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的手在顫抖,葉堔自以為顧穎怎麽了,低頭卻看到她捂著嘴,極力地隱忍著笑意。
他突然一怔,半響忘記了自己即將要開口的話,看著她有些怔忪。
葉堔的眼神太過明顯了,落在顧穎的身上,她笑到一半,就察覺不對勁了,抬頭看到他正看著自己,突然一頓,有些不知所措。
“以後發生了爭執,大家坐下來好好聊就是了,沒有必要動手動腳的。”
一旁的醫生還在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顧穎側了側視線,避開葉堔的眼神,卻不想落在他的手背上。
那上麵的牙齒印清晰明了,即使過了好幾分鍾了,現在還時不時地冒著新鮮的血。
葉堔抿了抿唇,抬頭看著醫生:“可以走了嗎?”
“啊?可以了可以了。”
醫生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剛剛過分囉嗦了,亂七八糟的說了一大通,別人家的事情自己也管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自己走。”
顧穎見葉堔低身,便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了,連忙抬手製止。
一旁的醫生連忙開口:“還是讓小夥抱著吧,不然等一下扯到傷口就不好了。”
“.……”
顧穎不知道頭上的傷,走路怎麽會扯到。
但是醫生的麵子總是要給的,她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麻煩你了。”
葉堔沒有說話,隻是抬手穿過她的膝蓋彎處,另一隻手穿過她的手臂,直接就將她抱了起來。
病房是高級病房,一看就知道是葉堔找人開的。
她沒有拒絕,因為知道自己拒絕不過,如果拒絕,最後也隻是惹了葉堔不痛快。
頭上的傷口真的很痛,她已經沒有那樣的精力去和葉堔鬥下去了。
葉堔抱著她出了包紮室,醫院走道上的人明顯比她進來的時候多了一倍不止,來來往往的人,看著她眼神有些詫異。
她的傷口是在左側的頭上,一頭烏黑的長發直接就擋住了,隻是貼了一塊紗布,沒有圍著,所以誰也看不出來她受傷了。
沒有受傷,卻還要人抱著,她能明白那些人心裏麵的想法,不就是說她矯情麽。
顧穎微微動了動,想要將自己的臉掩蓋起來。
葉堔注意到她的動靜,腳步微微一頓,低頭看了她一眼,眉頭緊蹙:“不舒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低聲開口:“你走快一點兒吧。”
他微微一怔,突然之間不明白,看到那些人都投向他們的目光,終於知道顧穎為什麽要讓他走快一點兒了。
也是,她向來不喜歡和自己親近。
自嘲地勾了勾唇,腳步正想加快,隻覺得胸膛一暖。
他低下頭,隻看到顧穎三分之一的側臉,其他的部分,全部都埋進了他的胸膛。
她的臉有些涼,即使隔著那層微薄的衣服,他仍然能夠清晰地感知到。
身側的人來來往往,走過路過的都不忘投來詫異和疑惑的目光。
他卻在即將加快的步伐中放慢了速度,兩旁透明的窗戶打進來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顧穎微微抬了抬頭,剛想問怎麽走那麽慢,卻驀然看到那微微揚起的嘴角。
她微微一怔,最終還是沒有將話說出口,將臉微微向前一靠,徹底地埋進了他的懷裏。
她的臉貼在葉堔的胸膛上,裏麵每一下的心跳聲透著皮膚傳來,一聲一聲。
其實她沒有想象中那麽排斥葉堔,她隻是,愧疚太多,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恐懼和害怕。
兩個人認識了那麽多年,從未像今天這樣,沒有爭鋒相對,也沒有冷言冷語。
還真是,難得。
將顧穎放在床上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白白的皮膚下,黑眼圈很是突出。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有些刺眼,葉堔起身將窗簾拉上,病房裏麵的光線總算是暗淡了一些。
他坐在床沿,看著她。
他從來沒有試過這樣看過她,他們兩個人認識了十五年的時間了,每一次他想要好好地和她說一句話,顧穎都是直接就轉身離開。
剩下他自己一個人無奈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
他知道她不想葉雪華嫁給顧盛言,他又何曾想,很久之前他就想過跟她一起的天長地久。
可是,如果葉雪華嫁給了顧盛言,他們算什麽,真正法律上的兄妹了,他們什麽未來都沒有了。
別人總是說,年輕的時候喜歡的一個人,總是很容易就喜歡上了,也很容易就不喜歡了。
可是他喜歡顧穎,很容易,容易到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直接就到了愛了。
說不愛,卻難到讓他放棄生命還要艱難。
