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有人說生活就是狗血
陽光下,她的臉色白得像一片紙一樣,她的話那麽輕,卻像是一把長矛,筆直而尖利地將他整個人貫穿。
不關他的事,終究還是一場夢嗎?夢醒了,顧穎還是那個顧穎。
他抱著她的手一點點地鬆開,嘴角輕輕勾起,陽光下的嘴角銜著冷意,可是顧穎整個人都懵了,已經來不及理會葉堔了。
她直接用手掙開了他就往門外跑去,一路上拖鞋飛了一隻,可是她連頭都沒有回,撞翻的人更是不用說了,葉堔追在她身後,卻不見她有半分的停頓。
口袋裏麵的手機響了起來,葉堔看了看顧穎,一邊追著一邊接了手機:“喂?”
“阿堔,調查結果出來了。”
陸昭陽沉沉的聲音打得他措手不及,他一眨眼,顧穎已經轉了角,下了樓梯。
這個時候,醫院裏麵的人很多,他追在什麽顧穎的後麵,一不留神就不見了人,追到醫院門口,隻來得及看到她上了計程車的背影。
她跑得那麽快,他在身後怎麽追都追不上。
手上手機的通話還沒有結束,陸昭陽的聲音不斷地從話筒裏麵傳來:“阿堔?阿堔?阿堔——”
一聲一聲,喊個不斷,他突然有些煩躁,直接就按滅了電話。
電話是醫院打來的,顧盛言的主治醫生說顧盛言病危,讓她趕緊趕到醫院裏麵去。
她的一生當中,唯一活著的依靠就是顧盛言了,之前還好好的,突然之間接到電話說病危,顧穎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去應對。
葉堔將她攔在門口,她唯一的意識就是趕緊去醫院看顧盛言。
也害怕讓葉堔知道顧盛言的事情,莫仁、李秋,她已經在葉堔那裏吃過太多的虧了。
她甚至不敢想象讓葉堔知道顧盛言癱瘓後,他會不會直接找人把他的氧氣管給拔了。
趕到醫院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手術室還亮著燈,她站在外麵,冷清的走道就隻有她自己一個人。
她害怕、緊張,卻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除了自己靠著牆,等著裏麵的醫生出來,她別無辦法。
消毒水的氣味嗆得她有些難受,剛才跑得太快,腦袋傷口痛得讓她整個頭都難受。
她站在那裏,鞋子隻剩下一隻,赤著腳踩在地板上,涼得讓她難受。
手術室的門終於,醫生一邊摘著手套一邊走出來,顧穎直接就衝了上去:“醫生,我爸爸怎麽樣?”
五年多了都是這個醫生,他的每一個眼神顧穎都知道是什麽意思。
見他頓了頓,她隻覺得滿眼都是黑,半響才聽到醫生的話:“顧小姐,顧先生腦中樞神經被一塊淤血壓著,五年前的時候我們就有醫生提出應該去除淤血,可是當時的風險太大,且顧先生後來的情況……”
醫生頓了頓,顧穎看著他,忍著顫抖:“現在應該怎麽辦?”
“現在淤血已經開始壓迫中樞神經,如果再不動手術,顧先生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顧穎整個人臉色一白,看著醫生好半響才回過神來:“那大概需要多少錢?”
“十多萬吧。”
“那我爸爸現在有生命危險嗎?”
醫生看了她一眼,五年來也知道她的苦難,歎了口氣:“難說,手術當然是要越快越好。”
原本就發白的臉已經完全失色了,顧穎站在那裏,呆滯地點了點頭,直到手術室裏麵的顧盛言被推出來,她才連忙走上去。
五年多了,顧盛言從未開口講過一句話,可是他還有心跳,她還有一點點讓他醒過來的希望。
隻是現在,他看著滿身管子的顧盛言,醫生的話不斷地在腦海裏麵回放再回放。
十萬塊。
她就算是去賣,也不能在短期內拿出那麽多錢。
葉堔趕到別墅的時候陸昭陽已經在了,看著他臉色很不好,手上拿了一個拆封了的檔案袋。
“阿堔,你情緒穩定了嗎?”
今天淩晨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聽說了,顧穎將酒瓶往自己腦袋砸的行為確實嚇到他了,剛起床,就接到私家偵探的電話,說調查的事情已經出來了。
他沒有特意看資料的打算,隻是想到葉堔那一天在公司裏麵工作到胃出血的情形,他有些害怕,最後還是忍不住先看了一下。
顧穎這些年來的事情可謂是事無巨細,許許多多調查得一清二楚,就連他看完之後也忍不住沉默。
葉堔看了他一眼,隻是伸手:“拿來。”
他葉堔決定了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
一頁一頁的紙張掀開,手背上的青筋冒得凸起,直到最後一頁,他直接就將一大疊資料給扔了。
陸昭陽一驚,“阿堔,你別激動!”
