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已化身野獸(萬字大更)
御璃驍已與即墨陵二人到了正中間,二人對視片刻,即墨陵先開口。
「御璃驍,你到底想怎麼樣?」
「暫借樂天公主幾日,這些黑衣人都是她買來的吧?」御璃驍抬手,馬鞭指向已回到陣中的黑衣人。
「是。」即墨陵沉著臉色,冷冷一字。
「你不知任何實情?」御璃驍追問。
「樂天是父王和母后最疼愛的女兒,她有父王留給她的一支護衛隊,使命就是保她一生無恙。她喜歡四處遊歷,不愛受人管束。這些黑衣人是她買回來了,千兩黃金一人,她買了三十個,那小哥最貴,要五千兩黃金。」即墨陵擰擰眉,如實相靠。
「原來如此。即墨陵,你我交戰,必有人會得利。你應該弄清楚,誰為樂天牽線,讓她買下這麼多黑衣人。」御璃驍盯著他的眼睛,沉靜地說。
「有何可問,樂天買回來的東西千奇百怪。再說了,難不成還是夙蘭祺興風作浪?哈哈,玄泠國的士兵除了會四處尋找寶藏,會打仗嗎?」即墨陵狂傲地笑起來。
「你的八大部落呢?」御璃驍反問。
即墨陵的笑聲收住,死死盯住御璃驍說:「你知道嗎?我天漠皇族中有一個預言,會有一安溪女子,令我天漠寸草不生,皇族一人不留。為了不讓預言實現,我們滅掉了安溪族。沒想到還是有人逃出來了,還是數名女子。如今她們不肯安份,四處挑起事端。我天漠各部落的爭端正緣於此事,巫師之靈已再現,需要安溪真命傳人的血滴上去,才能看清誰才是毀滅我天漠的人物。」
「那是你與安溪人的事,你應當去找秋玄靈。漁嫣是后青人,由我后青忠臣漁朝思撫養長大,如今血管里是莫問離給她的鮮血。她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我后青的王后。不要再打她的主意,否則真會有那麼一天,我讓你們天漠國寸草不生,天漠皇族一人不留。話盡如此,我此次只收復被你佔去的疆土,若你不服,儘管再來。我在此立誓,再有下一回,我一定打到你皇城中。」
御璃驍說完,勒了勒韁繩,調頭就走。
「樂天呢?把她還我。」即墨陵大聲問。
「樂天差點害了漁嫣,如此頑劣的性子,全是你父王母后縱容,若她不改,終有一天闖出大禍。我勉為其難,替你教教她。若她肯乖乖配合我弄清黑衣人的來歷,我會饒她這一回,把她還回來。」御璃驍扭頭看他一眼,蒼涼月光落在他堅毅的眉眼上,那是寸步不讓的強勢。
「御璃驍,你不許傷她,不然我與你沒完。你記著,終有一日,我要與你一決勝負。」即墨陵臉色一沉,對著他大聲說。
「靜候大駕。」御璃驍爽朗地回道。
馬蹄飛揚塵土,數千驍勇騎兵井然有序地依次退後,轉身,往前疾馳而去。
即墨陵高抬著下頜,久久盯著遠去的灰塵巨浪。
「大王,就這樣算了?」大首領不甘心地說。
「派你前去追擊,如何?」即墨陵轉頭看他,大聲問。
大首領表情僵了一下,居然不敢接話。
「我堂堂八大部落的第一首領,這等膽量勇氣也沒有。我天漠狼騎的威風,就是被你們這些人給敗光了。」即墨陵冷笑,一揚長鞭,大喝道:「回朝。」
白思看了一眼大首領,緊隨其後,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很快就融入了濃黑的夜色之中。
大首領鐵青著臉色,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不服氣地說:「總有一日,讓你後悔今日所為。」
「大首領,走吧。」侍從上前來,小聲催促。
「東西都拿到了嗎?」大首領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他。
「凡是前來交易的寶物,都已拿到。」侍從趕緊說。
