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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繁華落盡,與君行

  「御璃驍你是堂堂男子漢,怎麼能這樣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漁嫣的臉脹紅,如同嬌艷欲滴的緋色花瓣,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笑著說:「怎麼,你也知道我是堂堂男子漢,昨晚打我的時候,怎麼不想?」


  「我何時打你了?」


  漁嫣氣結,轉念一想,昨兒打他那巴掌的時候,他明明是醉了的,難道沒醉透,根本就是清醒的?那後來扒了她的衣,往她身上壓的時候不是已醉得睡去了嗎?


  苦想半天,不得要領,最後想,約摸是那趴在屋頂的侍衛傳話吧?

  「烏鴉。」她恨恨地說了二字,從地上爬起來,手指捏著那隻綠色的蚱蜢往前走。


  御璃驍也起來了,順手掐了朵野花,長長的腿邁去,幾步就到了她的身邊,把野花攢進了她的發間。


  「嗯?又幹什麼?」她摸了一下髮髻里的野花,臉又一紅。


  這御璃驍著魔了,居然給她戴花兒!

  左右看看,故意岔開話題,大聲說:「你不是說放風箏嗎?風箏在哪裡?」


  「急什麼。」他淡淡地說著,轉了個方向,慢步往前。


  那邊是湍急的河!難道他不怕御天祁派出無數刺客,趁他不妨,從河裡跳出來,狠狠扎他兩劍!漁嫣突然又很好奇,他一個人能打幾個?

  對御璃驍產生如此濃厚的興趣,躍躍欲試地去探究他的隱秘天地,這是漁嫣沒有預料到的局面,她以為會她和他會那樣假腥腥地裝下去,直到他失去興趣的某日為止,她自退回她自己的小塘,他仍去他的天空遨遊。


  可是,世間事從來都如此巧妙難測,想要的遠去了,不想的卻越靠越近。


  河水嘩啦啦地急淌而下,水波鱗鱗,染著瑩亮的月光。


  河中有個小島,漁嫣以前就想上去玩玩,一直不得機會。


  遠遠的看,月亮島被月色籠罩,上空飄著一層淡淡的藍色煙霧,好像披著泛著淡光的紗帳一般朦朧迷人。


  「想上去玩?」他扭頭看她,彷彿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


  漁嫣歪了歪頭,小聲說:「可惜沒有船。」


  這小島看似很近,不過河道卻非常深,而且裡面藏著吞人的兇猛漩渦,不定什麼時候就發作了,不管是船還是人,都逃無可逃。


  再說了,若不是知曉這河道湍急,變化莫測,他又怎麼會選擇這裡建起百馬牧場呢?御璃驍的產業遍布天下,御天祁也耐他不何。


  身邊有馬蹄慢吞吞地聲音踩過來,她扭頭一看,只見一匹紅色的小馬正慢步過來,大腦袋輕輕一扭,溫柔的大眼睛就看向了她。


  「咦,又多了小馬了。」漁嫣一笑,轉身過去,輕輕地撫摸著小馬的鬃毛。


  「多了十多匹,都是優中之優的良駒。」他也走過來,拍了拍小馬圓滾滾的屁|股。


  小馬揚起了尾巴,掃了掃,然後繼續往前走,把腦袋低到水面上去喝水。


  「這是公的還是母的?」漁嫣隨口問,問完了覺得自己能這樣,怎麼能問他公|母的事?

  御璃驍掃了一眼馬兒的屁|股,沉聲道:「公的,這叫黃黎馬,是由高汗公馬和華照母馬配出來的,高汗的公馬最好的地方就是腿長強壯,華照馬卻是機靈聰明,你看看,這小馬四腿強壯有力,眼睛大而有神……」


  漁嫣掌心微微冒汗,怎麼這還議起馬的配|種的事了……她尷尬地轉開臉,往一邊走去。


  御璃驍也反應過來,還真是什麼事都和她扯,公|馬母馬的事也能說。


  看著她有些僵硬的背影,他低笑起來,彎下腰,掬了一捧水去潑她的腳,沉聲道:「問你呢,想不想去島上?」


  「說了,沒船。」漁嫣躲著他潑來的河水,微擰起了秀眉。


  「游過去。」他雙瞳微眯,盯住她那嬌美的側臉。


  「不會。」漁嫣才不想上當,輕輕搖頭,小聲說:「又沒風箏,回去吧。」


  他站起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拿出錦帕輕輕擦乾,看了她一眼,雙手往嘴中一放,一聲清厲哨嘯吹響,隨後一匹黑色的馬兒從不遠處奔來,撒著歡兒,沖他掃著尾巴,拿腦袋在他的身上亂蹭。


  「這也是你的馬?」漁嫣好奇地問,這馬看上去年紀大了,又瘦。


  「嗯,這是我年少時的馬,很老了,不過老馬識途,它會帶我們到淺水區過河。」他拍了拍馬兒的脖子,指著河中島說:「元寶,帶我們過去。」


  這馬兒叫元寶!漁嫣更加覺得新鮮,御璃驍這樣的男人,怎麼會給自己的馬取「元寶」這樣的俗名?

