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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你等著瞧

  一扇門扉半掩 ,裡頭有一老一少兩人對坐。隔著一道屏風因著男女不得授受故而懸絲診脈,老者長須鬢白是個瞧起來仙風道骨的,一觸上那絲線便感覺有異。


  少女站在一側,瞧著 少年依約乖乖地探出手去叫人診斷,這會子是個道行高深的老中醫自然瞧得出門道,於是輕咳了一聲。


  「付先生, 您儘管對症下藥,別的無需擔心。」


  付老也算是京中又名的大夫,疑難雜症不是沒見過,各種隱私也不是不知道。是男是女脈象上一把就能知道,只是對方既然這麼說了他也不會不識趣。


  「小姑娘你放心,我明白得很。不過,」他收回手的當兒捋了一把鬍鬚,「這脈象絕非什麼簡單的病症,若是貿貿然下藥唯恐敗壞了……身子。」


  他本想說這位公子的身子,臨了急忙住了嘴。


  「付先生,我是個混的,不如付先生再講得明白一些好叫我心裡有底。」


  這是唯一一次李梵音當著她的面求醫問葯,畢竟早年間他說的是不足之症。這個不足之說她從古籍上看到過,大抵是個富貴病需要嬌養著,平素里伺候也是精心細緻一般也不會即刻要了人的命去。


  然而這幾次瞧見李梵音發作的時候,可不是聲色厲荏好似閻羅王掐著他的咽喉一般,更何況又有昨日那般無端端暈厥過去的情況,裘彩擷對李梵音的說法也起了疑。


  「若是病症倒還有的說,只是隱隱有中毒的跡象。呵呵,也有可能是病症入骨,是葯尚且三分毒,常年浸在藥罐子里難免不會呈現毒入骨髓之兆。」付老罷了罷手,「我這頭反正不善醫治,姑娘還是另請高明吧?」


  裘彩擷上一回聽到這話還是車夫阿黃的女兒得了重病的時候,街頭的赤腳醫生也說是沒得治了另請高明,可是阿爹出了十倍的銀子那最好的藥材養起來最後還不是痊癒了。她心思一轉,對付老說,「先生可是嫌出診的銀子少了?或是……有什麼珍惜藥材要不到呢?這些我都可以解決,只是先生可別說另請高明這樣的話,怪嚇人的。」


  付老聽了她略帶諷刺的話也不生氣,撫著鬍子哈哈一笑。「小姑娘,銀子並不是萬能的。我從醫數十載,醫得好的便是路邊乞丐我也會救,醫不好的也不會誇下海口。這病確實在我這裡得不了好,我也不想欺騙姑娘。」


  裘彩擷聞言只愣愣地瞧著李梵音不動聲色的側面,心道這廝聽了這話去指不定心裡多難受呢,畢竟不是她的事她聽了都覺得昏天黑地的。


  「不過,進來神醫薛岐進京了。論這天南海北之症當屬薛岐最有本事醫治,姑娘若是不缺錢銀不誠意,倒可以去試試。」


  神醫薛岐?又是這個神醫!最近裘彩擷從身邊人處陸陸續續聽說了這人的神奇,據說這人是個鬼手也是個聖手。救人殺人全看心情,沒什麼善心而且也貪財,平素里出診看的是心情,一日也就那麼一回。若是有再多除非是價格開得對他胃口,再者,這人不對他的胃口即便價格再高他也是不給面子的。


  裘彩擷忙追問,「這神醫薛岐如今在何處?」


  她這麼問的當兒,李梵音反而作壁上觀一副不是自己事情的模樣。他收回了手臂,仔仔細細地將挽起來的衣袖垂下,還細細地磨平了彎起的褶皺。裘彩擷瞧他一眼,彷彿知道這人性子便是不外露的,但是依著裘彩擷的想法,人越是心虛越是要表現得理直氣壯,恐怕這李梵音這會兒心下也不好受。


  「嚯嚯,那可不好說了,這個神醫薛岐本就是隨性而為的人,距離上一回來京城也隔著六七年了。這回可能是被哪個達官貴人請去瞧病了,也有可能就此離京四海漂泊去了。遇得上遇不上還要看姑娘的緣分!」


  裘彩擷心下著急自然聽不得這人整日笑呵呵,這會兒便暗暗磨牙,心道緣分這東西她素來不信,如今知道了這人的姓名,她那日在街頭也見過那廝的模樣,就算把京城翻過來她也一定能把這廝找出來!

