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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領導單獨約談

  第九章


  領導單獨約談

  杜鵑吩咐食堂按常規標準多加了兩道菜,在辦公室里她沒有與來的客人談正事,雖然那位副鎮長和九龍山村的書記很想說,但是他都繞過去,到了吃飯的時候,老米酒過三行,杜鵑說,你們先回去,明天,我將三姐送給你們就行,都是在行政界混的人,廢話就不用多說了。


  晚飯後,杜鵑去鎮小學校欒華哪兒看了看兒子,就叫司機小柰 將車開到地榆村娘家。


  三姐果然在稻場上乘涼呢,見了杜鵑的第一句話就說,「我知道你會來」。


  「你既然曉得我要來,你跑到這裡來幹啥?」


  「我的事不用你管。」


  姊妹兩個在稻場上吵了起來,聞聲而來的老兩口,顫顫瑟瑟,不知道說什麼好,左看看,右瞧瞧的母親用低低乾燥的口音說,「要吵也得到屋裡來,讓人聽了好笑的,還沒大沒小的,以為是三歲的小兒哇。」有幾個圍觀的親戚就都借口走開了,說明天還有事呢或者說三姑子四姑子明天到我家來。然後悄悄地走開了,彷彿給她們倆開闢一個戰場,留下一點空間,以便吵嘴打架。


  其實不然,杜鵑早就佔了上風,她用智慧打開了三姐的話匣子,這一點就是她在做姑娘時對付三姐的法寶,而且屢試不敗。他們兩一進房還沒有坐定,杜鵑就劈頭蓋臉地說,三姐夫呢?他到哪裡去了?外甥呢?這第一問就讓三姐傷心得嚎啕大哭。


  杜莧未曾開口先有情,她說,別提那個千刀剮的東西,他家不是人,那個老東西生了三個兒,老大老二都是雙職工,都是清一色的姑娘囝,是國家的人就不準再生,那老不死的就將這個任務交給我,說是一定要生一個兒子為他們家續香火,你那三姐夫就是中了毒也一定要我生,我以為我生活得好好的願意東躲西藏呀。


  「那你的腦袋長在誰的身上?」


  「長在那裡?長在男人身上!」三姐有些衝動怒吼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我有什麼辦法。」


  「可是政策能躲過去么,天下到處都是一樣的。」


  「是呀,四伢說的有道理,」父親坐在桌子邊一直抽悶煙,清煙從蓬菘的鬍鬚中悠揚而起,在空中不停地旋轉打著圈,纏繞著頭頂上一個六十瓦的電燈炮,紅色彩燈光被罩在清灰色里,屋子裡象是在早晨的大霧之中,他明顯傾向當鄉長的女兒說,「不然的話國家還要政策幹啥?再說,你媽生了你們這多,享受過誰的福了,生多了沒益處。」


  正說著三姐夫從城裡趕來了,他一進門就改變了談話的內容,他邊擦汗水邊急切地問低著頭的妻子說,「你咋啦?」


  「我乍啦?」杜莧抬起頭疑惑地望丈夫,「沒咋啦。」


  「不是說病了?」


  「她病了,」杜鵑接過話茬說,「她不光是病了,還被你們鎮的人趕到我們娘家來挨了打受了罵,到現在才放出來還沒有吃飯呢,三姐夫,我給你講,電話是我叫辦公室裡面的人以的我名義打的,不這樣人家不會來的,來了就好,天明你領我三姐回家,好好地聽鎮政府的話,然後好好的過日子,現在我想問一問,如果你們如實說了,我就讓你們,甚至於我還幫你們跑,幫你們躲,讓你們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屋內頓時鴉雀無聲,大家都將目光齊刷刷的聚在她身上,豎直了耳朵。


  「你們有錢嗎?有多少?」


  三姐夫望了望妻子,妻子又望了望丈夫,很久很久,杜莧才語若蚊聲地說,「不多只有五千塊錢。」


  「對,問題就出在這裡。」杜鵑說,「如果超生三胎,按縣裡規定的標準和你家裡的情況是要罰三五萬的,你的房子大概值一萬元,加上五千,還有三萬的缺口。你們怎麼樣生活呢。生了后誰來給罰款,你們拿什麼吃喝,外甥用什麼上學讀書?那怎麼辦呢?我看不如這樣來著,在農村如果頭胎是女孩子的話允許生二孩,你們已經有三個女兒,不如扔掉一個,送得越遠越好,不讓人知道就行,反正女孩沒有用嘛。


  這一句話將三姐夫說得火冒三丈,他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又坐下,坐下來又站起來,他要罵娘,但是當著丈爺丈娘,還有鄉長的面,這個話無論如何是罵不出來的,他來回的踱來踱去,大家和目光就隨著他的身影來回地踱著步,最後,他只說了一句, 「莧,我們還是回家吧,我想通了,生男生女都一樣!」


  「拿老米酒來。」杜鵑對媽媽喊道,「三姐夫還沒有吃晚飯吧。」


  實際上,酒菜上來的時候,杜鵑只是向三姐夫敬了一杯老米酒,又同父親喝了一杯就起身告辭了,她得趕回鄉里,剛才上來時,有三個村的村幹部已經找到鄉政府了,他們是來辭職的,這對於一鄉之長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這起碼說明了兩個問題:不是基層組織太軟弱渙散,村幹部的戰鬥力不強;就是財貿清收時畏首畏尾,怕得罪人。