  還有,這元寶看上去並不是名馬,毛色也很雜,實在和御璃驍的口味不合,他吃的用的穿的騎的全是天下最好的,他從不在這些方面委屈他自己。


  「這馬是我撿的,當時我才十歲,它七歲,是淘汰下來的,準備宰了吃肉,它站在樹下流眼淚,我就把它帶回去了。雖然這馬體力不怎麼好,但是很會識路,去過的地方,一次就能記住。馱著我跑遍了京城的每個角落,還有那裡。」他一指月亮島,低聲笑了起來。


  原來他去過!原來他也會憐憫動物!原來他孤寂的少年時期,是和這匹馬一起度過的!


  漁嫣悄悄看他,高大的身影,俊朗的側臉,他怎麼會和想像中如此不同呢?


  「你少年時喜歡做什麼?」他突然轉過頭來,捉到了她那躲閃不及的視線,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小手。


  漁嫣想了會兒,輕聲說:「看我爹審案子。」


  其實答案很清楚,她年少的時候喜歡和雲秦在一起。御璃驍問了個蠢問題,他盯著她看了會兒,低低一笑,沒有深究。


  漁嫣輕鬆了口氣,伸手在元寶的背上摸了摸。


  「想坐嗎?」御璃驍扭頭看看她,不等她回答,便走過來,把她抱起來放到元寶的背上。


  沒有馬鞍,漁嫣有些往下滑。御璃驍扶著她的腿,不讓她跌下來。


  二人一馬就這樣慢吞吞地沿著河畔走。


  花香草綠,蟲鳴螢舞,不時有馬兒站起來甩甩尾,嘶鳴幾聲。


  漸漸的,二人已經到了馬場最深處。元寶突然開始涉水了,漁嫣扭頭看了一眼御璃驍,心裡有些緊張,也不知這老馬記得對不對,若走錯了,一腳踩進漩渦里,她不是白辛苦了這麼些年嗎?

  御璃驍看看她,唇角輕勾,沉聲問:「害怕?」


  「真過去?」漁嫣點頭,也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思,扭頭看著他問:「若走錯了,你會管我嗎?」


