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你怎麽會在這裏?
顧穎看著一米八幾的身軀向著自己倒過來,絲毫沒有反應過來。
他的臉緊緊貼著她的臉,下巴的胡渣紮得讓她難受。
幸好方毅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葉堔,不然兩個人都要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回過神來才發現葉堔整個人很燙,她抬起手覆在他的額頭上,上麵的滾燙讓她一怔,抬起頭看著方毅,有些無措:“他發燒了——”
很燙,很燙,燙得讓他有些害怕。
方毅看了她一眼,伸手將想要將葉堔扶到一旁去,卻發現他的雙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纏上了顧穎的腰身,抱得太緊,怎麽扯都扯不下來。
顧穎有些尷尬地抿了抿唇:“怎麽辦?”
“怎麽辦?涼拌?”
方毅隻覺得難受,到底要多愛一個人,還會在心如死灰的時候緊緊抱著不放。
顧穎知道方毅說的隻是氣話,她微微動了動,抬手抱著葉堔,抬頭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幫一下我,先把他扶到沙發那邊去。”
一路上盡是那些雜七雜八的啤酒罐,紅酒瓶也到處都滾著。
這一地的狼藉足以說明這些日子以來葉堔過得有多麽地難受,她說不出那是一種怎麽樣的感覺。
看到這樣的葉堔隻覺得心酸,她了解葉堔,那麽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再愛,也放不下過去的怨恨。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孟婆湯,那多好,她和葉堔一人一口,他忘了那些愛和恨,她也不用活在那些愧疚的折磨之下。
兩全其美,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
方毅沒有說話,但是動作上已經將他的意思表達出來了。
由於葉堔整個人都趴在顧穎的身上,所有的力度都隻在她的身上,即使方毅幫忙托著,她也走得艱難。
不過是幾米的你,她卻用了將近五分鍾的時間才將葉堔搬到沙發上。
黑色皮質的沙發直接就陷了進去,葉堔整個人已經燒得沒有意識,隻是雙手緊緊地箍在她的腰上,她整個人被他拉著倒在了她的身上。
夏天穿的衣服本來就少,肌膚相觸,隻覺得他渾身的滾燙都傳來,驚得顧穎有些亂:“方毅,你趕緊去買藥,我看著他!”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對他講話,沒有卑微,也沒有任何的避讓,隻是很正常的一句話,卻讓方毅怔忪在那裏。
直到感覺到顧穎看著他,他回過神來,對上那一雙水瑩的眼眸,裏麵的情緒讓他不禁皺了皺眉,最後也沒有說些什麽,找到鑰匙便出了門。
顧穎,你難道真的像你所表現的,那麽絕情嗎?
方毅走了之後隻剩下顧穎和葉堔兩個人,她被葉堔緊緊地箍著,整個人動彈不得,側臉貼在那胸膛上,能夠聽到裏麵每一下的心跳。
沉穩、有力而有序。
大概是喝了很多酒,她能夠清晰地問道葉堔身上的酒氣,就連呼出來的氣息都是帶著酒精的味道。
客廳很安靜,靜得滿滿的都是葉堔呼吸的聲音。
他呼吸得並不順暢,每一下都顯得有些粗重,那微微上揚的桃花眼角此刻正了無生氣地隨著,眼窩深深地陷下去,樣子憔悴得讓她有些難受。
她突然想起來那天晚上的一巴掌,當時滿腦子隻有讓葉堔和莫仁停止打架,抬手和落手也不過是一秒鍾的事情。
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那揚起來的一巴掌。
打完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些什麽,想要道歉,隻是觸及葉堔的眼神,隻覺得所有的話都隻能堵在那裏。
那樣的一巴掌,剛剛打下去印子立馬就上來了。
她知道很痛,因為一開始出來求職的時候也曾被人這樣打過,而她隻能捂著半邊臉,什麽話都不敢反駁。
因為沒有人敢和錢過意不去。
顧穎看著那一張臉,瘦削得將手放上去都會覺得磕人,鬼使神差一般,她忍不住抬手覆上,一點點地描繪著葉堔的輪廓。
葉堔長得很俊朗,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了,追他的女生排了好幾條街,她也曾見過他拒絕人的時候,絕情而不留任何的餘地。
這一方麵,她顧穎和葉堔有著神奇的相像。
幹涸不久的眼眶突然之間就開始濕潤了,她不明白兩個人怎麽會走到這樣的一步。
可是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親手釀成的。
眼淚順著臉頰開始泛濫,一點一點地,最後匯成整整的一大滴,落在葉堔的臉上,濺開細小的漪瀾。
顧穎心下一驚,甚至來不及去細想自己的情緒到底是為了什麽,隻是抬起手連忙擦眼淚。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麽能哭,眼淚越擦越多,越擦越多,多得她抹了一整張的臉,也還是水跡。
葉堔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夢裏麵有個顧穎。
顧穎,那個他見了相愛但卻又想要伸手將她掐死的顧穎,夢到她抱著自己哭了。
頭很痛,身上被人壓著,睜開眼看到顧穎的那一刻不禁有些怔忪。
這一定是夢,如果不是夢,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看到葉堔睜開眼的時候,顧穎整個人僵住了,可是那雙睜開的眼睛不到半秒,很快便又閉了起來。
圈在她腰間的手突然之間鬆了,她連忙起身,蹲在一旁。
“你醒了?”
