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心都沒有了,怎麽會疼呢
她整隻腳被人踩得腫起來,眼睛漲得她幾乎睜不開來,手抱著方毅,卻還是覺得那麽地冷,冷得那些眼淚幹了還在往下掉。
她想抬手擦掉,她不想繼續流眼淚,卻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流一直流,好像沒完沒了似得。
方毅抬手將她抱了起來,直接往前踢了一腳,退讓開來的記者紛紛追在他們的身後。
“顧小姐,請問這位先生又是誰?”
“顧小姐,請問是因為你是婚內出軌了嗎?抱著你的男人就是你的情夫嗎?”
沒完沒了的問題,就好像那些沒完沒了的眼淚,顧穎幹脆鬆了手,不管不顧,愛流,就流著吧,愛問,就問著吧。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還在活著了,心口空出來的一大塊,足夠將她整個人都裝進去了,就好像,此時被人抱著的,隻是一個軀殼而已。
“阿穎!”
李秋絲毫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十多分鍾前她還看著顧穎笑得那麽地恬靜美好,她還牽著她的手,親自交給了葉堔。
隻是不到半個小時,她的阿穎,那個抱著她說我很好的阿穎,被一堆堆的人圍在閃光燈的中間,和那時候將她護在身後的阿穎不一樣,她站在那裏,孤獨無助的就像是個孩子。
一臉的眼淚流的讓她心口直直泛酸,可是人太多了,她好不容易擠進去,方毅已經抱著她走了。
“別怕,方毅喜歡她,不會傷害她的。”
李秋一個沒有留意,被人撞了一下,整個人跌跌撞撞差點兒倒在地上,幸好前來的張升將她撈在了懷裏。
她隻能站在那裏,看著被身後一堆人追著的顧穎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聲音那麽多,顧穎卻覺得自己像是失聰了一樣,嘰嘰喳喳的,就好像每個人講的話都一樣,她什麽都聽不到,也什麽都看不到。
眼淚進嘴裏麵,鹹得讓她的喉嚨發痛。
方毅低頭看了她一眼,將她放進車裏,隨後極快地進了車子,油門一踩,將一幹被保安攔著的記者甩在身後。
車速漸漸慢了下來,顧穎坐在一旁的副駕駛,歪著頭,車窗倒映著自己的臉。
那些被哭花的妝容,假眼睫毛沾在臉上,還有那些固定好的發型現在隻剩下一個大概的輪廓,因為掙紮而散下來的頭發沾著眼淚貼在臉上。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顧穎看著看著,卻突然之間笑了,那樣慘烈的笑容,讓方毅的手微微一抖,連忙將車子停駐,扳過她的肩膀,“你怎麽了?!”
你怎麽了?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來大姨媽的那幾天,有一天葉堔說一起去吃晚飯,在車上她突然肚子痛,臉色有些蒼白。
葉堔回頭看了她一眼,挑著眉問她怎麽了,她不想讓葉堔擔心,剛想勾唇輕笑說自己沒事,可是那衝湧而上的疼痛讓她的笑容苦澀而蒼白。
葉堔一下子就踩了刹車,車子停在一旁,扳著她的雙肩問:“你到底怎麽了?”
就像是現在的方毅一樣,眉頭緊緊的蹙起來,眼眸裏麵還會打著些許的波瀾。
她抬起手,摸了摸方毅的眼眉,“咯咯咯”地笑了,“葉堔,哦,不,方毅,你是方毅。我沒怎麽啊,我好著呢,好著呢。”
聲音越來越小,那臉上的笑容在那昏黃的路燈的映襯下,慘白得就像是那忘情崖上麵的罌粟花,看得方毅雙眸一痛。
“顧穎,你不要這樣。”
他抬著手,一點點地摸著她的眼淚。
顧穎突然不笑了,看著他,微微皺起眉:“方毅,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你和陸昭陽不都是很討厭我的嗎?現在為什麽對我那麽好?”
“因為我——”
她的眼睛那麽亮,即使是晃著眼淚,燈光打在上麵,也已然如鑽石一般耀眼。
此刻的顧穎就像是一個執拗而天真的小孩,抓著他不斷地問著為什麽為什麽,他隻覺得心痛無比,口一鬆,差點兒就開口了。
可是他終究是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突然發現,顧穎愛葉堔。
他不敢看顧穎的眼睛,視線錯在她的手上,突然眼眸一沉:“怎麽回事?”
白皙的手背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了一大塊的皮,鮮血流的整個手背都是,可是顧穎卻完全不知道。
她低了低頭,看著自己鮮紅的手背,晃了晃,有些茫然:“我的手怎麽了?它怎麽了?怎麽會紅彤彤的一大片?”