  前天她到縣裡開會時到維生素E家裡去坐了坐,她對縣裡的領導排了號,維生素E就是縣裡的五把手,她本來沒有到領導家坐的習慣,就是她當上鄉長也是通過公開選拔竟爭上崗的,她一直是認為除了組織上的培養就是她個人的努力,所以她對於走夜路的事從來都是心怯且不屑一顧,好在那天維生素E說有點私事要找她,一個上級求自己辦點事也是得正常的事,她想也沒有想就答應下來了,晚飯是城建局作的東,飯後城建局想請他們跳舞,被維生素E拒絕了,城建局人走後,維生素E說,到我家裡坐坐,她說,就這兒說吧,你托咐的事還有半個不字。維生素E說,在這兒說話不方便,便讓司機走了,出來打了一個的士,不一會就到了維生素E豪華的住宅。


  這是一幢別墅式的小洋樓,杜鵑坐在氣派的沙發上有些驚訝,但又是在意料之中,維生素E笑嘻嘻地遞給她一瓶健力寶后,肥大的身軀就放在她的身邊,維生素E盯著她說,你知道誰在縣裡最關心著你?她回答說,那還用說嗎?女人的嗅覺靈敏。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維生素E又低頭盯著她的胸間因緊身的運動衫而顯得有些誇張的乳溝說,「聽說你男人成了植物人?」


  她沉默著體會著男人這兩個字的涵義,她想對她的丈夫的稱呼應該用愛人兩個字文明禮貌些,起碼在縣城男女見面之後直呼其男人或其女人,這與地攤上菜販子上又有什麼區別呢。


  維生素E大概沒有注意到她情緒的變化,看到她沉默就以為沉默就是承認,便伸出了手說,「其實你很漂亮,難怪有美女鄉長之稱。」


  她順手捋下他的手站起來說,「有開水沒有,我想泡杯茶喝。」


  「女人到外地去旅遊走了一個多星期,家裡沒人住,我也就沒有燒。」維生素E知趣地說,「我來燒,將熱水器的水換就是,快得很。」他邊起身換水邊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你們的書記黃櫨快學完了。你,你知道他想去哪裡。」他又狠狠地盯著她說。


  「他當書記同我配合得很好,我們合作非常愉快。」她警惕起來了,因為這是一次政治或是組織上的談話了,她不能不謹小慎微。


  「那就好,那就好,」維生素E話鋒一轉說,「我有個侄子在財政所,拜託你了。」


  說到這裡,維生素E不再做聲了,一副接待不速之客的樣子,顯然是下了逐客令。回鄉的路上她琢磨了一兩個小時,她猜測黃書記一定要調離龜峰山鄉了,那麼是誰來當書記呢?她當然是非常理想的人選,是不是有人聞風后想趁機作浪,想擠走她呢?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這心不可無啊!


  回到鄉政府院子后已經是十點多了,盧書記和崔書記見她回來了,就像見到大救星似的奔了過來。盧薈說,崔風使補充,他們說,有三個村因為上交找到鄉來了,是他們做了好多的工作有兩個村的村幹部思想通了就回家了,只有杏花村的書記還在這兒呆著,一定要見你。


  他要見我,想怎麼樣?杜鵑說,你們辛苦了,你們快休息,明天通知全體國家幹部都下到村裡去一個也不許留。別外,讓杏花村的書記來見我。


  他們倆答應了一聲是,就走出了辦公室。


  杏花村書記羅摩笑嘻嘻地進來,根本上是以一種幸災樂禍的姿態坐在他們鄉長的對面位子上,戲皮笑臉喊了一聲,杜鄉長回來啦。


  杜鵑盯著這個四十五歲左右的男人,滿臉絡緦鬍子,說話粗聲粗氣的,她覺得不好對付,心理象馬在抓繞一樣,她知道,面前這位村支書羅摩當了三十年的村支書,從十五歲干起,經歷了許多大風大浪,經歷過十多屆書記和鄉長,人稱老鄉長,他說要辭職的事,必定是事態已經壞得不可收拾了。


  杜鵑用眼盯著羅書記,從抽屜里拿出一包紅搭山的香煙,沒有開封就扔到他面前說,「羅書記這麼晚了還惦記著我,該不是泡妞泡到鄉長頭上來了吧?」


  羅支書拆開煙抽了一支點燃低下頭抽了一大口,然後抬起頭說,「我要辭職。」


  他是說要辭職不是說想辭職。


  「你要辭職!你憑什麼辭職?」杜鵑盯著他平靜地說,「你本身就是一個不稱職的村書記,還辭什麼職? 」


  「我是一個稱職的書記,」羅摩爭辯著說,「我當了三十年村幹部,除了二年副職一年村主任外,我當了二十七年書記,咋 不稱職呢?」


  「我問你真的稱職?」


  「肯定是。」


  「哪,我問你你們的婦聯主任搞到手沒有?」


  羅書記噎住了,迷惑地望他的鄉長,他早就知道他們的鄉長有點野,但也不至於野到這個地步。


  「是的吧,連一個婦聯主任都沒有搞到手,你還配稱得是一個稱職的書記?」他的鄉長盯著他尷尬且驚慌失措的臉說,「回去繼續努力,什麼時候將婦聯主任搞到手,什麼時候再來辭職!」


  羅摩一下子給說昏了,怔怔地不知所措坐在哪裡,只聽鄉長喊道,「小柰將羅書記送回家。」


  又吩咐說,「我房裡的兩老米酒,也一併帶上,給書記壯壯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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