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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初入王府

  王羽下了馬來,與郭加直入內而去。進了大門轉過影壁,走游廊進入中廳,一班僕婦又跪滿了院子,齊齊磕頭請安。王羽自行往廳中坐下,方才在外廳帶班相迎的王府長史郭行和掌管后府日常的王嬤嬤又領著府中大小掌事進來請安磕頭。禮畢,王羽交代王嬤嬤安排好泱泱和陸雨的住處。諸人回事畢,王羽才得空入書房來,郭行跟進來。王羽問道:「宮中發生何事?太子怎遭拘禁?」


  郭行道:「剛過中秋沒幾天,太后鳳體違和。皇上命各王爺、皇子公主輪流去廣慈宮侍疾。諸位皇子公主都小心謹慎,唯獨太子侍奉不周,擅離職守。皇上便罰太子於東宮靜思己過。此來已經快三個月了。」


  王羽道:「原來如此。」又問太后病情如何,郭行道:「已經痊癒。只是到底年歲大了。」王羽點頭,又道:「我回京的事可報於宮中?」郭行道:「我前兩日得了郭加的信,就已將王爺回京一事稟告內侍監了。」正說著,外間就有人回道:「王爺,宮中傳旨。」郭行拍掌笑道:「好巧,竟然一日不差。」


  王羽立刻正衣戴冠去前廳接旨。正是皇帝宣他入宮的旨意。他命人送走內監,便去后府尋泱泱。


  方才在王府大門處,泱泱和陸雨並未下馬車,馬車由西側門而入,進了府便換了軟轎,由婦人抬入后府。泱泱住在正院西側不遠處的永新閣,正因為接了太後傳她入宮的懿旨興高采烈,見王羽到來,便問:「五哥幾時入宮?」王羽回道:「父皇宣我明日下朝後在明泰殿見駕。」泱泱喜道:「甚好,甚好。我與五哥一起正好有伴。」又道,「我還帶個人一起去。」王羽知道她要帶誰,便道:「你且不要胡來,宮中不比別處,可別壞了規矩。」泱泱道:「你放心吧。」於是攜王羽一道兒來見陸雨。


  陸雨被安排住在永新閣旁邊的小星齋,地方甚為雅靜。她正被王家兄妹身份所懾,於房內坐卧不安,見到兩人進來,急忙俯身下跪道:「民女叩見王爺、郡主娘娘,民女不知王爺郡主的身份,多有得罪,還望王爺、郡主娘娘恕罪。」


  泱泱急忙攙起,道:「姐姐,你我姐妹不必如此。」陸雨道:「郡主身份尊貴,我陸雨不過布衣黔首,怎敢高攀天家,與娘娘稱姐妹?」


  王羽聽她口氣,倒有負氣之意,想是怪他有意隱瞞身份之故,當下面有慚色,依舊行江湖抱拳禮向陸雨作了一揖,道:「陸姑娘,在下未免招搖,才未於姑娘言明真實身份,望姑娘見諒。在下乃當今第五子,姓袁名珝……」


  「字王羽!」泱泱搶白道。王羽將她拉至一旁,小聲道:「我幾時有這字了?」王羽是他出行在外時用的假名,卻不是他的字。泱泱笑嘻嘻地道:「此前沒有,往後就有了。你有了這字,也免了陸姐姐生你欺瞞之氣,豈不兩全其美!」復又向陸雨道,「姐姐,我乃當今聖上之長兄,授封廖地之主廖親王的女兒,君山郡主是也。泱泱是我真名,我也從未跟姐姐說過我姓王。因此我兄妹二人也算不得欺騙姐姐。姐姐,你說是不是?」


  陸雨被她如此一說,反倒覺得自己理虧。方才袁珝堂堂郡王之尊,對自己卻仍稱在下,且言語行~事與此前並未不同,當下紅了臉面,低聲道:「陸雨豈敢怪罪。」


  不消時,王嬤嬤來回晚膳已經備好。泱泱道:「陸姑娘與我一起用膳,這邊不用另擺了。」王嬤嬤答應,令人去傳,袁珝自到自己院中用膳。


  泱泱拉著陸雨到永新閣,吃好晚飯,在小廳中說話。北方寒冷,但王府中開了地龍火牆,滿室馨香溫暖。泱泱道:「方才晚膳,見姐姐用的並不多,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王府不比家中,規矩森嚴,僕婦滿地圍著,已是如坐針氈,哪裡能放開了吃喝。陸雨哪能實話實說,只起身回道:「稟娘娘,並不是飯菜不可口。只是連日趕路,身體睏乏沒有胃口。」泱泱拉她坐下道:「姐姐說話且坐著就是。我原來一番好意邀請姐姐同住,沒想到姐姐一入王府反倒與我生分了。」


  陸雨甚感忐忑,勉強在她身邊坐下。泱泱嘆氣道:「我雖然出身顯貴,家中卻無半個親生姐妹,自小~便孤單的很。好不容易遇上姐姐,且與姐姐如此投緣。我真拿姐姐當我親生姐妹看待。請姐姐莫要在意我身份,還像往日那般待我,如何?」


  陸雨看她言語真摯,心內感動,心想一路上京我與泱泱甚為投契,我也早已將她視作姐妹,便道:「妹妹不嫌棄,你我還如往常。」泱泱歡喜非常,握住她手笑道:「甚好,甚好。」又挽了陸雨胳膊,道,「姐姐,我方才說我乃家中獨女。請問姐姐家中有無兄弟姐妹相伴。」


