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漁嫣拍拍她的背,秀眉緊擰,「看來,他不會來了,我們自救。」


  「好,我把他們引開,你就趕緊跑。」


  鈴鐺挺挺胸脯,滿臉豪氣。但一用力,就疼得呲牙咧嘴的,嘴角的傷口又流出血來了。


  「不用。」


  漁嫣看向門外,按理說,她一不見,十月一定來找。但十月都未找來,要麼已隨御璃驍出城。要麼,這裡一定有什麼氣味,掩蓋住了她的味道,讓十月也聞不出來。


  當初她在翡翠谷時,十月都能嗅到她的氣味,這裡到底放置了什麼東西,讓十月的鼻子也不靈了呢?

  過一會兒,一定會有人過來帶走她。此刻天已大亮,他們必須冒險從鬧市中帶走她和鈴鐺。他們一定又會用那種針來刺她,讓她麻木,像木頭一樣不能反抗。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在經過鬧市的時候弄出動靜,引來眾人的注意,藉此脫身。


  「王妃?」


  見她擰眉不語,鈴鐺湊過來,咧著嘴叫她。


  「鈴鐺,我教你做一件事,你附耳過來。」


  漁嫣叮囑了鈴鐺一番,鈴鐺連連點頭。


  過了一會兒,院門開了,鈴鐺立刻擋在漁嫣身前,怒視著闖進來的幾個男人。


  走在最後面的那人,正是昨晚裝御璃驍的,可能因為訓練太久,步子、說話的語氣都與御璃驍有幾分相似。他掃一眼鈴鐺,惡聲惡氣地下令。「先把這個捆起來。」


  幾名男子過來,把鈴鐺摁在桌上,捆了個結實。


  「王妃,得罪了,現在得帶你去別的地方住幾天,你放心,絕不會傷到你。」男子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枚亮閃閃的銀針。


  「慢著。」漁嫣退了兩步,微揚下頜,冷冷地說:「我要見公主。」


  「見公主?哪位公主?公主也救不了你。」男子微微一笑,眼神玩味地看著漁嫣。


  難道不是樂天或者花魅?漁嫣心一沉,真是秋玄靈嗎?她心裡快速盤算著,視線又落到那男子的手腕處。抓她,又不傷害她,但最終又不會讓她活下去——對方想幹什麼?

  「王妃,得罪了,把手給我吧。」那人笑著,向她伸出了手。


  漁嫣從他這笑容上,隱隱察覺到有幾分相似,好像也曾有一個人,喜歡露出這樣溫和的笑容。她把手背到身後,連連後退。


  「王妃,你應當溫順一些,才不會吃苦頭。」那人步步逼近。


  毒針在這男人手中,鈴鐺只是被捆著,見男人逼近漁嫣,鈴鐺破口大罵,專挑男人不愛聽的話去罵,譬如榻上廢物,榻下窩囊之類的。


  她聲音大,力氣也大,被兩個男人摁著,還能整出很大的動靜,桌上的茶壺茶碗被她碰得清脆亂響。


  「沒用的東西,一個女人都治不了。」男子果然生氣,大步過去,要先用針刺鈴鐺。


  就在此時,漁嫣突然衝上前,把男子的手往後一推,這針就刺進了那摁著鈴鐺的男人的臉上。


  他們愣住了,漁嫣趁機拔出了男子腰上的佩劍,刺向了男子的胸膛。


  「王妃還真狠心!」男子陰惻惻地一笑,敏捷地躲過了漁嫣刺來的一劍,手臂一掄,就抓住了劍鋒,用力一抽。


  漁嫣見奪不過他,牙一咬,把右手臂往劍鋒上抹去,頓時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順著雪亮的劍往地上滴。


  男子臉色頓時大變,趕緊丟開了劍,用力握住了漁嫣受傷的手臂,怒吼道:「趕緊備車,離開這裡。」


  漁嫣心中一亮,呵,果然怕她流血,她的血能破除壓制她氣味的東西,這些人也怕十月聞到她的氣味呢!


  拖延時間!


  她彎下腰,捂著小腹痛呼起來,「別碰我,我肚子痛。」


  「痛也得走。」男人不由分說地把她抱起來,大步往外跑。


  漁嫣的手臂垂下去,血珠順著她的指尖往下落。鈴鐺才大呼兩聲,只見一道身影飛撲過來,一掌劈在鈴鐺的腦後,讓她暈了過去。


  那人轉過頭來,一雙陰鷙的眼神死死盯住漁嫣,甩手就給了抱著她的男人一記響亮的耳光,用天漠話快速說了句話。


  漁嫣聽懂一半,意思是她絕不能受傷,她的血和她的胎兒都有用處!

  畜生,把主意打到她孩子的身上了!

