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海門(一更)

  「前往中國海門的乘客們請注意,航班還有三十分鐘就起飛了,請您攜帶好貴重物品,到5號登機口登機。」


  廣播里甜美的女聲用中文播放著登機提示,熟悉的語言,讓沈流嵐的心情好了許多。


  坐在一旁的梁星緊張地搓著手,沈流嵐睨了他一眼,不悅,「你從下車搓到現在了,到底怎麼回事兒?」


  梁星正想解釋,在瞥見了沈流嵐身後走來的那個人時,尷尬地收住了嘴。


  沈流嵐順著他的眼光轉過身,「楚楚?你怎麼來了?」


  「沈總,我也要回一趟海門,海大的導師讓我回去幫她準備一個課題。」


  三年了,凌楚楚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將原本的黑長直燙成了與殷雅霓一樣的黑色卷,不再穿著艷麗的衣裙,換了素雅休閑的風格。


  如果不是此刻的她站得太近,那張與殷雅霓完全不同的五官放大著,沈流嵐又會產生恍惚感。


  她的風格實在是太像三年前的殷雅霓了!

  一向不喜歡跟女人打交道的沈流嵐,此刻頭又疼了起來。


  梁星見他用手按著太陽穴,明顯是要發脾氣的前動作,嚇得趕忙解釋,「沈總,我不是故意泄露你的行程的,只是剛好楚楚跟我們一起買機票有折扣.……」


  梁星還在嘮嘮叨叨,沈流嵐不耐煩地喝住了他,「少羅嗦,以後再發生這種事情,立刻給我滾蛋!」


  「沈總,您不要怪梁星,是我求他幫我的,您要怪就怪我。」凌楚楚顯得楚楚可憐。


  沈流嵐雖然這三年性格大變,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但到底骨子裡還有風度,再怎麼生氣,也不會在公共場合對女士大呼小叫。


  他的眼光並沒有因為凌楚楚的解釋而在她身上停留,彷彿她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冷著一張臉,他戴著殷雅霓送她的耳機,徑自坐到了一旁聽歌。


  那個耳機里的音樂,他從沒有換過,依然保持著殷雅霓送他時候的模樣。


  三年來,這款耳機已經更新換代了幾次,但他還是沒捨得換掉,甚至定期送去專櫃保養。


  心愛之人的所有物,他保持得非常完好,包括他的身心。


  梁星訂的航班是波音機型的商務艙,艙內位置是2+1,根據機票上的座位安排,他的位置在凌楚楚的旁邊。


  沒有眼力見的梁星上機之後就直奔自己的座位,凌楚楚也先沈流嵐一步,進入了自己靠窗的位置。


  沈流嵐走在最後,一看座位的安排,頓又覺得頭皮發麻。不悅地踢了踢梁星的腳,示意他跟自己換位置。


  能夠跟自己的女神坐在一起,梁星當然求之不得,屁顛屁顛地挪了過去。


  沈流嵐一入座,升起座椅的腿墊,將腿放了上去,帶著耳機閉目養神。


  紐約到海門的航程不過18小時,沈流嵐睡了一覺起來,艙內一片黑暗,偶有前方旅客玩電子產品射出來的微弱光線。


  他看了眼時間,這一覺竟然睡了十二個小時,過去三年來一直無法解決的睡眠障礙,似乎在這一次有了很大的改善。


  也許是因為,他距離自己的愛情又近了一步。


  *中國時間2017年6月10日晚上十一點半*海門國際機場*


  下機后,梁星和凌楚楚去領自己的行李,沈流嵐則站在機場出口處等著陳煒。


  三年了,他再一次回到這個見證他愛情的地方,說不清楚是悲是喜,只覺得整顆心都懸浮著,似是無法著陸。


  遠遠地看見陳煒走了過來,他收起自己的神思,迎上陳煒。


  「沈總,歡迎您回國。」


  「陳煒,別來無恙,孩子多大了?」


  陳煒靦腆一笑,「剛過周歲。」


  沈流嵐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塞進陳煒的手裡,「給孩子帶點祝福,你收起來。」


  「謝謝沈總。」陳煒將紅包小心地放入口袋中,帶著既忠誠又崇拜的目光,看著自己的老闆。三年了,歲月絲毫未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曾經那雙充滿溫度的眸子,如今有了幾許冷硬。


  在等待梁星和凌楚楚的空閑里,陳煒向沈流嵐彙報了一下國內的情況。


  林安豪因為隱藏賬外收入,非法逃稅漏稅,涉案金額巨大,甚至參與地下錢莊洗黑錢,被法院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后因一次保外就醫欲襲擊獄警,被當場擊斃。


  林仁墨因受不了刺激,心臟病發,一命歸西。林氏家族在RM集團內的股份,全部由林仁墨的髮妻詹金琴繼承。


  沈流嵐根本不想再理會RM集團的任何事情,這三年來他基本上是對其放任自流的,總經理的職權,他也已經在三年前授給王歆行使。


  「王總到底經驗不足,被詹董事長的弟弟搞得團團轉。沈總,這次您一定要出面,不然RM集團很快就要完了。」


  沈流嵐默不作聲,以他現今的身價,特地來收拾RM集團這個爛攤子,實在是有些浪費時間。


  陳煒見他沒說話,便也不再吱聲,留給他安靜的時間思考。


  「陳煒!」梁星拉著自己的行李,小跑了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麼久不見,你還是這麼帥啊!」


