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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沉重的親情友情

  第七章


  散會後,大家看在眼裡也都不敢待慢,騎著摩托車,帶上洗漱的東西和替換的衣服紛紛下鄉了。


  杜鵑讓小柰將車了開過來,對他說,你去將我兒子接來。


  小柰應聲而去。


  夏天,龜峰山鄉的第一個雨季來臨了,這個地處長江中游大別山深處的一小鄉有著獨特的地形,整個地勢呈盆地形四周是險峻的高山,五條河水分別從五座海拔在一千米以上的山巔奔騰而來,在鄉政府邊的龜峰河匯合然後歡欣鼓舞的奔流出龜峰山鄉的地盤。野人窪、懸鐘崖等六個小二型水庫是抗洪的重點,這些水庫都是六十年代修建的,由於資金問題而年久失修,也有的還存在白蟻危害,一到這個季節,縣防汛譏旱指揮部就一拔拔地來到這裡參加抗洪搶險督辦,一年又一年,一屆又一屆的都在有驚無險的日子裡渡過。


  此刻杜鵑坐在辦公室里,心情一天比一天地沉重起來,窗外的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風裹著雨不斷地拍打著天地間的一切,敲打著窗戶,象是敲打在杜鵑的心上,這邊是刷刷的雨,心裡是還有三分之一的村的財貿任務沒有完成,她將兒子接來住了一個星期,就讓辦公室的同志們相互打招呼,她不是開會就是下鄉,只能在晚上同兒子相聚在一起,而當她很晚才回到宿舍時,兒子總是在別人家裡睡著了,她只得將睡得香甜的兒子抱回家來草草洗抹一下就放有床鋪上,自己又得批閱文件或準備明天開會的內容,她真的不敢想像一個幾萬人的小鄉長如此忙得沒有空閑,那國家領導該有多忙就有多忙。沒有別的辦法只得將兒子送到鄉小學的一名女教師家,女教師欒華的丈夫出國了,兩年後才能回家,家中的環境很好,有一個女兒和兒子天賜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他們倆人玩得來,一到欒華家裡兩個小鬼就如膠似漆 糾纏在地起,杜鵑就是看中這一點,況且暑假裡欒老師答應為天賜教些啟蒙知識,杜鵑很放心,有誰不會在乎一個鄉長的兒子呢?

  杜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電話鈴響了,是崔風使打來的,他說,野人窪水庫已經是十萬火急,大壩滲水,必須迅速組織六萬條麻袋、大量的沙石,還要準備四車五米以上的松樹,杜鵑按了電話癱瘓在座椅上,縣裡調拔的二十萬條麻袋昨天已經用完了,現在手頭上也只有幾千條,樹木倒還好說,到哪兒去弄這麼多的麻袋呢,她敢緊拔通了縣防汛抗旱指揮部的電話,防辦的姚主說,手頭上也沒有那麼多,原先都分配到鄉鎮了。杜鵑正陷入深深的悲哀之中時,姚主任又來電話說,不過我答應從米酒鎮馬上調一批過來,此前,你們必須堅決守住。


  米酒鎮離這兒有九十里路,以最快的速度計算也得在天黑之前才能到達,杜鵑馬上安排了三百人分成兩班,一班人馬上山砍楠竹,越多越好;一班人馬砍樹鋸成樹茬。自己又在辦公室簽署了鄉政府第一號防洪搶險令后,組織二千人趕到野人窪水庫。


  暴風驟風震憾著空中,山搖地動,水庫水面濁浪滔滔,一股接一股的浪頭湧向大壩,大壩上人群如潮,扛沙包,抬竹子,馱樹,打茬……人們在進行一場生與死的較量。杜鵑站在山頂上向下望,溢洪道上的洪流爭先恐後地向處涌,濺起的水花水柱達數米高,就象奔騰的思緒,如果水庫一旦缺口,下游的幾萬人的生命財產將受到嚴重的威脅,責任重於泰山啊!