  付老和裘彩擷你來我往又寒暄了幾句,這才差人將付老送出府去。樂喜倒是個守信用的,白日里剛說過要找一個醫者下午便將人送了過來,雖說沒派上用場反倒是叫二人更為抑鬱了。


  裘彩擷不由嘆了一口氣,回過神的當兒才發現李梵音不似方才那般自顧自做著事情反倒是認真地瞧著她,細細打量她面上每一寸。不知為何裘彩擷就是想到了李梵音方才溫柔細緻撫平衣袖褶皺的模樣,他修長的手指那般白皙美好,如今好似化作這眼神在自己面上逡巡。


  「阿彩,你的眼神我不喜。」


  他如是說,裘彩擷卻沒有看出或者聽出他的眼神以及語氣里有著不喜和厭惡的情緒。他不似往日的溫和反倒有些冷淡,只是平白無奇地敘述一個事實卻偏偏叫裘彩擷深信不疑。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眼角,本想摸眼睛但是她不想閉眼,因為李梵音的反應她一點都不想錯過。


  「是什麼眼神?抱歉,無意識流露出什麼了嗎?」她沒有替自己狡辯什麼,因著對自己的了解她不會自作聰明去瞎理解。


  家裡的兩個男子阿爹和裘子楠都說她是個生錯了性別的漢子,女兒家的含蓄和小意她沒有也就罷了,可能連女兒家的直覺都與生俱來的缺失。


  李梵音見她面上純良毫無掩飾,抿了抿嘴唇,「憐憫。」


  「沒有憐憫,不,或許也有。」裘彩擷的心態和大多數人一樣,好似當年的美男子衛玠英年早逝叫人惋惜不已一般,得知李梵音如此她心底自然也不好受。「你是我摯友,現下又如此正當好時光。人或許終有離別卻不是在此時此刻,你道我怎麼能不憐憫。」


  「然而事與事有輕重,人與人有親疏。別個不識得的人如此我興許遠不會如此,我裘彩擷又不是那等無故悲古傷今的人!」


  李梵音發現裘彩擷說話間難免有些虛張聲勢之嫌,她急切解釋時候越發會管不住那些市井的口吻,不過單反如此也叫他能夠輕易瞧出她是在心虛。


  他麵皮緊繃,好似並沒有因為裘彩擷的解釋而寬慰。他自視甚高,自然也不會因為被裘彩擷在眾人眾高看一等便沾沾自喜,畢竟他的容貌叫他自小到大便活在艷羨之中,如今裘彩擷的幾句話若說會叫他如何喜悅卻是小巫見大巫了。


  「我的人生已然精彩,雖短暫又如何?怎的又值得叫不相干的人悲春傷秋、憐憫不忍了?」


  不、不相干的人?


  裘彩擷毫不懷疑這人指的是自己,畢竟現下環顧一周唯一或者的東西也就是自己了。她不是個玻璃心的卻也難免失落,「哈哈,雖然李梵音你這麼說,不過我的心意是不會變的。我想往後的幾年幾十年還有你相伴,你可以當是我自私要留你,畢竟我要得樂子就要讓身邊的人都得了樂子才行。」


  李梵音覷了她一眼,不說話。


  她自然是個自私的人,自私得又聰明又執拗。裘彩擷何德何能要當一個快樂的人?身邊的人又豈是她能說了算的?一句得樂子便要身邊的所有人都圍著她轉,李梵音心想若裘彩擷不是裘彩擷,恐怕他壓根不會同她多說一句話!


  可是這又是什麼笑話,裘彩擷又怎麼能不是裘彩擷呢?

  「李梵音,我一直記得你同我說的想要餘生無病無痛地活下去。所以,不要管我是怎麼看的,別人是怎麼看的。總歸往後大家都安安穩穩地過著自己的日子才是最好的。」她撓了撓臉,感覺到自己的口才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反正……反正我如今知道我要做什麼,李梵音你且等著瞧就是了!」裘彩擷豪言壯氣甫一出口她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只要能將這話收回去。


  她的設想是溫和可親地鼓舞他,可不是像挑釁一般放下戰書啊!她是不是腦子有病,為什麼想的和說的完全不一樣!

  「呵,呵呵呵!」李梵音本來是被她突兀強硬的語氣赫了一下,沒想到回頭會看到裘彩擷一臉懊悔又放空想象的樣子,頓時覺得這人未免太過傻裡傻氣了一些,明明平素里那麼精明的一個人。


  「阿彩,你總是那麼有本事。我彷彿,真的沒有辦法同你置氣。」李梵音笑得眼角帶淚,倒不是說真有那麼好笑,只是開心對他來說是甚少出現的一種情緒。與其說是裘彩擷叫他開心,更多的是他懷念的這種情緒。


  「細細想來,你的性格常常叫我覺得不對付,可是真要吵起來卻是沒有的。誰說這就是不對付呢?其實應該是再般配不過了。」


  般配?


  裘彩擷歪著腦袋想,李梵音真是胡言亂語了,他們二人之間怎能用般配來形容呢?應該是兄弟義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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