  他一撩袍擺,看著河中小島沉聲道:「若是不小心走錯了,我會把你拉回來,依然護著你。但,若是有心走錯,我也會把你拉回來,只不過你承受不了那樣的後果。」


  涼嗖嗖的風從漁嫣的脖子里鑽進去,她緊緊擰眉,不悅地說:「你為什麼總愛威脅我?」


  「我從不威脅你,只是讓你想明白,記清楚,既嫁了,是生是死,都得在我身邊。」


  他已掖好袍擺,涉水而行,水一直浸到了他的大腿處。


  元寶趔趄了一下,險把漁嫣給拋下去。他別在她發間的小花跌落下來,隨水漂流,水花起了小小的漩渦,把小花吞沒了。


  「元寶」老了,不如當年靈活,當初涉水健步如飛,如今馱著身輕如燕的漁嫣卻不時蹣跚。


  御璃驍停下腳步,憐愛地摸了摸元寶的腦袋,它似乎也很傷心,用頭在他的掌心蹭了蹭,輕輕地打了個響鼻。


  御璃驍看了一眼漁嫣,沉聲道:「我背你。」


  漁嫣猶豫一下,小聲說:「算了吧,不去了。」


  御璃驍沒應聲,只轉過去,拍了拍自己的肩。


  水這麼深,她就算趴他背上,也會被浸濕的。漁嫣怕涼,不想浸到這冰涼的河水,於是猶豫不決。


  「坐我肩上。」他微微側臉,盯著她說。


  「啊?」漁嫣驚愕地看著他。


  「快點,水要漲起來了。」他不耐煩地催促著。


  漁嫣扭頭看,上游處水聲確實大了,她不敢拖下去,小心地在元寶背上站起來,往他的背上趴,再猶豫了一下,騎坐在了他的肩上。


  她的雙手緊緊地抱著他的腦袋,身子彎起來,腿被他的雙掌緊緊扣著。


  此刻居然騎在御璃驍的肩上,漁嫣突然就有些小興奮,居高臨下的感覺,原來真的如此美妙!長長的裙擺拖下來,浮在水中,他每走一步,河水就被掀起水花暗響。


  元寶慢吞吞地跟在二人後面,不時打一下響鼻,證明它的存在。


  離岸越來越近了,突然間上游的水迅猛涌下,漁嫣心中一急,趕緊催道:「快呀,大水來了!」


  御璃驍眸色一沉,趕緊往前走去。


  「你不會輕功嗎?飛過呀!」漁嫣拍著他的肩,又連聲催促。


  「閉嘴吧。」御璃驍冷冷一聲喝斥。


  漁嫣擰眉皺臉,緊緊地抱著他的頭,盯著那團急涌而來的白色浪花,河水咆哮之聲越來越近,如同水中藏了水妖,會撲出來惡狠狠地吃人。


  「上去。」他緊走幾步,把漁嫣拋上了岸。


  漁嫣摔痛了,扭頭看時,只見他正轉身游向河中間,元寶已經被河水吞沒了。


  他是去救元寶的!

  大浪撲過來,把御璃驍壓進了黑黝黝的河水中,暗色浪花咆哮地掀起來,在中間形成了一個急涌的漩渦,像一張大嘴,把流經的東西都吃進了肚中。


  漁嫣顧不得身上痛,飛快地爬起來,跑進了淺水裡,大聲叫他。


  「御璃驍,你快上來。」


  清脆的聲音在河面上飛快地消散,被河水咆哮的聲音吞噬。月光也變得不溫柔了,冷酷無情地落在漩渦之上,讓那張可怕的大嘴顯得更加兇殘。


  只是一匹馬而已,御璃驍居然為了馬如此涉險!

  漁嫣的聲音更大了,一聲一聲的,不停地叫他。


  烏雲遮月,四周變得一團漆黑,漁嫣站在幽靜的月亮島上,心裡猛地滋生出濃密的恐慌,原本廣闊的天下陡然縮小成這小小的島,她站在孤島之上,盯著河中那團漩渦,突然就鼓起勇氣,大步往水中走去……


  水漸到了膝蓋處,她被激流沖打得搖晃了好幾下,一個浪打過來,直接濕透了她的上襟。


  她抹了臉上的水,大聲叫:「御璃驍……」


  他許是被水打暈過去了,畢竟是受過傷的人,那骨頭再強硬,也強不過這河水湍急的拍打,說不定骨頭又斷了?

  她一連又喊了好幾聲,往前再走了幾步,正要繼續往前時,只聽得一聲水響,御璃驍拉著元寶從大浪之中浮出來了。


  「你下來幹什麼?還不上去!」他看著站在水中的她,一身濕透的她,一聲怒吼。


  漁嫣突然就笑了,肩膀不停地聳著,然後一抹臉上的水,轉身身岸上跑。


  她是失心瘋了,瘋得厲害,居然跑下河水去找他!

  他拉著元寶,隨即上了岸。


  二人一馬都濕得了個透,元寶累了,趴在草叢裡直喘,大腦袋沮喪地貼在前蹄邊,鼻端就有幾朵小花嬌艷的搖擺著。


  御璃驍甩開濕透的長袍,抬眼看漁嫣,她跪坐在元寶的身邊,一手輕撫著它的背,低眉沉思。


  他能在水裡施展輕功,可以借元寶的背發力,躍過大河。可若元寶依然強壯,必能自己游過來,可惜時光荏苒,元寶不再強壯,再也不能大步飛起,矯健縱躍過那急涌的漩渦。他不能讓元寶被游流帶走。


