了元氣,身子虛弱,一直也沒有好利索,手腳總是冰涼,特別怕冷。
從寢室樓一出去,就兜了一面的冷風。
她又把衣服緊了緊,在乾淨的,還沒有被污染過的雪面上一個腳印一個腳印的踩,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路微深開心的正想跑幾步,忽然腳下一滑,往後仰去。
旋即,跌進了一個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