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略
語言雖然很多時候顯得蒼白無力,但在極度擔憂與壓抑的殷耀南看來,這無疑是一個最好的安慰。
「江橋,我今天來是想要跟你說一聲,我現在身份敏感,不方便多來醫院,等這件案子結了,我會親自來醫院陪護阿嵐。在此之前,就多辛苦你了。」
沈江橋還是保持著風度,「我知道這段時間你會有很多事情要忙,阿嵐這邊有我。」他的聲音很溫和,充滿著人性溫暖,讓人聽了覺得很舒服。
殷耀南沒有再問提訴的事情,沈江橋的態度很明顯,他不主張代表沈流嵐提訴,也不阻止馬韻詩那些人的行為。
想必他,是一定要一個真相,要一個交代,但他並不關心,這個真相如何得來。
殷耀南離開醫院的時候已是凌晨三點,他在房間里稍微休息了三個小時后又起來看資料。
他在查看證人口供的時候,對口供里供述的殷雅霓有情緒問題,存很大的疑問。
這孩子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性格溫和,從不會主動跟人起爭執,或者是發生肢體衝突。
但是,其中有兩份口供都同時供述著殷雅霓的脾氣暴躁、容易與人起衝突、情緒不穩,甚至經常疑神疑鬼於沈流嵐的交友情況。
殷耀南就算不是學法律出身,但看到這三份口供也明白,所有的證據都對殷雅霓十分不利,顯示的動機非常充足——懷疑沈流嵐有女人方面的問題,所以對他痛下殺手。
他從其他資料里翻出作為證人的凌楚楚及Jany的背景調查。
凌楚楚作為殷雅霓的大學校友兼曾經的同事,曾經看上去與殷雅霓非常親近,亦在她的訂婚宴上幫忙甚至將她從綁匪手中救出。
按道理說有這層關係,不應該在口供里特別提出殷雅霓與沈流嵐之間的感情糾葛。
尚且不說她口供里的感情糾葛是真是假,單說她的主張,明顯是在殷雅霓的傷人動機上再添一把柴火。
殷耀南抽了三根煙,仍然想不通這其中的緣由,他只好拿出手機撥打前女友的電話。
「在忙嗎?幫我分析一個事情。」
「堵在高架上,正好無聊,請說。」殷耀南的前女友是他在美國留學時期的同學,現在在國內某外資銀行做風控員,邏輯精準、思維清晰、言辭犀利。
「這麼說吧,倆女的,A和B是大學同學,B曾經在A被綁架的時候捨命救過她,並且倆人的感情看上去挺好,A與丈夫C出國的時候帶著B一起走。有一天,A失手打傷了自己的丈夫C,警察找B錄口供,B主動告訴警察,A與C感情不合,且A對C曾經諸多懷疑與不滿。那麼現在問題來了,B到底為何要這樣做?」
殷耀南組織起殷雅霓、沈流嵐與凌楚楚的關係,也是頭皮發麻,他實在想不通,殷雅霓當時為何要帶著凌楚楚一起來美國。
「C傷得多重?夠A坐牢么?」
「挺重,夠A坐牢。」
「那還不簡單,B愛C,所以跟著AC一起出國,終於等到了A犯事兒的機會,這種時候,要是A坐牢了,她不就可以和C在一起了么?」
殷耀南聽了前女友的話,猛然一拍腦袋,他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
既然可以出現林安琪這種女人,那麼再次出現一個凌安琪也不是沒有可能!
連忙結束與前女友的通話,他打了通電話給國內的友人,很快凌楚楚的所有銀行流水與個人信息全部出來了。
銀行流水顯示她在今年1月份收到一筆由陳煒賬戶匯出的金額為十萬元的收入,一筆由沈流嵐賬戶匯出的金額為一千萬元的收入。
陳煒是沈流嵐在海門的助理,他為什麼要匯給凌楚楚這一筆錢?是沈流嵐授意的?
第二筆一千萬元的收入,是由沈流嵐親自匯出,他為什麼要匯出這麼大一筆錢給她?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凌楚楚在收到一千萬后,斥資四百多萬,在杭州市中心購入了一套將近兩百平方的房子。為什麼沈流嵐要給她一筆錢買房子?
殷耀南認識沈流嵐數十年,對他再了解不過,沈流嵐平日里龜毛得很,完全不可能平白無故給某個人一筆錢。
將這個關鍵點記在紙上后,殷耀南又仔細地研究過Jany的背景調查,家裡有一個賭鬼老爸,常年被高利貸追債,卻在三周前,將債務還清了?