  盧薈走過來了,他的嗓子已經喊啞了,他對杜鄉長說,鄉長,局勢基本得到控制,現在關鍵是加固加高,如果雨一直不停的話就要請求縣防辦,準備炸溢洪道了。


  杜鵑問了一些情況后說,現在的兩件事是必須要做:一是馬上請縣防辦的人要送物資來,你們幾個老水利火速拿出一個補救方案,確保不出問題;二是要注意人員安全,天黑以前必須加固大壩。生活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


  盧薈答應了一聲,就到指揮部去了。


  杜鵑就在搶險現場轉了幾圈。縣裡的搶險物資在天黑之前到達了,這讓在場的所有幹部群眾鬆了一大口氣,但是雨還是在不停的下著。一拔一拔的人上去,大壩一層一層地加固加高了,到了半夜,雨勢才漸漸地減弱了。杜鵑走進指揮部已經是零晨一點了,指揮部設在村小學校,因為洪災學校已經放假三天了,她在正中間的一間教室門前猶豫了一會就走了進去,徐長卿正在掛著吊針,點滴還有三分之一沒有打完,其餘的人東倒西歪著,有的伏在桌子上,有的躺在桌子上,更多的人則是睡在地板上,胡亂地用幾張大麻袋墊在下面,鼾聲四起,有的臉角還留著微笑。


  徐長卿從一個簡易的竹床上豎地起來,笑著說,杜鄉長來哇。


  杜鵑忙示意他躺下來,說,你們真的辛苦了。接著他們交換了一些情況,又彼此沉默起來。


  徐長卿說,鄉長還沒有吃飯吧,快,到秦名羊家去弄點吃的,我們剛到他家裡吃的。


  杜鵑這裡才記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經他這一說,肚子里開始咕咕地叫喚這不停,她在前面走,司機小柰打著手電筒,後面跟著管理區的一名主任,他們一行翻過了一座小山包就到了能仁寺村主任秦名羊家。


  門是敞開的著的,秦名羊正在收拾碗筷,桌子上一片狼籍,他老婆正在旁邊的一個盆里洗什麼,顯然剛才已經有一批人來過這兒了,杜鵑正想不打擾他家,忙收回腳步,可是這時,秦名羊發現了,放下手中的碗,怔怔地望了一會,他在昏暗的電燈下望著漆黑的外面,眼睛一時不適應,看清是杜鄉長時,那高興勁就歪提了,將手在衣服上擦拭一下,失聲地喊道,杜鄉長,杜鄉長。就拉凳子,扯椅子,讓大家坐,一面對老婆說,這是鄉里的杜鄉長,然後一一地給介紹,這是小柰,這是主任。


  泡茶,敬煙,一番忙碌之後,秦名羊的老婆就問一遍說,「吃過了嗎?」


  小柰說,「杜鄉長還沒有吃晚飯呢。」


  「是嗎?」秦名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說,「真的沒有吃飯?」


  「隨便弄點什麼吃一下,反正天快亮了」。杜鵑說完看著他老婆正從後門里悄悄的溜了出去,就對著她的背影喊道,「不用麻煩了。」


  一會兒,她老婆左手捧著用衣兜裝的十來個雞蛋,右手提著約摸二斤重的豬肉,笑嘻嘻嘻走進來了,邊走邊說,「黑老三讓我下午去拿來,事多,一下子,忘記了。」


  杜鵑覺得她是在說給他們一行人聽,這是打圓呼,她剛才分明是出去借東西了,這讓杜鵑覺得多少有些吶悶,正在猜測的時候,一個年輕人大咧咧地走了起來,一進門就喊道,「好好餓好餓。」然後看了看屋內的人,就徑直跑到廚房裡去了,只聽裡面嘀咕,「怎麼又在做飯呀,這已經是第六次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說,「你小聲一點,外面是鄉長。」


  杜鵑這才瞄了瞄盆里的碗筷,抬起頭說,「秦主任辛苦你們了。」


  「哪裡,哪裡,生活不好,要不是這場大雨呀,縣裡的那些稀客連接都接不到的。」


  「哪些人來過?」


  「先是盧書記帶水利局的一行,三點鐘左右辦公室的主任領著財政所的幾個,剛吃完,縣裡送麻袋的司機呢,剛才是管理區的,還有縣裡的幾個工程師。」秦名羊嘿嘿地笑著說,「真的沒有準備,怠慢了大家。」