葉堔激動起來,他和方毅兩個人都不能製止,他不怕什麽,隻怕他又要幹些什麽傷害自己的事情。
葉堔隻是抬頭看了他一眼,臉色很平靜:“你先出去。”
陸昭陽抿了抿唇,還想說些什麽,葉堔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最後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默不作聲地退出了房間。
劈裏啪啦的聲音,他站在門外,驚得連忙拍門,可是門已經被葉堔反鎖死,他在外麵,除了聽著裏麵不斷地傳來硬物砸地的聲音之外,什麽都做不了。
沙發、花瓶、手機、電話、電視、手提,所有一切能夠被他拿在手上的,都已經被摔在地上,可是盡管這樣,還是不能宣泄心中半分的難受。
陸昭陽在外麵,驚得差點兒打電話報警了,直到裏麵再也沒有那些淩亂的聲音,他才鬆了口氣,試探地喊了喊:“阿堔?”
他還記得葉堔大三的時候,將自己關在公寓裏麵,三天不吃不喝,他和方毅衝進去的時候滿屋子的煙頭和酒瓶。
葉堔抬頭看著他們兩個人,視線迷茫得就像是個剛剛出生的孩子。
那是他們和葉堔認識了十多年,第一次見識到葉堔的失控和狼狽,後來才知道,葉雪華要和顧盛言結婚了。
而葉堔將自己弄成那樣,不過是因為兩個字:顧穎。
裏麵的人沒有出聲回答他,陸昭陽抿了抿唇,最後轉身去找管家。
落地窗的窗戶開了一大半,陽台的高度隻有一米多,他站在那裏,隻可惜不夠高。
葉堔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有人說生活就是狗血,他隻是沒有想到自己的生活會那麽狗血,所有一切不想發生的事情都發生在他的身上,以為柳暗花明了,結果隻是到了一個更加絕望的深淵。
他站了很久,風吹在臉上,亮得很,卻怎麽都不夠心底涼。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門外再也沒有陸昭陽的聲音,他轉身走回房間裏麵,撥了個電話:“幫我查一查顧穎父親所在的醫院。”
“阿堔?”
陸昭陽拿著鑰匙,正打算開門進去的時候,葉堔已經從裏麵開了門,看到他的時候隻是淡淡掃了一眼,隨即越過他直接就走了。
手上的鮮血下的他連忙衝上去:“阿堔,你手受傷了!”
可是前麵的人卻仿若未聞,隻是一個勁地往前走。
陽光跟在葉堔的身後,陸昭陽看著,莫名得覺得他走向一段黑暗的棧道。
李秋到醫院的時候顧穎站在加護病房的外麵,連緊緊地貼在那透明的窗戶上,眼睛看著裏麵一動不動。
她站在離著她好幾米的位置,隻覺得心疼無比,忍不住哽咽:“阿穎。”
顧穎沒有回頭,眼睛始終看著加護病房裏麵的顧盛言,李秋在她身側,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抬手抱上她的肩膀:“阿穎,會好的。”
肩膀微微一沉,顧穎回頭看了看李秋一眼,眼淚晃在眼眶裏麵,沒有流出來,卻將她整個瞳孔的視線都模糊掉。
她收回視線,看著顧盛言,喃喃開口:“十多萬,秋秋,我哪裏來這麽多錢。”
這一次手術要十多萬,手術之後的錢呢?
她這麽多年,每一個月都是拚死拚活地給顧盛言湊醫療費,每一個人都是將每一分錢都用完,突然之間的十多萬,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可是這些都不是什麽問題,問題是醫生說了,時間要快。
時間要快,她就算是去借錢,也不能在短期內接到十萬塊。
看著滿身管子躺在裏麵的顧盛言,顧穎第一次這麽迷茫。
“阿穎,你放心,我會幫你湊到這筆錢的,你給我三天的時間。”
李秋看著抬手扳過她的肩膀,看著她一字一度,認真地承諾著。
顧穎微微一怔,她知道葉秋前段時間才將她弟弟下一學年的學費全部打過去了,她也是一分錢都沒有了。
可是她這樣說,總歸是有辦法的。
她抿了抿唇,最後擠出口的話卻隻有兩個字:“謝謝。”
她唯一能說的,就隻有這兩個字了。
顧盛言轉到普通病房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顧穎在加護病房外麵等了整整十六個小時。無論李秋怎麽勸,她都不願意去休息,直到顧盛言轉到普通病房了,李秋強迫她回家休息,她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