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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裡的執愛【31】

  啞男子搖搖頭,憐愛地摸摸她的小臉,啊啊了幾聲,拉住她的手腕,把她腕上的銀鐲褪下來,捧在掌心裡看。


  「常大哥被抓了。」博奚果兒小臉皺著,小聲說:「但願不會為我的事受到責罰,師傅,我還是寫封信,讓人送去,求他們不要罰常大哥,我辦完了事,再去向他們請罪。」


  啞男子的臉色一白,拚命搖頭,緊緊地抓住她的小手,又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官吏猛於虎,不會有好人。」


  「可是……」博奚果兒猶豫了一下,把後面的話吞回去。


  「聽話。」他又寫了兩個字,用樹枝在自己臉上的傷疤上輕輕地拍打,讓博奚果兒看。


  「師傅,你的舌頭還能治好嗎?娘親的臉呢?也能治好嗎?」博奚果兒趴在他的膝頭,摸摸他的傷疤,小聲問他。


  啞男子又搖搖頭,抹了一把眼睛,用一方布帕把鐲子包好,拉她起來,二人快步往前方走去。


  林子里黑黝黝的,一棟茅屋隱於茂密的枝葉中,溪水嘩啦啦地淌過,幾朵野花在風裡顫微微地晃動。


  啞男子推開了門,屋子裡響起幾聲小貓的叫聲。


  博奚果兒趴到竹床底下,把小籃子撈出來,裡面有兩隻小奶貓,瞪著圓溜溜的琥珀大眼,沖著她咪咪地叫。


  「小東西,餓了吧,我給你們撈魚吃。」博奚果兒把籃子拎起來,快步出了門,到了小溪邊。


  溪中浸著一隻竹簍,裡面有幾條小鯽魚正用力蹦噠。


  「小魚兒,我得拿你們喂我的小貓了,還要給我的師傅煮湯吃,我會感謝你們的,我會把你們的魚骨好好埋葬。」


  她拿出那把傷了漁嫣的小刀,看著上面的血漬,小臉又垮下來,愣了好一會兒神,才把小刀浸入冰涼的溪水裡,洗去血跡。


  剔除魚鱗,取骨切肉,先餵了兩隻小貓一點,再用小鍋裝著,掛到了火堆上方。她的動作很熟悉,一點都不像生在貴門中的小郡主。


  火光映在她的小臉上,紅通通的大眼睛圓睜著,寫滿焦虛。


  小貓在她腿邊跑來跑去,不時用小爪子撓撓她的裙擺,抓抓她的長發。啞男子換了一身青布衣衫出來,見她正在煮魚,啊啊地叫了幾聲,責備地看著她。


  「我會做我,都會做,我以後要照顧你和娘親。」博奚果兒笑著沖他揮了揮手裡的小金刀。


  啞男子長長地嘆息,在她身邊坐下來,和他一起往小鍋里放采來的蘑菇和野菜。


  小貓往鍋前湊,咪咪地叫。博奚果兒用小勺舀了一口湯,抿唇咂嘴,一臉滿足模樣。


  啞男子看著她這樣子,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寫:「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和師傅在一起才知道什麼叫好日子。你嘗嘗,魚湯煮蘑菇和野菜,多香啊。」博奚果兒用小碗舀了湯,捧到他的面前。


  啞男子趕緊接過來,低頭就喝。


  「師傅啊,我一直想問你,你是我爹嗎?」博奚果兒撐著下巴,小聲問。


  他的手抖了一下,飛快地抬眼看她。


  「你怕我會不接受?你只是我娘親家裡的一名護衛的兒子,但你和娘親從小青梅竹馬,苦於身份懸殊,不得成婚。直到她出嫁了,你就自已賣身進了王府,可被我爹發現了,打斷手腿,割斷舌頭丟出來。我爹狠心,為了懲罰我娘,居然把她賣掉了……」


  他怔怔地看著果兒,小碗斜了,魚湯直往他的袍子上淌。


  「你想問我怎麼知道的?我猜的啊。你身上有我娘親的舊物,她那隻玉佩原來是一雙,有一隻在你這裡。我小時候見過她半夜出去,回來就哭得跟個淚人一樣,拖著我的手說命苦難安。我爹又不喜歡她,很少給她好臉色,姨娘們全都欺負她,但她都看得很開,唯有每次出去再回來,就會哭成那樣,一定是去見你……」


  他苦笑著,拿著樹枝在地上慢慢寫:「你是王爺的孩子,真的。」


  「才不是。」博奚果兒撇嘴,又笑著說:「我改成你的姓吧,郝果兒,好果兒,就這樣定了。」


  啞男子看著她,也笑起來,大掌輕撫著她的小腦袋,輕輕點頭。


  博奚果兒拉住他的大掌,掌心裡有一枚箭傷,她用小指頭摸了摸,輕聲問:「這個,到底怎麼來的?」


  他抬起手掌,看了片刻,從身邊撿枝樹枝,把兩隻小貓往旁邊推了點兒,腳在地上用力抹了幾下,抹出一片空地,一字字寫起來。


  「那回想帶她離開,被王爺發現,我把她推上高牆,王爺挽弓就射,一箭穿透了我和她的手。」


  「既然不愛,又要霸佔,那麼多側妃侍妾,非要霸著娘,讓娘痛苦不堪。後來又把氣撒在我的身上,讓我嫁給那麼一個臭老頭……他怎麼會是我爹呢?你才是我爹,一定是的。」博奚果兒傷心地說。