他們一家人的銀行流水沒有任何不正常的進賬,那麼還清賭債是用現金?現金這種東西,如大海撈針,完全查不到線索。
又陷入困境的殷耀南將Jany一家人的銀行流水單扔在桌上,雙手交叉疊著後腦勺,盯著自己面前的一堆資料。
突然,眼光被某張流水單上的一筆大額支出吸引了,不知為何,那筆錢的支出日期,莫名的熟悉。
對!那個日期是Jany的賭鬼老爸還清債務的隔天。
他連忙扯過那張銀行流水單一看,沒錯,只是相隔一日。凌楚楚在美國的食宿都是沈流嵐負責的,為何她會在三周前從賬戶里提取出這麼一大筆現金?
這筆現金和Jany的賭鬼老爸還清高利貸賭債有沒有任何關係?
將這幾個疑點記入記事本上后,殷耀南立刻抓起沙發上的外套,打算前往警察局,卻在開門的時候遇上蘇俊傑和汪沅兩隊人馬。
蘇俊傑與汪沅面面相覷,沒有任何交流。
殷耀南看著兩位不相上下的公子,心裡莫名感傷,這倆人中的其中一人成為他的侄女婿都是上佳之選。
如果能這樣,也不至於現在一個在警察局關著,一個在醫院躺著。
蘇俊傑自然是知道汪沅的,曾經演唱會事件滿天飛的時候,汪沅也入鏡了,能和雅霓一起看演唱會的人,肯定交情匪淺。
汪沅帶著一隊司法精英,氣勢上壓過了只帶著一位秘書的蘇俊傑。
看到他們彷彿有暗中較勁的味道,殷耀南趕緊將兩位公子哥迎進會議室。
他剛穿上的外套不得不再次脫下來,尷尬地看著坐在自己兩旁的兩位公子,「俊傑,這位是霓霓的中學同學,南城檢察院汪院長的二公子,現在是海門環境設計所的設計師。」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蘇俊傑從來都不是能給情敵好臉色的主。
「汪沅,這位是霓霓的大學同學,海門海關蘇署長的公子,原本與霓霓一起在RM集團就職。」
倒是汪沅落落大方,站起身與蘇俊傑握手。
殷耀南趕著去探視殷雅霓,將秘書和會議室留給他們之後就走了。
時律師沒過多久也到了,經過殷耀南秘書的引薦,很快與汪沅一行人談上了案子。
由於對方律師態度強硬,一定要提訴,所以他們現在做兩手準備。
首先,最大限度地替殷雅霓洗脫罪名。如若不行,就往非預謀殺人罪的精神異常傷人方向打。
精神異常傷人罪,行為人在實施傷人行為的情況下,其正處於精神異常的狀態,一般不會認為屬於謀殺罪,而認定為非預謀殺人罪。
汪沅等人在來美國的路上已經就案子如何攻打進行了縝密的商討,時律師是傳統的英美法系辯護律師,走的是實打實的路線,她對汪沅等人以精神異常傷人罪為出發點的打法很是不解。
「汪先生,現在我們應該找證據,證明殷雅霓是無罪的,而不是往降低刑罰的方向打,這樣她到最後還是很有可能會坐牢的。」
汪沅抬起頭看向這位年輕的美女律師,心想,她未免太嫩了點?這樣如何在庭上跟那些鬼佬周。旋?南叔怎麼會找這麼個繡花枕頭替殷雅霓洗脫罪名?
不過,瞧她一臉心急的樣子,倒像是認真想為殷雅霓洗脫罪名。
「時律師,我知道你對英美法系的律條及打法很熟悉,這次的案件,研究怎麼打法都沒用,人證物證都在,最關鍵的證人他還躺在醫院裡,視頻明晃晃地指著霓霓是兇手,水果刀柄上的指紋也是她的。你告訴我怎麼打無罪?精神異常傷人罪能打通就不錯了,你以為我願意霓霓被人指著說是精神病人?這次我們會申請非公開法庭,就準備跟warship那伙人耗著了,如果他們不打算開門做生意,想被客戶索賠的話,就來打。」
「?」時律師一臉懵圈,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殷雅霓現在暫時在警察局,等法庭一立案,她會馬上被移交到看守所的。現在時間對她來說非常寶貴,耗一天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時律師感性,因為憤慨,也因為憐憫殷雅霓,說到這裡,眼眶竟有些泛紅。
汪沅側過頭,似是不想再繼續爭論,「你也知道現在時間緊迫,那還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怎麼打只是一種策略,你放心吧,也許庭都不一定上得了。」
時律師忽而覺得有些難堪,她一心想救殷雅霓出來,而眼前這位汪先生卻一點都不當回事,「我會跟耀南說清楚的,你們不適合參與殷雅霓的案件。」
「霓霓很快就能出來了,你先不用操心案子的事情,幫我把探視許可辦下來,我要去見她。」汪沅丟下一句話,繼續埋頭翻查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