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0章 朝聞道夕死足矣
「好！好陣法！」
「我孟天忠研究陣法一生，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將機關與陣法融合到如此極致的地步，簡直巧奪天工，生平僅見啊！」
破了一陣又來一陣，和所有正道高層，便秘般一臉苦逼不同，孟天忠那緩緩抬起的眸子，落到那兵刀血獄大陣之上的瞬間。
那無論如何，似乎也不會產生波瀾的眸子中，猛然綻放出一陣刺目的寒芒，彷彿看到了一件絕世奇珍一般，呼吸都禁不住的凝重起來。
一個跳躍間來到半山腰上，圍著兵刀血獄大陣來回打量，一邊看一邊嘖嘖稱奇：
「人生難遇知己，若有幸能與此人一起論道一番，那才是真正的不虛此生，死而無憾啊……奈何，這陣法卻是一個殘缺之陣！」
「區區次品殺陣，也能稱之為巧奪天工？」
白慶飛似乎是和孟天忠杠上了，聽得孟天忠那一臉生不逢時的感慨，滿臉優越道：「想當年太古洪荒時期，誅仙劍陣能斬破天道，十二都天神煞大陣能凝聚盤古金身。」
「混元河洛大陣能模擬山川地理，生死幻滅，周天星斗大陣能調動鴻蒙星斗為其所用！」
「能奪天地造化，那才是真正的殺陣，機關玄學那不過是小孩兒過家家的玩意兒罷了，也可稱之為巧奪天工，簡直貽笑大方！」
「斬破天道！」
「凝聚盤古金身！」
「調動鴻蒙星斗！」
「模擬生死幻滅！」
「能奪天地造化，方為真正的玄學……」孟天忠呆住了，眼眸之中閃過霎時的迷惘，那畢生的追求，遭到顛覆性的毀滅時的一種自我質疑！
自從接觸武道以來，孟天忠對於陣法，就有著一種源自骨髓的狂熱，別人修鍊他在研究陣法、別人裝逼他在研究陣法、別人仗劍江湖他在研究陣法、別人光芒萬丈，萬千榮耀加身，他還在研究陣法！
他擁有著不遜色於任何天才的天賦，但，他卻將所有的時間，全部放在了陣法研究之上！
不求長生，不為虛榮，也沒有想要名流千古，受到世人誇獎！
他有的，純粹只是對陣法之道狂熱的追求！
就彷彿一塊饑渴的海綿，瘋狂的在陣法玄學的海洋中汲取養分，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還餓著，但這片海洋已經被他吸幹了！
他陷入了一個瓶頸！
為了尋求突破，他開始將注意力放到了機關玄學之上，一直嘗試著想要將機關玄學，融入到陣法玄學之中。
不得不承認，兩者一結合，確實讓孟天忠在陣法方面的造詣，邁上了一個新的台階，而千機堡便是基於如此背景之下，誕生的，最為成功的一件產品之一！
千機堡，雖然被千機閣的弟子稱之為不落之城，但在很多細節之上，還遠沒有達到圓潤無暇的程度！
這也是為什麼，當他見到兵刀血獄大陣，既然融合得如此完美無缺，會那般激動的原因。
但白慶飛的一句話，當頭棒喝，卻是讓他瞬間清醒！
大道無窮，人力有限！
陣法與機關結合，確實可以讓陣法威力大增，但這個增幅卻是相當有限的，而他現在也已經將近達到這個極限，差的只是一些細節而已？
即便他真將這一絲細節掌控到完美，那又如何呢？
自己終究還是錯了嗎？
小孩子過家家般的成就感，註定是沒有出路的，只有奪天造化，與大道爭鋒，那才是最終的選擇！
孟天忠臉上閃過痛苦、質疑、迷茫……獃獃的坐在了地上，彷彿連魂魄都丟失了一般。
白慶飛嘴角微微上揚，終於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小樣兒，一個區區凡間的糟老頭也敢跟我斗，玩不死你！」
白慶飛心中得意無比，正在擱哪兒冷笑呢，裴承基直接讓白慶飛整個人呆立當場：「聖子大人，您乃是將星轉世，見多識廣，肯定能破這兵刀血獄大陣，對嗎？」
「那當然……能，破，吧？」白慶飛聽得前半句話還正得意呢，結果，後半句話瞬間懵逼了。
見多識廣不假，什麼誅仙劍陣、周天星斗大陣、九子母天魔玄陰大陣、都天烈火仙陣、大須彌正反九宮仙陣，他都聽過，當然也僅僅只是聽過而已，在陣法方面和秦飛一樣，他壓根就一竅不通。
之前他之所以能認出七煞瘟黃大陣，因為七煞星乃是紫微斗數十四星之一，而他前世就是管這個的！
在地仙界，邈邈眾仙之中一共有五位大帝，統御萬天的玉皇大帝（被孫猴子大鬧天空的那個）、統御萬雷的勾陳大帝、統御萬星的紫薇大帝、統御萬靈的長生大帝、統御萬地的後土皇地祗。