  「我與你娘,清白的。」他又在地上寫,「發乎情,止乎禮,我尊重她。」


  「你是笨蛋,大笨蛋。」博奚果兒瞪他一眼,咬牙說:「太老實了,在娘出嫁之前就應該帶她跑。」


  他笑笑,撫著她的小腦袋不出聲。


  其實博奚果兒也明白,一個逃字,說得容易,做起來又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呢?郡王財大勢大,看上了娘親,娘親只能嫁。都有高堂父母,兄弟姊妹,哪敢違抗。


  又或許,娘親也抱有一絲希望,嫁過去之後能安然度日,就算沒有愛情,若能平靜也是一件好事。可能她萬萬沒想到,等著她的是永無盡頭的折磨和黑暗。


  豪門如籠,籠中有獸,有妖,有魔,她只是一個沒有反抗之力的小雀,飛不高,跳不遠,打不過,罵不贏。她痛苦,悲憤,只有從小疼愛她的啞男子才會明白她的苦。


  女子嫁夫,若夫好,便罷了。若夫惡,那便是一世悲涼,不死不得安寧。


  博奚果兒不想像娘親一樣,她要抗爭,她要逃跑,她不要給一個糟老頭子當填|房,過那樣暗無天日的生活。


  「師傅爹爹。」她抱著膝,突然扭頭沖他笑了起來。


  啞男子也笑,臉上的疤痕縱橫著,看著很可怕,但他那雙溫和的眼神,任誰看了,都會跟著放鬆下來。


  「待換回娘親,我們就在這裡安家,有小貓兒,還可以養羊,養雞,養豬。還能養一條大狗,幫著我們看護羊群,師傅爹爹,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把半片山都種上稻子……多好啊。」她雙眼亮晶晶的,好像這一切都已經實現了。


  啞男子的也露出嚮往的神情,抬頭看向山澗小溪,微風拂來,山景如畫。


  ————————————我是痴情的分界線——————————————


  漁嫣的手腕上只薄薄地包著一圈白布,固定著草藥。莫問離與其他大夫處理傷口的手段不一樣,他反對把傷口包得密不透風。


  「一個多月應該能恢復。」莫問離凈了手,偏過臉,讓侍婢給他擦臉上的汗。給她處理傷口很費神,生怕重一點,弄疼了她。


  「你們去忙自己的事吧。」漁嫣捧著傷手,小聲說。


  「算了,守著你吧,笨手笨腳,濫用同情心,四處心軟,再傷到什麼地方怎麼辦?」莫問離放下高挽的袖子,在一邊坐下。


  御璃驍一直坐在旁邊看加急送來的摺子,朝中出了些事,讓他加急批複。


  「本就不許販賣私鹽,這些人也膽子太大了。整個北方的歪風蔓延,再不整治,過上幾年又得禍害一方。御璃驍,不然你先回去?」漁嫣眨眨眼睛,忍著痛問他。


  「把印大人的事辦了我再回。」他在摺子上批了幾句話,交給方意和,沉聲說:「衙門裡可有人告狀?」


  蘇意和搖頭,為難地說:「切莫說告狀的人了,居然還有人送了幾塊牌匾來,讚頌印大人清明。」


  「屁。」莫問離臉色一沉,他的綢緞莊之所以未被池崇收走,完全因為他們是打著鄰國的招牌,池崇聰明,不碰松獅城以外的人的產業。


  「主子,池崇派人來給夫人送東西了。」吳瓊黑著臉進來,抬手指外面。


  十名丫頭,十名男僕,都捧著食盒、盤子。


  「夫人,公子親手給夫人做了午膳。」一名俏麗的丫頭上前一步,揭開手裡的食盒,清香頓時撲鼻而來。


  另一名丫頭又上前來,報出菜名。


  「芙蓉醉,雲中曲,求無欲,寒煙照……」


  「公子還為夫人熬制了生骨膏,每日早晚一貼,七日便可痊癒。」一名男僕上前來,把手中玉潤剔透的盒子打開,葯香幽幽,令人精神一振。


  但是,莫問離的葯,漁嫣得一個月才痊癒。池崇卻只要七天,這不是來打莫問離的臉嗎?