  男子挨了打,也不敢還嘴,只垂頭站著,任那人教訓。那人從懷裡拿出一隻小瓶,粗魯地扯起漁嫣的手臂,把瓶中的藥粉灑了上去,再扯下衣上的黑布,厚厚包好。


  「趕緊把這些血漬清除掉,趕緊灑上聖符水。」他匆匆交待完,把漁嫣抱起,依然進了那間小屋,在右邊的牆上上摳出一塊磚,那牆上出現一道小門,裡面居然有暗室。


  他抱著漁嫣進了暗室,下面的通道又黑又窄,涼嗖嗖的,就像是通往地獄,讓人心裡發毛。


  漁嫣已被他用毒針刺過,像木頭一樣呆硬。在心裡默默數著他走過多少步,拐了多少彎,盤算了一下,這距離並不短,也不知道到了哪裡。


  終於,這人停下來了,把她先放下,再摸出一個火摺子,點亮了一盞小油燈。漁嫣眯了眯眼睛,適應了裡面的幽暗,打量四周,只有一張冰寒玉雕成的榻,往四周散發著森森冷的寒意。油燈就放在寒玉榻上,映得那一方玉石綠幽幽的,詭冷異常。


  「王妃委屈點,就在這裡住幾天吧,在這裡,你還能看看好戲。」


  他陰惻惻地冷笑,揚長而去。


  這麼幽靜黑暗的一間屋子,僅一盞燈油不及半盞的小油燈,燈水微弱到,簡直看不清自己的手指。漁嫣心裡滋生起絲絲恐懼,她畢竟是女人,被關在這樣的地方,也怕會從黑暗裡突然鑽出一些可怕的東西。


  勉強安慰自己半天,她鎮定了一些。那些人之前並未打算啟用這地方,看樣子,他們也是迫不得已,才把她關到這隱秘的地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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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呆站多久,腿都麻了,麻痹的感覺才開始從身上緩緩消退,四肢可以動了!這時,從牆那邊居然傳來了隱隱的說話聲,她一怔,這是御璃驍的聲音啊!又是那人在裝他嗎?


  聲音從右側傳過來,她端起油燈,慢吞吞地靠近了右邊的牆。


  在她頭頂上方,有一處小小的亮光,那裡有縫隙!她樂了,但左右看看,卻沒有可以供她站上去的地方。


  撲通……


  一聲悶響,她扭頭看,鈴鐺被丟進來了,在地上軲轆滾動幾圈,到了她的腳邊。


  漁嫣吃力地蹲下去,給她解開繩子,她也醒了,迅速爬起來,左右看著,大聲問:「這是哪裡?我們在墳墓里嗎?」


  漁嫣掀掀眼皮子,本來就害怕,還得聽她說更可怕的詞!

  「有人說話!」她也聽到了這聲音,興奮地跳起來往那亮光的地方看。


  漁嫣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蹲下來,讓她爬上去看。


  鈴鐺沒有猶豫,立刻蹲了下來,讓漁嫣踩在她的肩上,小心地站了起來。漁嫣趴在那小洞邊,只見這是府衙大廳,御璃驍正在大廳里來回走動。


  漁嫣用力拍打著牆,想讓他聽到動靜。但牆那頭的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這時候,聶雙城快步進來了,大聲說:「王上,屬下跟著十月去了那倚香樓,後院已經人去樓空,聽說是有人前幾天包下來的,不許外人進去。老闆收了重金,也就不管他們做什麼。十月只在院子里聞到了王妃的氣味,然後就失去線索了。」


  「王上,微臣現在就帶人去,就算把倚春樓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王妃的行蹤。」上官行在旁邊大聲說道。


  御璃驍點點頭,看著他出去了,才低聲說:「漁嫣一定在城中,但藏人之處只怕不在地面上,把倚春樓附近的幾個地方都圍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出,往地底下挖。」


  「是。」聶雙城快步出去。


  漁嫣輕嘆,她就在他的腳下啊,但他不會挖自己腳下的。


  這牆一定是用特殊的東西所制,所以他聽不到自己敲牆的聲音。正想從鈴鐺肩上下來,只見又有一群人進來了。


  花魅和樂天公主回來了,二人都是一身狼狽,花魅一進來,便快步奔向了御璃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低泣道:「謝謝你派兵過去,不然我一定回不來了。」