而他前世便是五帝之一，北極紫薇大帝……的小弟，北斗星君！
北斗星君，與南斗星君並稱，是北極紫薇大帝手下兩元猛將之一，因為都領悟了時間法則的原因，素有傳聞，說南斗、北斗乃是管理人類壽命長短的神！
南斗最擅長的就是光影回溯，時間逆轉，哪怕是死了他都能把你救活，而北斗，擅長葬送生機，朝如青絲暮成雪，一劍，生機斷絕！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便是由此而來！
七煞瘟黃大陣，乃是天象陣法，以星辰之力為基，這就和用他自家的東西一樣，他自然推演得出來，可這兵刀血獄大陣，是幹嘛用的他都不知道，更別說破了。
忍不住下意識的望了孟天忠一眼，見得孟天忠還在那裡發獃，有心想要問一下，又抹不開面子。
「那個……要不派兩名弟子進去試一下？」
「我試你個大頭鬼哦！」
裴承基一看白慶飛的眼神，就知道他壓根兒什麼也不懂，尼瑪，看剛才孟師叔祖那震驚的表情，天知道這大陣有多厲害！直接派兩名弟子進去，那和找死有什麼區別？
不懂還瞎逼逼，要不是確定白慶飛肯定就是天道之子的話，裴承基甚至懷疑，這丫的是不是魔道派來的逗比了！
裴承基無語的來到孟天忠面前，恭敬道：「孟師叔，聖子大人只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放在心上啊！」
「……」白慶飛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辯解兩句，不過看了兵刀血獄大陣一眼，最終還是不說話了。
「不，聖子大人說的很對，我錯了，是我錯了……」孟天忠喃喃自語，一臉失魂落魄之色。
這不僅僅只因為，當初錯誤的認知，浪費了數十年的光陰，更因為時不待我，光陰已老，他雖然撥雲見霧求得了陣法一道的真諦，但，他卻已經老了！
當初進入千機閣的時候，他師尊就和他說過，以他的天賦，不出意外的話，百年之內必然可以求得真理，飛升仙界！
然而轉眼一晃，師尊他老人家已經飛升仙界幾百年了，他還是半步神王境的修為，半步神王500年的壽元，如今他已經是497歲了！
不得不說，一名武者，能將自己的壽命活到盡頭，基本算得上是一種奇迹，因為武者宿命結局有三種：
第一最好的，成功渡劫，飛升仙界！
第二最多的，病死、戰死、氣死、意外死、被雷劫劈死。
第三最無奈的，在一個境界停留太久，感覺壽元將近，卻不甘心，不想死，所以閉死關，強行衝破修為，最後要麼突破，要麼經脈炸裂走火入魔！
幾乎很少有正常活到壽元喪盡，老死的。
孟天忠之所以能成為例外，是因為，一專心研究起陣法來，十年百年都不會出宗門一次，所以根本不會遇到危險。
而自身又無欲無求，生死看淡，又怎麼會閉死關，強行突破呢？
現在他終於有慾望，有所求了，卻已經晚了，相比於500年的壽元來說，還有3年壽命，那已經不能稱之為土埋脖子了，而是整個頭都埋了進去，只剩下一根頭髮絲在外面了。
這點生機根本不足以讓他突破神王，更別說研究陣法，奪天地造化了！
朝聞道夕死可矣！
這並不是一種豪邁，而是一種悲壯，一種無奈！
而此刻孟天忠就正在靜靜的，體會著這一種無奈的苦澀！
不過孟天忠苦澀，裴承基更苦澀，TM都快哭了，「孟師叔祖，聖子大人真是跟你開玩笑的啊！你別撂挑子不管啊！我替聖子給您道歉了還不行嗎？我們先把這陣破了再說，好不好？」
「破陣……」
孟天忠緩緩的抬起頭來，看向兵刀血獄大陣，「你放心，我答應過幫你破陣，就不會食言，不過你記住，這是最後一次幫你，事了之後我不會再插手任何千機閣的事情！」
「這，孟師叔祖……」裴承基表情微微一僵。
孟天忠擺擺手打斷了裴承基道：「我還有三年的壽元了，我這一生都送給了千機閣，最後三年，我想留給自己。」
「那……好吧，既然孟師叔祖都決定了，弟子，沒有意見。」孟天忠話已至此，裴承基還能說些什麼，只能點頭。
畢竟孟天忠為千機閣付出得已經夠多了，他不欠宗門，更不欠任何人。
見得裴承基點頭，孟天忠那擠滿皺紋的臉上，這才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緩緩的向著兵刀血獄大陣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