大首領看著馬車上的大小箱子,臉色這才好看了些。鎮上有奪寶大會,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前來交易的東西全都奪來了。
「走。」大首領揮手,帶著人離開小鎮。
被鐵蹄踏過的小鎮被漆黑的夜色籠罩著,從東南邊傳來了陣陣狼嚎,殘留的血腥氣味吸引了這些殘忍的野獸。
戈壁的夜,滄涼、寂寥。
突然,一隻黑色信鴿從小鎮里飛出,有力地撲扇著翅膀,飛向懸於天際的明月。如泣如訴的笛聲,在夜空里緩緩流淌。
———————————————我是野獸強悍的分界線,小心獸爪鋒利哇——————————————
漁嫣在柳府歇了一日,本想早早動身,無奈身子卻總感覺不舒服,怕傷到孩子,只能再留一天。
「漁嫣,去鎮上走走如何?有戶人家娶媳婦,請了戲班子,唱得不錯。」夙蘭祺輕輕叩門,溫和地喚她。
「好啊。」漁嫣往外張望一眼,脆聲答話。利落地用一把尖齒梳子簪好髮髻,留幾縷搭在胸前。
開門出來,夙蘭祺正背對著她,與幾名侍衛說話。一身水藍色錦袍,寬束腰,讓他看上去高大挺拔。
聽到開門聲,夙蘭祺飛快轉過頭來,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時,唇角溫柔地揚起。
「走吧。」他點頭,溫和地說。
「十月。」漁嫣招招手。
十月正趴在屋檐下,聽到她的聲音,懶洋洋地撐起前腿,暢快地伸了個懶腰,晃了晃大腦袋,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此處太熱,十月很不適應,唯有這水簾,是它最愛的。從來這裡起,就一直趴在水簾邊休息。
「不要嚇著老百姓,你就裝成一隻長得太大的貓。」漁嫣拍拍十月的大腦袋,輕聲說。
十月拿眼角瞟她,擺擺腦袋,大嘴一咧,露出兩排尖銳的牙,龐大的身軀靈活地躍起來,落到牆邊的樹上,再縱身一躍,便到了高牆之上。四肢優閑地在牆頭邁動,不時甩甩尾巴。
「走吧。」漁嫣手搭在額前,看著十月走遠了一些,這才招呼侍衛們上前。
「漁嫣,似乎……你很防著我。」夙蘭祺跟在她身後,忍不住說:「難道你認為我對你有惡意?」
「是你武功不好,你怕有刺客,你打不過別人。」漁嫣笑笑,大大方方地拍他的胳膊。
「我……」夙蘭祺滿臉尷尬。
「走吧。下午聽柳府的婢女說,鎮上有些特產,我想買些回去給他們當禮物。先買東西,再看看戲如何,早點回來,明兒早上就出發。」漁嫣朝他揮揮手,加快了腳步。
夙蘭祺眼中滑過一絲失落,慢步跟在她的身後。
清河鎮的夜色還不錯,小河兩邊懸了很多紅燈籠。這是鎮上的風俗,是親朋好友為那戶娶親的人家掛上的。若有想沾上喜氣的,也能主動掛上一雙燈籠,以求吉祥如意。
這戶人家在鎮上頗有些人緣,所以小河邊掛滿了,喜氣洋洋的大紅色映紅路人的臉。
戲班子已經開鑼,遠遠地就聽到花旦纏綿悱惻的歌聲傳來,確實挺不錯。因為辦喜事有戲看的緣故,不少鎮上的百姓都出來了,有自帶凳子的,也有拿著大扇子的,結伴往戲台前走。反倒讓兩邊的鋪子清冷了不少。
「想買什麼?」夙蘭祺見她停下腳步,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那是一家賣糕點的小鋪子,鋪面極小,只一個小窗大開,擺著一些酥油餅。老闆是一個中年男子,見漁嫣看自己,便笑眯眯地招呼她過去買東西。
「祺王,你快看,那人長得好像我爹。」漁嫣看了會兒,笑著說。
「是嗎?」夙蘭祺盯著那人看了半晌,笑道:「我對你爹還有些印象,這人的臉型有七分像,鼻子最像。」
「是吧。」漁嫣笑著點頭,過去挑選糕點。
老闆是一口地道的清河口音,漁嫣聽不太懂。夙蘭祺給她解釋了半天,無非是他的東西如何好吃。