方毅知道,顧穎的情緒很不穩定,意誌很不清晰,比那一天在醫院裏麵拽著他說要去找葉堔時的瘋狂還要更甚。
他歎了口氣,鬆了手,“你坐好,別動。”
顧穎看著他眨了眨眼,隨後抬手將自己圈了起來,雙腳收在那位置上,整個人圈成小小的一團,就像他說的,不動了,真的沒有再動。
車子再次緩緩地開了起來,路上的燈光透過前麵的擋風玻璃照進來,顧穎看著自己右手手背上那一大灘的紅色。
她突然覺得手背有些撕裂般的疼痛,一點一點地傳來,順著每一根的神經,到達最後的感知區域。
心口空落落的,就好像少了些什麽一樣,平時裏麵閉上眼睛就能夠聽得一清二楚的心跳,現在卻微弱得讓她有些恐慌。
是要死了嗎?
可是手還會動,還會痛啊。
沒有死,但是為什麽會覺得心口空得那麽厲害。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她才微微轉了轉視線,看著前方陌生的一切,隻聽到方毅關閉車門的聲音,隨後感覺到上方一片溫暖,安全帶被人解開,她微微一動,已經被方毅抱在懷裏麵。
顧穎睜著眼,看著那下巴,弧度很尖,就好像葉堔的一樣。
可是終究不是葉堔,就連那手臂上的溫度,還有那竄進鼻息間的氣息,都一一提醒著自己,這個人不是葉堔。
她恍恍惚惚記得淋雨的那一天,葉堔也是這樣抱著她。
可是他抿著雙唇,表情很冷,將她扔在浴缸裏麵就留給她巨大的關門聲。
那些過往的點點滴滴,那麽清晰,又好像那麽模糊,她竟然分不清楚,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身子被放在一張柔軟的沙發上,黑暗中,她什麽都看不到,突然眼睛一痛,白亮的燈光照進她的眼眸,顧穎隻覺得渾身都在發冷。
就好像那些質問的閃光燈一樣,不斷地照著自己。
她希望葉堔像那一天在民政局的門口一樣,將她溫暖地擁入懷裏麵,可是等來的卻是更多的質問和諷刺。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所謂的美好和平靜都是假的。
可是那麽諷刺,她淪陷的心,真得那麽要緊。
這就是報應麽?
七年前她親手將葉堔對她鮮活跳動的心扔進了那黯淡無光的牢房,七年後他同樣的將她的心扔在那不斷閃爍的燈光下。
她抬了抬手,覆在自己的左胸口上,手心沒有預期的心跳。
顧穎驚慌失措,拉著剛彎腰的方毅,好不容易才幹了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方毅,我的心不見了,怎麽辦,我的心不見了,它不跳了,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怎麽辦。”
她哭著哭著,原本尖銳的聲音漸漸散了開來,最後隻剩下那細碎的啜泣。
顧穎的雙手捂著臉,整個人埋在自己的懷裏麵。
這樣的一幕,刺得他的眼睛鮮血淋漓。
那樣的一些話,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從未想過要和葉堔爭些什麽,他隻是想要顧穎想以前一樣,拋開自卑和低微,活得像以前一樣燦爛。
可是現在,她就像是一個孩子一樣,不顧形象地在他麵前一次又一次的落淚。
這樣的顧穎他從未見到過,彷徨得就像是剛剛見到世界的嬰兒,陌生的一切讓她睜開眼睛就隻會哭泣。
恐懼、害怕、難受、心痛。
而他,隻能無能為力地看著她自己困著自己在掙紮和束縛。
阿堔,這就是你所說的愛嗎?
如果是,他寧願做一個偽君子的小人。
方毅抿了抿唇,視線落在顧穎右手的手背上,那樣的鮮紅,他隻一眼,就再也沒有勇氣去注視了。
“顧穎,我幫你清洗傷口,可能有些痛,你忍著。”
痛。
消毒水抹上來的時候,她看著那鮮血一點點地離開自己的手背,一大片傷口露出來,有些嚇人。
方毅說痛,可是她看著,卻感覺不到分毫。
痛嗎?
不知道,她隻知道,她已經不知道什麽叫做痛了。
曾經以為自己是最自由絕情的那一個,後來才發現,自己才是最束縛多情的那一個。
她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和勇氣去麵對葉堔的報複,所以一直以來,她都是淡然處之。
她猜到了所有,卻沒有猜到了自己的心,那種一點點地淪陷的感覺,就好比被人將濕紙巾放在你的臉上,一張一張。
呼吸一點點地減弱,一點點地減弱,直到最後,隻有窒息。
直到最後,她終歸成了最輸不起的那一個。
方毅收了麵前,抬頭看著他,隻覺得難受,聲音也放輕:“疼嗎?”
她搖了搖頭,笑道:“心都沒有了,怎麽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