  「哪也難怪,將你家吃空了。」小柰開玩笑的說,「那我們是第六批客人了。」


  「要是說糧食呀,就是你們幾個到我家住上一年也吃不完。」


  「關鍵是沒有菜。」他老婆走出來給大家倒開水時接過話茬說。


  杜鵑在野窪水庫呆了四天四夜,一直到險情警報解除后才下了山,剛一走進鄉政府大院,三三兩兩站在院子里的人都開懷大笑起來,有人還指指點點。


  杜鵑有些莫名其妙地望著大家,再看看自己忽然明白了,原來他們是在笑自己穿一身既不合時宜又不合身的衣服,看起來不像是一個鄉長,而像一個馬戲團的小丑。她呆在指揮部里沒有衣服替換,就穿村婦聯主任的,可是女主任是個胖子,這對於瘦弱的她來說,衣服穿在身上就有些誇張地寬大、蓬菘起來,走起來一浪一浪的,她顧不了那麼多。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淋漓盡致地洗個澡痛痛快快的睡上美美的一覺,她對辦公室的人說,無論是誰找就說我不在。


  好渴睡還沒有睡上兩個小時,快到吃飯的時候,柏子塔鎮一名副鎮長帶著九龍山村的幾個村幹部來到了鄉里,他們說,只能找鄉長,別的人就不要找了,辦公室主任杜長生問了情況,也沒有辦法,只好說,杜鄉長已經有四天四夜沒有合眼,你們就在鄉里玩一玩,等她休息一下,我就去喊醒好。


  其實,杜鵑並沒有睡,她一躺下來就接到了三姐杜莧從城裡打來的電話,三姐在電話里說,「我們鎮里村裡的人今天要來找你,就是為了我的事,我告訴你,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的事我自己作主,就是生他一個,我也要生一個兒子才罷休!」然後哐的一聲壓了電話。杜鵑有些麻木起來,她怎麼也想不通已經有三個女兒的三姐為什麼還要生,生那麼多靠什麼來養活?就憑那幾個賣菜的錢拉扯大外甥女已經是不簡單了,已經是氣儘力微的她還要生?!


  其實,情況比杜鵑想象的還要嚴重,杜長生只得硬著頭皮敲開的鄉長的門,一臉的無奈又無辜地說,「實在是沒有辦法才叫醒你的。」


  「是柏子塔鎮的客人吧?」杜鵑已經坐好了,邊梳著頭邊說,「我馬上下來了。」


  「他們說你三姐跑了,可能是回了娘家。」


  「是嗎?」她拿著梳子的手停滯在空中。她在心裡罵了一句,這個該死的三姐哪兒不跑偏偏跑到娘家來。


  杜鵑並沒有正式與他們談三姐的事,因為她覺得心理沒有多大的把握,姊妹幾個中數老三最野,膽量過人,小時候連大姐都讓她三分,姊妹中要是有人受到不了不公平待遇或是受了欺壓,她必定要打抱不平,她出嫁的前一年,村長的兒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這對於其它的女孩子來說應該是一種光榮的事,受村長兒子追求的姑娘一定是眾人羨慕的對象,可她不是這樣認為,她說,你敢欺負我,反過身就是一巴掌,就說,你摸我的屁股,我打你的臉,咱們兩清,扯平了,她的婚姻也是有戲劇性,那一年,大概是快要過年了,一個菜販子到鄉下來收購白花菜、干豇豆、水竹筍等乾菜時,收到了她家,菜販子說,山妹子,你反正呆在家裡沒有事做,就幫我帶帶路。三姐說,我不會。菜販子說,那就一路上幫我打打狗。三姐說,也不會。菜販子說,那就幫我做]生意吧。三姐說,多少錢一天?菜販子說,就二十吧,要是給多了,你會說我心懷鬼胎。三姐就這樣跟菜販子一道走村串戶收乾菜,到了臘月二十九的那一天,她將錢甩在桌子 上,對父親說,我要跟那菜販子走了!就是這樣的一個三姐,她這個當鄉長的妹妹恐怕說不過她。這不,電話早就打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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