前方人群有了些躁動,漁嫣轉頭看,只聽笑聲陣陣,熱鬧非凡。
「在做什麼?」漁嫣好奇地問。
「哦,今天我們有眼福,還會有口福。這是奔羊比賽,這些羊都是女方的嫁妝。與男方家的羊進行比賽,男方的羊跑得快,就預示頭胎為兒子,若是女方,那頭胎便是女兒。平常多是白天舉行,今兒我們撞上在晚上奔羊了,或者是白天天太熱了吧。」夙蘭祺笑著解釋。
「啊?這能准嗎?」漁嫣覺得好笑。
「我第一次聽說,也覺得可笑。但在這地方,就是這樣奇怪,自打有這習俗來,從未出錯。」夙蘭祺看著她,認真地說。
還真是神奇!漁嫣好奇心大漲,讓侍衛拎上糕點,過去看熱鬧。
「還是不要靠得太近,小心擠到你。」夙蘭祺立刻拉住她,左右看看,指著前方一個小亭子說:「去那裡看也一樣,你只是看個熱鬧而已。」
他說得有道理,漁嫣見那小亭地勢頗高,裡面站了些百姓,但與街邊站的百姓比起來,少多了。
夙蘭祺叫過了自己的侍從,交待幾句,那幾人便快步跑去,將亭子里的人請了出去。
「今日擾民了。」漁嫣笑道。
「作為回報,我請他們去茶館喝茶。」夙蘭祺輕輕扶住她的手臂,低聲說:「小心腳下,台階有些滑。」
「夙蘭祺,當你的妻子也是有福氣的,你還真是溫柔體貼。」漁嫣道謝。
夙蘭祺笑笑,溫和地說:「那是當然,既然嫁我,我自然要讓她們過得舒坦。」
「也會爭搶嗎?」漁嫣隨口問。
「不會。」夙蘭祺篤定搖頭。
「哈,那是有一人獨寵?」漁嫣輕輕掙脫他的手,快步往前走。
夙蘭祺看著她的背影,緩緩說:「是,我想給一人獨寵,只是還不到時機。」
「是什麼樣的女子?」漁嫣的好奇心又漲到一個新高度,這是她頭一回聽夙蘭祺說他府中的女人。
「嗯,是一個漂亮聰慧,倔強執著的女子。」夙蘭祺的視線停在她的臉上,只一眼,便迅速挪開。
「喜歡一個人,還需要時機嗎?」漁嫣歪了歪頭,輕聲問他。
「要,要等她喜歡上我才行。」夙蘭祺笑笑。
「啊,原來還在單相思。」漁嫣笑出了聲,指指他說:「到底哪家的千金小姐,能讓祺王你患上相思病?說出來,我教你幾招。」
「呵呵。」夙蘭祺低笑,伸手摘了路邊的一片樹葉,用錦帕擦拭乾凈,放在唇中輕輕吹響。
「御璃驍也會吹這支曲子。」漁嫣已經進了亭子,聽到他吹響的曲子,轉頭看他。
「是嗎。」夙蘭祺放下樹葉,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不知他此時在哪裡。」漁嫣這時已轉頭看向戈壁灘的方向,有些擔憂地說。
夙蘭祺用帕子鋪在石凳上,低聲說:「你放心,驍王是有謀略的人,自我認識他以來,便知他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他既然做好安排,那便有九分勝算。」
「但願如此。」漁嫣點頭,轉頭一瞧,見他用天蠶絲的帕子墊著讓她坐,趕緊拿起來還他,小聲說:「這裡有人坐過,並不臟。」
「你是我玄泠國最尊貴的客人,當然要招待得更周到一些。一條帕子而已,坐吧。」夙蘭祺堅持鋪上去,輕輕摁著她的肩,讓她坐下。
「你太講究了。」漁嫣聳聳肩,在這方面,御璃驍隨意得多,他們夫妻二人直接往台階和地上坐的時候也不在少數。
「開始了。」夙蘭祺指向奔羊賽的地方。
只見兩輛馬車拖著二十多頭羊過來了,男方的羊系著紅色的綢帶,女方的羊系著綠色的綢帶,全都肥肥壯壯,擠在一起,不停地咩洋大叫,有趣極了。
「快,趕緊去把十月找來,它要是見到這麼多肥羊,只怕野性一發,在半路上就把羊給咬死光了。人家這是辦喜事的,見血可不吉利。」漁嫣突然想到十月,趕緊讓人去找。
幾名侍衛匆匆跑出小亭,才到坡底下,只聽到一陣歡呼起響徹夜空。二十多頭羊從馬車上跳下來,在人們的驅趕下,撒腿就往前跑去。
人群不停地歡呼,蓋住了那唱戲的聲音。