  陳煒看見跟在梁星身邊的凌楚楚時,有過一刻的詫異。看著她現今的模樣,再看看冷著一張臉的沈流嵐,他似是明白了什麼。


  陳煒將沈流嵐送到海門會展中心的寓所,而梁星與凌楚楚則入住了會展酒店。


  公寓的安保人員還認得沈流嵐,看到他進入中庭,趕緊迎了上來,「沈先生,好久不見,您這幾年都去哪裡了呀?」


  沈流嵐翩然一笑,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之前一直在美國忙,這兩天回來處理點事情。」


  話說完,他便打算離開,手剛按上電梯的升降鍵,又被安保人員喊住了,「對了,沈先生,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您。」


  「請說。」


  「大約是三年前的這個時候吧,您未婚妻來過一次。那天我印象特別深刻,颱風天,風颳得呼哧呼哧響,暴雨如注。有一位年輕人載著她過來的,高高瘦瘦,大約二十五歲上下。我當時和您未婚妻打過招呼,但她好像沒反應,只顧著往前走。大概在樓上逗留了四五個小時吧,直到我換班的時候,那年輕人上去帶著她下來了。她哭得呀,那個撕心裂肺,我在一旁看了都難受。」


  沈流嵐的眼眶又紅了,他收緊拳頭,偏過臉,硬生生忍下了眼淚之後,才又轉過頭來,「她來過幾次?」


  「就那一次,之後再也沒見過。」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沈流嵐鑽進電梯里,眼淚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潰然決堤。


  他垂著頭走到自己家門口,雖淚眼模糊,卻也能憑著感覺按下了那一串銘刻於心的密碼901120.

  房間一如三年前的整潔,客廳的沙發上還丟著幾本殷雅霓沒看完的少女漫畫。


  餐桌上,擺放著一對情侶咖啡杯,酒櫃里,還插著他們當時從法國酒庄帶回來的紅酒。


  他彎腰打開鞋櫃,大碼男士拖鞋旁邊,放著一雙粉紅色、有兔耳朵的女士拖鞋。


  沈流嵐頹然地坐到地上,將那雙女士拖鞋緊緊地抱在懷裡,任眼淚橫流。


  將她的拖鞋小心翼翼地放入鞋櫃里,他來到卧房,阿姨早已在床上換了新被單和新枕套。


  梳妝台上,放著幾瓶殷雅霓沒用完的護膚品以及有著他們合照的相框。


  相框中的男女相擁在法國的葡萄園裡,背後的葡萄顆顆紫得發亮,女孩笑靨如花,男子眼裡滿是幸福。


  他用手掌醒了醒自己的臉,同時也擦去淚水。


  來到浴室,聲控感應作用,燈自動亮起。他站在洗手台前,打上剃鬚泡,開始刮鬍子。


  洗手台上,放著幾片她沒用完的面膜,旁邊隨意地丟著幾根法繩。


  整個屋子都是她的氣息和影子,彷彿她不曾離開過,只是到下面的便利店買零食。


  胡亂地洗完澡,沈流嵐來到書房,打開電腦看Lanni度假中心的航拍圖。


  完全是他想要的樣子,一座像城堡的度假中心,獻給他心中的公主。


  如果不是當初那件事,現在的他們已經結婚了,明天應該是他親手在度假中心的落成儀式上,將結婚禮物捧到她面前。


  情緒愈加低落,沈流嵐走到陽台,雙手撐在欄杆上,看著不遠處的海域,以及依然閃耀的明珠塔。


  她現在睡了嗎?睡得好嗎?會像他一樣做噩夢嗎?心裡還有他嗎?還是她已經忘了他呢?當初為什麼要換了電話,刪除了一切聯繫呢?是不是她已經不愛了?.……

  沈流嵐的心裡,有無數個問題想親口向殷雅霓求證。如果是在三年前,他一定會在回國后,第一時間趕到她身邊。


  可現在的他,膽小了,畏縮了。怕嚇著她,怕她再一次逃走。


  他像是瑟縮在黑暗世界里的鐘樓怪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沒有半點勇氣踏出一步。


  「哎……」沈流嵐輕輕嘆了口氣,拿起手機撥了一通電話,「我到海門了,明天度假中心落成儀式,你跟著希迪聞森一起過來。」


  「你終於可以踏上祖國的土地了?」卓天瞿戲謔。


  「冒著被打斷狗腿的危險求來的。」沈流嵐苦笑。


  「還是沈叔叔厲害,限制入境這麼大的事兒都搞得定。」


  「就一老頭兒,能有多厲害?他那些牛逼可都是拿來對我跟我哥呢,跟我媽他從來沒轍。」


  「你們老沈家的男人不都這樣?哪個不是妻管嚴?話說當時你前女友進醫院的時候,你哭得呀,我都沒好意思看你。」


  「.……」


  見沈流嵐不吭聲,卓天瞿才發現自己提了不該提的事情,找了個借口訕訕地結束了通話。


  「她不是前女友,是我老婆。」沈流嵐對著已提示忙音的電話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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