  樂天坐到椅上,冷冷諷刺,「王上,你們后青國居然有這樣的匪類,你治理得可真好啊。」


  「樂天,你不謝王上救了你我,你還羅嗦個什麼勁。」花魅扭頭,瞪了樂天一眼。


  「哼……」樂天氣鼓鼓地挽袖子,嘟著嘴往手臂上吹,雪肌上青一塊紫一塊,明顯是摔過的。


  「你這是怎麼了?」花魅抬頭看御璃驍,伸手就往他的臉上輕撫,心疼地說:「你怎麼受傷了。」


  「好了,你二人休息去吧。」御璃驍拖下她的手,眉頭緊鎖。


  「聽說漁嫣出事了,」花魅猶豫了一下,輕聲說:「怎麼會有人冒充你呢?」


  「嗯,白鷹,帶兩位公主下去。」御璃驍掃她一眼,冷漠地說。這時他不能這二人走,太蹊蹺了,這二人中,說不定有一人就牽涉其中。


  「哼……」樂天跳起來,忿然說:「御璃驍,我可不是你想趕就趕,想留就留的。」


  「樂天,我看在你兄長和白思的面上,留你一條小命,你自己就好好捧穩了,被我發現你與此事有關,我一定親手殺了你。」御璃驍臉色鐵青,銳寒的眼神死死盯著樂天。


  樂天的蠻橫氣勢,一點點消退下去,一屁|股坐下去,小聲嘀咕,「與我有什麼關係。」


  花魅看他面色不善,頓時有些沮喪,輕聲問他:「你不會以為,裝成你的人是我派去的吧。」


  「那是誰派去的?」莫問離的身影從廳外快步闖入,俊臉覆霜,刀鋒般銳利的眼神掃過花魅,直刺向御璃驍,「御璃驍,我才離開幾天,你就把她弄丟了,若沒本事照顧好她,把她還給我,你就儘管帶著你的這些公主,滾回你的皇宮去。」


  御璃驍忍住氣,揮手讓人把花魅和樂天帶下去。


  廳中只有二人面對面站著,莫問離搶先發難。


  「你不許她見我、沖她惡言相向,氣得她動胎氣不說,如今還把她弄得不知去向,御璃驍,你很好!我告訴你,只要我這次先找到她,我一定帶她離開,若你不服,你我再戰三天三夜,我與你決鬥,生死勿論!」


  「夠了,莫問離,你能找到就去找!」


  御璃驍已徹底為這二人牽扯不清的感情弄得煩躁透頂,妻子身邊有這麼個男人,他卻無可奈何。兩次哺血之恩,兩次救命之舉,註定讓他二人一生糾纏不清。


  漁嫣心一沉,為了她,這兩個男人算是徹底鬧翻了,這不是正合別人的心意嗎?這二人聯手,所向披靡,但他二人翻臉,不知會給對方多少可趁之機!

  而且,御璃驍的態度,多少讓漁嫣傷心。


  隔著一牆,她開始感覺到御璃驍和她之間的距離,不知從何時起,越來越遠了。那些懷疑,在御璃驍的心裡扎了根,不肯信她是愛他的,也不肯信她對莫問離只是血濃於水的至親之情。你能拋棄自己的血親嗎?漁嫣的血管里,一半是莫問離的血,漁嫣的命,就是莫問離給的。


  她看著御璃驍,心一寸一寸地涼。


  從翡翠谷到現在,她步步走來,充滿艱辛,若她無情,大可以與莫問離天涯海角,逍遙自在。何苦陪他南征北戰,誓死相隨?


  她從鈴鐺的肩上爬下來,慢吞吞地坐到地上。


  「王妃你怎麼了?」鈴鐺抹了把臉上的汗,挨著她坐下。


  「鈴鐺,你為什麼喜歡莫問離啊?」漁嫣小聲問她。


  「就是喜歡,他長得好看,武功也高,很威風。」鈴鐺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手肘輕碰她,「你為什麼喜歡王上?」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就像是習慣,習慣了他存於我的生命里,不捨得離開,不捨得丟下。」漁嫣小聲說。


  「哦……」鈴鐺想了半天,搖頭說:「我不懂。」


  「就像你吃飯、睡覺、呼吸,是生來就會的。我從翡翠谷出來,就像重生一次,而生來就是喜歡他的。」漁嫣抱住頭,聲音輕輕。


  「翡翠谷是什麼地方?」鈴鐺好奇地問。


  「是個漂亮的地方,若那裡沒有被水淹沒,我可能現在還在谷底。」漁嫣笑笑,深吸一口氣,「我現在也不明白了,是轟轟烈烈的愛情好,還是細水長流的平淡好。我喜歡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雜書,才子佳人在春光明媚里私奔,那樣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多美好啊。」


  「我一直喜歡那樣的愛情,我能與我的夫君一起,攜手走過山川,經過歲月,直到我們垂垂老去,白髮蒼蒼。到那時,我們回想年輕的歲月,一定有數不清的回憶,可供我們細細地品嘗。而現在,我懷疑我的喜歡到底值不值得。他居然不信任我……」


  「我很傷心,他一直不像莫問離,能把心全用在我的身上。他總有做不完的事,有江山,有天下,我永遠只是他的一部分而已,我忍氣吞聲,也換不來他的信任。他想用他的強勢,讓我低頭,回皇宮去,不再見莫問離,我怎麼做得到?」


  鈴鐺靜靜地聽著,直到她說完了,才小聲說:「可是我還是不懂。既然喜歡,那就隨便他是什麼人哪,你只管喜歡他就好了……」


  漁嫣苦笑,拍拍她的手說,「我以前也這樣想,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喜歡他就好了。但是過日子,不是僅有喜歡就可以,要愛御璃驍這樣的男人,得有一顆極強大的心,能與他並肩看江山。鈴鐺,我累了……


  「那你睡會兒吧。」鈴鐺趕緊拍自己的肩,小聲說:「你靠我這裡睡,那榻涼嗖嗖的,別過去。」


  漁嫣靠過去,輕輕地說:「我想當個普通人,過普通的日子,愛普通的男人,遠強過如此被他懷疑……如此疑我,讓我的心如何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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