  漁嫣裝成沒聽到,扭頭看向一邊。


  莫問離倒是淡定,緩步往前,拿起那藥膏看了一會兒,點頭說:「不錯,確實高明,晚上我給你換上,包著草藥,畢竟不舒服。」


  「公子說了,缺什麼,想吃什麼,想用什麼,請夫人吩咐,馬上就送到。」


  丫頭帶著人把東西擺到院中的石桌上,魚貫離開。


  「這小子膽子大到無法想像,當著你的面來追求嫣丫頭,你若動怒,倒顯得度量小。若由著他這樣放肆,又顯得你太沒用。」


  莫問離扭頭,故意把這事踢給御璃驍,二人鬥了這麼些年,突然來了個新人物,也算有趣。


  御璃驍只抬抬眼皮,沉聲說:「既送來了,不吃白不吃,他給你的,一定是好東西,正好得補補。嫣兒快去吃吧,我再看會兒摺子。」


  漁嫣趴到他的肩頭,小聲笑,「你怎麼這麼大度了?」


  「我還你真被他打動了不成,你我的感情若脆弱至此,我也懶得要你了。」他淡淡地幾句,順勢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那你看完了也來吃,他也算有優點,敢做敢為。」漁嫣鬆開他的肩,快步出去。


  滿桌佳肴,葷素搭配,色香味美。莫問離已經開吃了,一面吃,一面點頭稱讚。


  「喂,藍罌醒了。」


  漁嫣一抬眼,看到藍罌正站在房門口,秀眉輕蹙,往這邊張望。眼神一直停在莫問離的背影上,見漁嫣看她,臉上飛起一絲可疑的潮紅,匆匆轉頭看向別處。


  「藍姑娘,過來吃飯,池公子親自下廚。」


  漁嫣朝她揮揮手,笑著叫她。


  藍罌猶豫一下,慢步走了過來。


  「吃吧。」漁嫣讓人加了碗筷,拉她坐下。


  藍罌沉默了片刻,小聲說:「我家的案子,真能翻嗎?」


  「翻,真翻。」漁嫣嚴肅起來,「只要你說實話。」


  「我在寒香樓這麼久,又常侍奉達官貴人,知道的事是不少。便你們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她轉頭看向漁嫣,一字一頓地說:「請放了池崇。」


  漁嫣笑笑,緩緩搖頭,「法外無情。」


  「一定有情,他做這些,無非是想向你證明自己。而且我為他求情,也非因喜歡他。」


  「那是為何?」漁嫣驚訝地問。


  「同是天涯淪落人,悲苦之時互相扶持的感情。我能保有清白身,是池崇幫我。並非奪桑門主的功勞。我十二歲為官ji,只三個月,便廢了官ji制,被趕入chang門。那時年幼,只讓我賣|藝。奪桑門主收我入門,教我武功,讓我殺人。十三歲時我就開始執行毒殺任務,有一次失手,池崇救我回去,給了我那種藥物。十四歲開始掛牌,我便用了這種葯,讓我平安至今。」


  「我懂了,你與池崇結盟了,正是你帶著寒香樓里的女子,為他打探來印大人這群人的心事,讓他穩准狠地出擊。那他也也知道奪桑門的事?他是不是也出重金,讓奪桑門幫他剷除不肯聽話的對手?」


  漁嫣恍然大悟,人非神算,哪裡能件件事都掐得那樣准,又哪能把這些當官的全都掐在手掌心,原來池崇不僅與寒香樓的女子們有來往,也與奪桑門有利益往來,他手中一定握著很多人的秘密,讓他們不得不放下駕子,與他合作。


  藍罌薄唇緊抿,不肯再出聲。


  「你還挺講義氣,知道回報救命之恩。」莫問離挽著袖子,往她碗里舀湯,「吃吧,吃完了帶我去找奪桑門。」


  藍罌抬眸,柔柔看他一眼,小聲說:「你說過,我可以隨你回寒水宮,此話當真?」


  莫問離抬起子,和她對望一眼,唇角噙了一彎笑,「你想去?」


  漁嫣擰眉,欲說話,又被莫問離制止住。


  藍罌起身,扯了一彎綠枝,小聲說:「我知道寒水宮是什麼地方,也知道去了寒水宮裡做什麼。我厭倦了這些歌舞昇平,想找個清凈地方。但青燈古佛,恕不了我的罪,也洗凈不了我的雙手上的血。我去替你養花養草,餵魚喂獸,總是可以的。若皇後娘娘覺得,我殺人有罪,但你們先禍我滿門,顛倒黑白,是否也要伏法受罰呢?」


  漁嫣語塞,是啊,他們錯了,只需要認個錯,大不了下個罪已詔,但逝者已逝,這些表面的功夫又有什麼用?


  「桐兒一個人忙不過來,你想去,就去吧。」她起身,向藍罌點點頭,轉身進了房間。


  她居然有些愧疚,愧對這無辜受苦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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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在篇后語:這第二則故事,由兩段執著的愛情糾纏而成,裡面的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初看似亂,理清之後會令人唏噓。


  我一直想,愛情到底是什麼,執著到底是好事,還是魔瘴。也有讀者和我聊天,談她們的婚姻,她們的愛情。我聽得出,大部分姑娘是失落的,我想說,親愛的,當愛情平淡之後,我們最應該善待的是自己,不要執著,貪嗔痴怨最後傷的是自己。歡迎你們向我提供素材,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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