漁嫣此時突然覺得那唱腔和聲音有些熟悉,彷彿在哪裡聽過……她凝神想了會兒,一陣陣躁動聲從街上傳來。
原來是十月在侍衛們的「哀求」下,勉強停住了腳步,但一雙碧色大眼睛,還冒著興奮的光,正盯著那些奔跑的羊兒們。
人群嚇壞了,一鬨而散。
「我就知道!」漁嫣趕緊起身,沖著十月大叫,「十月快過來,晚點給你好吃的,不許亂來。」
十月心不甘情不願地轉過了龐大的身子,沖著漁嫣咆哮兩聲,這才百般不甘心地慢步過來了。
「它真聽你的話,這種獅子,非常難得。我找了許久,也沒能找到這樣好的。」夙蘭祺看著漸近的十月,有些羨慕地說。
「也要緣份吧,你這麼有錢,也可以去找老虎,找豹子,甚至可以找條大蟒蛇當寵物。」漁嫣彎腰抱十月的大腦袋,安撫它失落暴躁的情緒。
「皇上。」夙蘭祺的侍衛匆匆過來,俯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他臉色微變,匆匆轉頭看向漁嫣。
「怎麼,是御璃驍的事嗎?」漁嫣緊張地問。
「不是,朝中有急信到,我去處理一下,你在這裡稍坐片刻。若想看戲,往前面就是戲檯子。」夙蘭祺交待完,快步離開。
「想看戲嗎?」漁嫣拍十月的腦袋,「你把奔羊大賽的人全給嚇跑了,再去看人家唱戲,還不把台上漂亮姑娘給嚇瘋了?娶媳婦是大事,我們就不要添亂了。在這裡坐一會兒吧,坐在這裡聽戲也不錯,等著看看是男方的羊贏,還是女方的羊贏。我一定要留下這戶人家的姓名,以後派人來問問,到底是生的男娃還是女娃。」
羊群跑遠了,老百姓也被十月嚇得跑光了,那唱戲的聲音便清晰起來。這是一出《簪花記》,才子佳人深相愛,女子守得日出見月明的戲碼,喜慶,吉利。是民間辦喜事時常唱的曲子。這女旦角唱得極好,感情絲絲入扣,讓人恍如身臨其境。
正聽得入迷時,耳畔有涼風襲過,她脖子僵了僵,緩緩轉頭去看。
一株大樹后,緩緩走出一道黑色身影。鐵面罩下,一雙烏瞳中全是痛苦的光。
「雲秦?」漁嫣猛地站了起來。
黑衣人連退了數步,又猛地停下來,怔怔地望著她。
「雲秦,你過來,隨我回去!」漁嫣斷定此人就是雲秦,於是大步往他面前跑去。
侍衛們如臨大敵,長刀出鞘,攔到了漁嫣的前面。
「王妃不能過去,這人太危險了。」
「雲秦,你現在是清醒的對不對?拿下面罩,跟我回去。一切都會好起來,婧歌就在我那裡,我們回家好不好?」漁嫣推開了擋在面前的人,大步沖向他。
黑衣人連連搖頭,又退了好幾步,突然就抱住頭,痛苦地悶哼起來。
「雲秦!」漁嫣已衝到他身邊。
「王妃,退後!」侍衛們嚇壞了,趕緊過來,死死攔住她。
「不要過來……」黑衣人終於開口了,聲音如同被鋸過一般,嘶啞難聽,一點都不像雲秦的聲音,反而像六七十歲的老翁。但他接下來的幾聲輕喚,卻讓漁嫣心臟猛擰,幾乎痛哭出來,「小青漁,快離開這裡……我不想傷害你……」
「跟我回去,雲秦,誰把你變成這樣?告訴我,我要把他碎屍萬段。」漁嫣再度掙開了侍衛的手,用力抱住了雲秦。
「小青漁,快走,我控制不住了!」雲秦用力推開她,沙啞地說:「快走啊。」
「你們過來,把他摁住,捆好。一定要帶他回去。點他的穴,有迷|葯嗎?」漁嫣扭頭看向眾侍衛,連聲催促。
「沒用的,快走,我一發作,會把你們都殺光。」雲秦緊緊地握了一下漁嫣的手,痛苦地說:「我只是來看看你,我想你……」
漁嫣捧住他的黑鐵頭盔,想給他摘下來。
「不要……」雲秦立刻拉下她的手,轉過身,痛苦地把頭往大樹上撞,「快走,快把她帶走。」
「王妃,你先走。屬下想辦法帶雲將軍回去。」侍衛長當機立斷,大聲下令。
侍衛們也顧不上尊卑,抱著漁嫣就跑。
十月見來了勁敵,沒吃到羊的怒火再度聚集,兩隻前爪開始在地上不停地抓動,腰用力往下塌去,碧瞳死盯著雲秦。
「十月,不要傷他。」漁嫣又大呼。