顧穎從來不知道,那一天晚上,他那些沒有說出來的話。
那時候他的公司剛剛起步,他甚至想了放下一切,帶著她一起到國外。
葉雪華要嫁給顧盛言了,他和顧穎都沒有任何的理由去阻止和拒絕,法律上的兄妹,在這樣一個社會裏麵,沒有人能夠容忍他們在一起。
他想好了那麽多,卻始終不如顧穎幹得一件事情厲害,一件事,就足夠將他所有的美好的設想都打斷了,剩下給他的,隻有無盡的黑暗。
七年,不可能不怨,隻是愛太多了,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去恨顧穎。
但是七年了,她看到他的第一件事卻是逃。
大概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加失敗的人了。
她可以為了莫仁扇他一巴掌,也可以為了李秋將酒瓶往自己身上砸,卻連為了他葉堔回頭看半眼都不願意。
那一巴掌真的是打到了他心裏麵去了,狠狠的,帶著所有刀片的淩厲,刮得他無法呼吸。
即使是裝醉讓方毅帶她過來,真正病倒的那一刻,她還是走得那麽地狠心。
如果是莫仁的話,大概就不會這樣了,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是葉堔,他是注定永遠無法走進她心底的人。
如果那一天不是陸昭陽,這個世界上大概就不會再有葉堔這個人存在了。
他為了她喝酒喝到發燒不止,放肆到胃出血,她卻仍然那麽風光地站在台上當車模,緊緊是因為她需要錢。
那一刻,他想了很多。
他還記得那一天,方毅拍著他的肩膀說不要動怒,好好和顧穎談談。
他就真的沒有動怒了,好好地談了。
他告訴她,不愛她了,真的不愛了。
看著她那樣平淡的態度,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他問她是不是缺錢,她承認得很大方,沒有半分的猶豫。
薛佳琪回國的那一天,正是他被她打了一巴掌的那一天。
她打電話過來問他想不想知道為什麽顧穎不愛他,如果想知道,就到子媚找她。
他對薛佳琪沒有任何的好感,甚至是討厭,不為什麽,因為她一直針對顧穎。
他知道自己應該拒絕,可是但凡關於顧穎的事情,他都沒有辦法去拒絕。
他去了,那麽多年,薛佳琪還是沒有變,看到他眼神就變了,藏不住的心事,注定要輸給顧穎。
她說,葉堔,你不要白費力氣了,顧穎她一直有一個暗戀的學長。
他不相信,那麽高傲清冷的一個人,怎麽會暗戀人呢。
薛佳琪看著他就笑了,笑得讓他恨不得掐死她。
可是她不急不躁,淡淡地從口中吐出了兩個字:夏晨。
夏晨。
那麽多年來,終於明白為什麽顧穎不愛他了。
“嗯~”
床上的人微微動了動,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葉堔從回憶中驚醒過來,那些瘋長的情緒正纏得他的心發顫。
他抬起手,劃開她額前淩亂的發絲,一根根地撥到腦後。
那張臉,和記憶中的一樣,又好像不一樣了。
他知道顧穎長得很好,初中的時候情書就堆了一個櫃子,可是這樣的蛇蠍美人,不是每個男生都能夠靠近的。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那一年的顧穎隻有十歲,紮著一根馬尾,坐在梨花樹下的秋千,麵目清冷。
他那時候隻覺得好奇,小小年紀,怎麽會就能那麽地冷清對人,後來才知道,那是顧穎與生俱來的,除了對顧盛言,她對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一副態度。
清清淡淡的,說話的時候視線飄飄浮浮,隻會讓人覺得她很不尊重人。
他就站在別墅的二樓,看著她低著頭不知道想著些什麽,秋千一晃一晃的,風吹過來,葉子落在她的肩上,也不曾見她伸手撿開。
她卻突然抬頭,看著他,目不轉睛,眼眸平靜的宛如一江春水,緩緩而流。
那是他一生當中見過最好看的眼睛,澄澈得能夠看到整個自己。
他從未想到,在往後的歲月,顧穎這兩個字,就如同那一雙眼眸,刻在了他的心頭,怎麽抹都抹不掉。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葉堔收回了思緒,看了一眼床上的顧穎,起身走去開門。
護士推著車子站在門外,看著他禮貌地笑了笑:“請問是顧穎小姐的病房嗎?”
他點了點頭,抬手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她睡著了。”
護士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推著車子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回頭對他輕聲開口:“醫生說防止顧小姐感染發炎,需要打幾瓶吊針。”
他沒有說話,隻是站在一旁,看著床上的顧穎,屋內暗沉的光線落在她的臉上,那是他從未看到過的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