她剛剛蹲好,葉堔便重新睜開了眼睛,看著她微微皺著眉。
“你怎麽在這裏?”
他的語氣很冷,抬手揉著太陽穴,剛想要坐起來,隻覺得滿腦子一白,整個人又跌回沙發上麵去了。
顧穎抿了抿唇,避開他的問題,見他起身,連忙伸手想要扶著他,卻被葉堔抬手揮開。
葉堔坐起身,看著跟前的顧穎,忍不住冷笑:“你來幹什麽?”
他的臉色蒼白,剛才觸碰到的滾燙還在手心裏麵回房,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沒事吧?”
葉堔沒有看她,隻是將視線落在一旁淩亂的地麵,再看看顧穎,隻覺得諷刺,“死不了,遂不了你的願。”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顧穎知道他心底裏麵有怨氣,那樣的一巴掌,換了是她,也恨不得將對方掐死才心甘。
麵對他的冷嘲熱諷,她也沒有正麵應對,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響,站起身走開。
黑眸裏麵的情緒一點點地凝聚起來,原本那些細小的星火最終都熄滅成一潭翻不起半分漣漪的暗沉。
桌麵上放著許許多多還沒有開口的紅酒,他隻覺得那暗紅的瓶色就像是顧穎的笑容,妖豔,卻將刺在無形中一根根地紮到人的心口裏麵去。
因為沒有半分的情分,所以隻要一不順心,就會走開。
原來在她的心裏是這樣的不屑,就連一個解釋都不願意說出口。
他隻覺得心煩氣躁,抬手就將那桌麵的酒瓶全部都掃到了地麵上去。
破了瓶的紅酒溢出來,那香醇的味道絲絲地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正在裝著水的顧穎突然聽到那巨大的聲響,手一抖,那滾燙的水直直衝到她的手背。
可是她顧不上那麽多,葉堔在發高燒,屋子裏麵到處都是啤酒瓶和紅酒瓶,要是摔破了葉堔踩上去,感染了,事情就不是僅僅發燒感冒這麽簡單了。
可是她衝出去的時候發現葉堔正坐在沙發上,四周都是被摔破的紅酒瓶,玻璃濺得四處皆是,他雙手撐在膝蓋上,五指深入那細碎的黑發,手臂緊緊地貼著自己的頭。
她心尖一抖,以為他不舒服,連忙走過去,“你怎麽了?”
沙發上的人微微一怔,葉堔抬起頭看著她,眼眸微微動了動,“沒事。”
他的臉色很難看,青得沒有半分的血色,大概是這幾天酗酒所致的,顧穎點了點頭,“我去端杯水給你。”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輕柔地跟他說話,葉堔沒有反駁,看著她走進廚房的身影微微發怔。
試了溫度不會過燙也不會過涼,剛剛好是溫水,顧穎端著那透明的玻璃杯,繞開那些玻璃片兒,將手上的水遞給身前的葉堔:“你在發高燒,先喝杯水,降降溫。”
他抬起頭看著她,沒有說話,許久,才伸手接過她手上的玻璃杯。
修長的手指碰過她的手背,那冰涼的溫度讓她微微一顫,低頭看著滿臉敗損的葉堔,站在那裏,嘴唇蠕動了許久,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葉堔沒有看她,隻是盯著自己手上握著的水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他才端起來一口一口地喝著。
她害怕他連她裝的水都不願意喝,見葉堔終於喝了水,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身側的手絞著衣擺,猶豫了半響,她還是將話說出了口:“那天的事情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莫仁——”
“啪”
她話還沒有說完,隻見葉堔抬手直接就將手上的玻璃杯往牆上一扔。
玻璃破碎的聲音刺耳而尖銳,她站在那裏,看著玻璃杯帶著水從葉堔的手上飛了出去,飛濺出來的水花濺到她的手臂上。
她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張嘴剛想開口問怎麽一回事,之間葉堔抬起頭看著她。
那眼神和那天晚上她扇了他一巴掌後的眼神無異,冷得將她的血液都禁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