侍衛長試著點他的穴道,可惜沒辦法,他身上穿的是鐵甲。又想用藥,但鐵面罩嚴絲合縫。眼見雲秦的眼神越來越殺氣騰騰,雙瞳布滿赤色血絲,眾人不敢輕視,小心地往後退去。
「雲秦,堅持住,你不要再傷人。」漁嫣已經到了小坡下面,見雲秦又開始狂躁,腦袋輕輕往右側偏去,趕緊大聲叫他。
雲秦脖子僵硬地轉動著,看向了漁嫣。
笛音起了,與往日不同,毫無輕緩之音,急促尖銳,像百鬼出行。眾人的心猛沉,他們都見識過了黑衣鐵面人的厲害,若是其他黑衣人,還有一拼。但云秦不同,御璃驍與莫問離二人聯手,也只能勉強與他打個平手。此時雲秦發難,只怕他們統統死了,也護不住漁嫣。
雲秦一躍而起,直接攻向漁嫣。這速度,在場的侍衛,無人能及。大家追不上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逼近了漁嫣。
「混帳東西,退開。」夙蘭祺的暴喝聲突然響起,身形猛撲過來,硬生生接了雲秦一掌。
雲秦一擊得手,並不管他,又往漁嫣的身上打來。
「雲秦!」漁嫣眼看躲不過了,索性伸手戳向他的眼睛。這能保命,她也傷不了雲秦的性命。
但她的手指沒能碰到他,雲秦的身形停住了,是夙蘭祺從他身後死死抱住了他。
「快帶她走。」夙蘭祺大聲叫道。話音未落,雲秦已是重重一拳,打到他的背上。
侍衛長帶人衝過來,幾人過去抱起漁嫣,幾人撲過去,和夙蘭祺一起死死摁住雲秦。
漁嫣悲哀地看著那已化身野獸的雲秦,眼淚一滑而落。雲家,難道就這樣衰敗了嗎?雲秦,難道就這樣毀掉了嗎?
雲秦咆哮著,一個發力,摁著他的人都被他甩出老遠,摔得重的,已經不能爬起來了。十月如一道閃電,猛地撲向了他。但云秦居然一閃身就輕易躲開了十月的巨爪,反而抓住了它的尾巴,用力一甩。
十月落在地上,自感被羞辱了,又狂吼一聲,撲了過去。
雲秦這回不躲,揮拳迎上,一拳重重地打向十月的大腦袋。十月身形一歪,雖然躲過去,但是因為速度太快,力道太猛,直接撞上了一邊的大樹。
雲秦並不主動進攻其他人,他慢慢轉動脖子,去搜尋漁嫣的身影。
此時,那些被十月嚇得亂跑的羊又回來了,一大群,在狹窄的小路上亂奔,咩咩亂叫,與尖銳的笛音摻和在一起。
雲秦的眼神開始渙散了,夙蘭祺見狀,趕緊把手指放進唇中,大聲吹了起來。眾侍衛立刻明白過來,紛紛吹起了尖銳的口哨。
雲秦越加迷茫,腦袋左右偏了偏,突然就拔地而起,躍上了高樹,靈活地在大樹之間跳躍,飛快地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皇上。」夙蘭祺的人圍過來,把他扶起來。
他傷得不輕,一張嘴,就嘔出一口血來。
「趕緊去請大夫,我們回去。」漁嫣過來扶住他,關切地說。
「無礙。」夙蘭祺勉強笑笑,嘴裡又是一口血,人軟軟地栽下去。
眾人趕緊抬起他,往柳府飛奔。
漁嫣扭頭看戲台的方向,大聲說:「去,把戲班子的人都抓來,從上到下,一個也不許走,尤其是花旦。」
侍衛長也傷得不輕,但不像夙蘭祺那樣重。他吩咐手下過去拿人,護著漁嫣匆匆回柳府。
————————————————我是貪心貪情的分界線,貪字最可怕—————————————————
夙蘭祺斷了幾根骨頭,傷得著實不輕,大夫給他上了葯,此時只能趴著。
「你又救了我。」漁嫣小聲說。
「別這樣說,御璃驍相信我,讓我護送你,我不能食言。」夙蘭祺勉強睜睜眼睛。
「你休息吧,我出去問問戲班子的人。」漁嫣猶豫一下,小聲說:「那個唱戲的花旦,我聽著,像是秋玄靈。我怕這些黑衣人都是她和傅全訓練出來的,那樣就糟糕了。她未達目的,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是嗎?」夙蘭祺微微擰眉,疲憊地問了句。