  「你不脫了,會著寒氣。」他走過來,彎腰拉扯漁嫣的衣裳。


  漁嫣扭頭看他,小聲說:「御璃驍,若不為龍,你想去哪裡,去做什麼?」


  御璃驍掃她一眼,淡淡地說:「必為龍。」


  漁嫣又抿唇笑了笑,失心瘋突然發作,居然想勸他跟她離開,瘋得如此厲害,一定會長病不起。


  她吸了吸鼻子,起身褪衣。


  不想著了寒氣,生病了難受的是自己。


  御璃驍的火摺子還在,打開油紙包,取出竹筒,把火摺子拔出來,輕輕一吹,火苗兒就竄了起來,點燃了枯枝,一團溫暖的火焰燃了起來。


  漁嫣縮在火邊坐著,抱著膝,盯著火苗發獃。


  「怎麼了?」他坐下來,輕輕一拉她的小手。


  漁嫣沒掙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水什麼時候才會退,我們要在這裡呆一晚上嗎?」


  「一個時辰就能退。」他拔了拔火堆,沉聲道。


  漁嫣擺了擺頭,讓濕發散開一些,火苗兒映在她的臉上,隔火太近,有些燙人。於是她往後退了點,小聲說:「都沒有風箏。」


  「你確定要這樣放風箏,我就帶你放。」他掃了一眼,繼續說:「這麼嬌嫩,烤熟了一定很好吃。」


  漁嫣愕然地轉頭,盯著他看了半晌,輕聲說:「你怎麼如此狠毒,還想吃人。」


  「還沒嘗過,你讓我嘗嘗?」他俯過身來,故意眯了眯幽黑的瞳眸。


  「嗯……」她嚇了一跳,腦袋往後一仰,沒仰過他飛快伸來的手。


  大掌落在她的肩上,把她勾回去,唇瓣相貼著,大眼瞪小眼。


  」呸……「她趕緊躲開,掩著唇,坐到一邊。


  「好吃。」他盯著她嬌羞的小臉,緩緩地從唇中吐出二字。


  漁嫣偏了頭,心中腹誹不停,全天下,獨他最討厭!


  「我又沒聾,你方在河邊那樣大聲叫幹什麼?把刺客叫來了,好殺我?」


  他坐下來,用長劍拔動柴火,火星子四下飛濺。


  」正是想叫刺客……「漁嫣嘟囔道,當然死也不會承認是擔心他!

  他轉過頭,黑亮的視線停在她的臉上,火光映在她嬌美的臉頰上,看不出她肌膚已然紅透,只是她翕動得有些快的小巧鼻翼,正在出賣她……


  他無聲一笑,心情頓好,坐過來,攬住她的腰。


  」過來點,莫凍成木頭了。「


  」木頭就木頭,可在種在這裡,發芽開花,每天聽河水潺潺,看星月明亮……「她仰起頭,看著絲絨一般的天空說。


  他攬在她腰的手緊了緊,也抬頭看向天空。


  」別掐這麼緊,痛。「漁嫣扭了扭腰。


  「小魚鱗多,滑得厲害,得抓緊了,才不會偷偷遊走。」


  他嘴角揚揚,慢吞吞地說。


  「御璃驍……你就是故意的!」


  她用腳尖去踢他的小腿,嗓音嬌軟,沒太多的怒意。


  男女情愛是張網,網一張開,就把痴男情女牢牢地縛住,不得脫身。


  漁嫣的臉上布滿了羞色,唇瓣瑩亮亮的,像兩片花瓣,他看了半晌,頭低下來,輕柔吻住。


  漁嫣閉了會兒眼睛,抱住了他的肩。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他讓她喘了口氣,又繼續,雙臂緊抱著她,牢牢地往懷裡鎖。


  漁嫣暈頭轉向的,睜開眼睛就是他,閉上眼睛,腦子裡還是他。


  他從河裡牽著元寶起來的時候,那一身傲然不羈,哪能不讓她永遠記得?還有什麼權貴之人,會為了一匹老馬奮不顧身的?漁嫣是沒有見過的,不知道別人有沒有。她更不會想到一向以殺人不眨眼、刀染千人血而聞名的御璃驍會這樣做。


  她彷徨不安,拚命地想抓緊自己的心。


  他卻強勢霸道,拚命地把她的心門給撕開。


  漁嫣無所適從,除了這時候和他吻著,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元寶揚起了長脖子,往這邊看了眼,尾巴甩了甩,打了聲響鼻。


  漁嫣終於清醒了一些,推了推他,輕聲說:「元寶看著呢!它有靈性的!」


  御璃驍扭頭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那又如何?你想讓它過來給你我助威不成?」


  「去,你怎麼就能想得出、說得出?你可是王爺,王爺說話理當文雅一些才對。」漁嫣愕然,隨即連連搖頭。


  「什麼想不出想得出的,你難道不是最愛想些有的沒的,王爺也是人,為何就不能想些有的沒的。」


  他的長指滑過她的額頭,慢慢往下,停在她的唇上,輕輕敲打幾下,慢吞吞地說。


  「反正,就是得文雅一些才對。」


  漁嫣臉紅了,化身為小魚,滑溜溜地從他的懷裡掙出去,雙手抱緊了胸,縮回火邊烤著。


  「文雅是什麼東西?在我這裡,沒什麼文雅。倒是你,以後少裝模作樣,骨頭裡是什麼,我會不知道嗎?」他淡淡地說。


  「那你這麼無所不能,為何沒能讓你父王喜歡上你?」漁嫣想著那道遺詔,隨口諷刺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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