見他正難受,漁嫣也未多說,轉身出了他的屋子。
門一關,夙蘭祺立刻睜開了眼睛,雙拳用力緊握,低聲說:「來人,快去把他找回來,不能讓他跑了。」
「是。」侍衛從角落暗處閃身出來,領了命,快速離開。
屋子裡安靜了,一盞小油燈搖曳著微弱的亮光,投在他正痛得擰起的眉眼上。
門輕輕開了,一名婢女端著葯碗進來,輕輕放到他的手邊,「喝葯。」
「狗膽挺大。」他緩緩轉動眼珠,看向婢女。
「我們有約定,你不應該變卦。」女子淡淡地說。
「秋玄靈,是我作主,不是你。若你再敢私自出手,我會讓你後悔莫及。」夙蘭祺冷酷地說。
「我已經後悔莫及了,他跑了,我看你怎麼辦。」秋玄靈冷笑,轉身就走。
「你回來。」夙蘭祺低喝一聲。
此時門外響起了輕輕腳步聲,漁嫣去而復返了。
「祺王,有件事要問你。」漁嫣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見屋子裡多了名婢女,心中頓時起疑,上下打量著她說:「你是何時進來的?我在這裡兩天,沒有見過你。」
「我是皇上的密使。」她鎮定自若地福福身子,轉身出去。
「真的?」漁嫣轉頭看向夙蘭祺,他手邊正放著一碗汽騰騰的葯。
夙蘭祺輕輕點頭。
「我在你的侍衛那裡,發現了這個。」漁嫣伸開手掌,掌心有一塊小小的半圓形玉佩,「這種玉石,只有翡翠谷才有,你的人是從哪裡來的?」
「哦,上回在翡翠谷那裡撿的,山洞塌下來的時候,好幾個侍衛都撿到了,我見他們辛苦,便統一雕成了玉佩給他們。」夙蘭祺皺著眉頭,低喘著說:「怎麼?這玉石有什麼問題嗎?有毒?」
「不是。」漁嫣捏緊了玉佩,低頭想了會兒,小聲說:「你休息吧。」
夙蘭祺眼中精光一閃,輕聲說:「你也早點歇著,有身孕的人,不能熬夜。你剛又受了驚嚇,我已經讓廚房為你做了湯飯,你吃一些再睡。」
這人確實體貼,讓漁嫣有些過意不去,再次道謝,轉身出了房間。
「王妃,那花旦已經帶到。」侍衛長就在外面守著。
漁嫣點頭,跟著他過去。
小花旦已嚇得花容失色,抱著肩站在花廳正中,見漁嫣帶人進來,連退了好幾步,瑟瑟發抖。
「你唱幾句給我聽。」漁嫣打量她一眼,直接了當地說。
小花旦抿抿唇,拖著哭腔說:「夫人想聽哪段?」
「隨便。」漁嫣擰擰眉,這說話的聲音就不像。
「唱、唱不出來……」小花旦哭了起來。
「你哭什麼,讓你唱就唱,唱得好給你賞錢。」侍衛長不耐煩地說。
小花旦一聽,哭得更厲害了,扁著嘴,勉強唱了兩句,卻是歪歪扭扭,不成形狀,毫無先前聽到時的光彩。
「晚上在台上唱的也是你?」漁嫣走近她,盯著她的眼睛問。
「是大師姐,我鬧肚子,大師姐幫我唱的。」小花旦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她在何處?」漁嫣眼睛一亮。
「不知道,我才出茅房就被人捉來了。」小花旦抹著眼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班主呢?」漁嫣扭頭看侍衛長。
「帶來了。」侍衛長指門外,可是,這時外面卻傳來了幾聲刺耳的尖叫。
幾人快步出去一看,戲班子的人都倒在了地上,一個個面色鐵青,分明是中毒身亡。
「怎麼會這樣?」漁嫣掩住臉,不敢看。
侍衛長過去查驗過了,小聲說:「是服毒了。」
「她是不想讓我找到雲秦啊,到底是用了什麼辦法,把雲秦變成了那樣?」漁嫣攥拳,恨恨地問。
「若多一些雲將軍的那樣的人,那太可怕了。」侍衛長擔憂地說。
是啊,若這些人成了氣候,簡直無堅不摧,世間不會有人再是秋玄靈的對手。那女人心機重,城府深,野心也大,就怕她不滿足於為安溪人復仇,她想要更多的權勢。
可是傅全,你也是我的親叔叔,為何要看著她害我呢?
漁嫣無力地揮揮手,讓人把戲班子的人抬下去。扭頭看花廳里,小花旦已經嚇暈了過去,癱在地上,如一團爛泥。
漁嫣啊,你是看多了生死,已經失去了嬌弱的資格,只能強悍地站在生死的面前,與他們奮戰。
「聶將軍來了。」
侍衛驚喜的聲音傳進來,隨即傳進來的,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漁嫣抬眼看,只見聶雙城帶著一群人大步走了過來。
「王妃,沒事吧?」聶雙城一靠近,立刻圍著她走了幾圈,仔細看過了,才舒了口氣,「已經傳信給王上了,他明晨即到。」
「那裡的事處理完了?尋蝶哨可有找到?」漁嫣一喜,趕緊追問。
聶雙城搖頭,看頭看向院門處。
漁嫣順著他的視線看,一角青衫在門后輕晃。
她心念一動,放輕腳步,慢慢靠近過去。
莫問離背對著她站著,正仰頭看月亮。
「莫問離。」漁嫣拉他的手指。
他飛快地縮回去,轉頭看她。
「不生氣了?」漁嫣滿臉期待地看著他。
但莫問離只是安靜地看著她,半晌,又抬頭看向月亮。
「別裝文人雅客了,你快進來吧。」漁嫣又拉他的手指。
「漁嫣,你翅膀硬了,敢在他面前說我的不是了。」他慢慢轉過身來,盯著她的眼睛看。
「我何時說過你的不是?他撒謊,一定是他撒謊。」漁嫣愕然看著他,隨即極其「小人」地把御璃驍給推了出去。
「你……」莫問離把話吞回去,擰擰眉,抽回手,大步進了院子。
漁嫣順眉順眼地跟在他的身後,小聲討好他,「莫問離,我買了酥油餅給你吃,還有花生,我孝順吧?」
「我又不是你老子。」他怒了。
「孝順哥哥,一樣的。」漁嫣越發順眉順眼。
莫問離突然就伸手過來,抓住了她的小手,往懷中一拖,咬牙切齒地說:「真是欠了你的,上輩子我一定是你老子,這輩子苦哈哈來給你還債。」
「哈,對啊對啊。」漁嫣靠在他的胸膛前,笑了,半晌,嘆息道:「以後你討了老婆,就不能這樣抱著我了。」
「那是。」莫問離在她的背上輕輕拍拍,寵溺地說:「今天嚇著了吧?就知道他們不頂事,還是得我跟著你才行。」
「那個是雲秦哪,秋玄靈可把他害苦了,她到底躲在哪裡,怎麼這麼會躲?」漁嫣神色一寂,喃喃地說。
「別想了,去睡吧,已經晚了。我去看看夙蘭祺,聽說是被打斷了骨頭。」莫問離拍拍她的背,催她回去休息。
「嗯,今天他又救我一回。」漁嫣點頭,卻又輕輕擰眉。
那些玉佩如梗在喉。她能斷定,谷中的人沒有帶玉出來。谷中人從來不去那片產玉的礦山活動,怎麼可能在山洞崩塌時撿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