  陸雨道:「我還有一位兄長。」泱泱「哦」一聲,直起身子問道:「你兄長多大,可娶妻了?」陸雨低頭答道:「我兄長今年二十,未曾議親。」


  泱泱道:「我看姐姐生得如此標緻,你兄長定也不差。為何如此年歲了還未議親?」


  陸雨微微搖頭。泱泱心想,廖王府欲與覆雨庄結親的事情,難道她不知道么?還是知道了故意假裝不知戲耍於我?她又細瞧陸雨兩眼,實看不出有甚花樣,心道:「且再看看。」於是轉了話題,聊起明日入宮一事。陸雨自小長在覆雨庄,只聽過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卻未見過天家是什麼摸樣,心中十分好奇。泱泱請她假扮貼身侍女陪同入宮,她欣然答應。


  第二日一大早,陸雨便興奮得睡不著了,起床來梳洗畢,見時光尚早便練起劍招來,旁邊一個洒掃小婢見了,不由拍手叫好。有人助興,陸雨越發練得興起。不一時,便有王府侍婢前來,見了那小婢,呵斥道:「還不快走,在此憊懶。」那小婢驚恐萬狀,急忙走開。陸雨心有不忍道:「這位姐姐,方才是我叫她在旁給我數劍招的。還請莫怪罪了她。」侍婢急忙賠笑道:「陸姑娘,您乃府中貴客。這聲姐姐我實當不得,叫我賦春就是。」說著又將那小婢背影望了望道,「方才那個小丫頭叫冬至,因為生在冬至,太不吉利。她家裡人都不要她,要賣了她,是王爺見她可憐不忍見她流落煙花之地,才將她買來府中。平日里做些洒掃活計,貴人見了她且別理會就是。」陸雨心道,出生又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怎能就此斷人凶吉,因此並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賦春來時身後跟著四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手裡捧著衣服香袋等物。陸雨進屋,賦春伺候她換衣打扮,又往她身上嗅了嗅,故自點了點頭,前前後後一檢查覺得沒甚不妥之處了方道:「姑娘,請隨我去見郡主娘娘。」


  陸雨便跟著她來到永新閣中。泱泱寅時就起身沐浴熏香,到這會兒還沒有打扮妥當。陸雨自在外間小廳中等她。不一時,廖王府中的留守侍婢素懷出來,將陸雨領到西廂房中,又命丫鬟端上兩盤點心。陸雨拿起一塊玫瑰糕吃了,滿口馨香,可惜太幹了些。有小丫鬟端來一杯茶,陸雨接過喝了一口。這茶聞著香濃,喝入口中味道極怪。


  素懷忙過來接了茶杯道:「姑娘,這是漱口的香茶,不是喝的。」原來凡入宮者,怕身上氣味沖~撞貴人,入宮前並不進食,且身上衣物都要香薰過。素懷自己未曾進食,只怕陸雨不習慣餓肚子,所以讓她吃些干點頂飢。素懷命人撤去點心,又道:「姑娘,天家規矩嚴。奴婢今日斗膽,與姑娘說些,希望姑娘不要多心。」陸雨忙道:「正求之不得呢,多謝姐姐了。」素懷便將宮中如何行禮如何問安,需要留意的事項等等都與陸雨講了一遍。最後又道:「今日匆促來不及多講。姑娘在京中住的長久了,自然會明白。」


  正說話時,裡間喚素懷,素懷進去,泱泱已經梳妝完畢,不多時,便由素懷扶將出來。陸雨見其打扮甚為華貴隆重,一身橘色華服,拖曳及地。厚重的衣料和上繡的金絲雀紋給她添了一層莊重之色。頭上梳了個結鬟凌雲髻,上頭插一枝玉~兔銜仙草金簪,兔乃石榴玉所制,仙草是金絲絞成,兩邊耳鬢又各一枝嵌紅玉的壓鬢,一對同色玉~兔眼耳環輕輕點動,還稍微留有主人原先的一絲俏皮。


  素懷取了紅石榴的披風過來給她披上,更加顯得她如大冬天裡的一簇火紅石榴花,看著又暖,聞著又香,整張臉唇紅齒白,嬌艷欲滴,貴氣逼人不可直視也。陸雨不由大吸一口氣,贊道:「泱泱。」忽覺不對,連忙改口道,「郡主娘娘真是天仙下凡!」


  泱泱得意洋洋,也將陸雨看上兩眼,笑道:「姐姐相貌遠在泱泱之上,我不過借了這身金裝而已。」


  說著侍女捧來手爐,素懷先取過試過溫度才奉於泱泱。也有丫鬟過來幫陸雨批了斗篷,送了手爐。二人出門同坐一轎,餘人亦乘轎跟在後邊。泱泱起早體內排空,滴水不進,且衣裳用物全部熏過,身上又掛了香囊,手爐內又加了香片,轎子外邊瑟瑟寒冬,轎內卻香噴噴如花團錦簇。泱泱最是喜動不喜靜,陸雨此刻見她卻端坐其中,目不斜視。心想天家雖然富貴至極,卻少些自由,不如我在莊上自在,方才艷羨之情不由減了大半。


  軟轎行到內宅儀門處,換了四個健碩內侍來抬,直抬出郡王府西側門。陸雨泱泱不用下轎,內侍直接將轎子抬於馬車之上,機關相扣,嚴絲合縫十分穩當。陸雨被轎子抬了半日,也不知外邊情形,偷偷掀起轎簾一角來看。王府門口早置了丈高帷幕,外人一個不見,下人皆垂首而立。陸雨又望見袁珝高頭大馬正在前頭,她只望見他一個背影,褐色的披風,頭戴寶冠,足蹬皮靴,身姿甚為挺拔。陸雨心中期望他能回頭看一眼,只聽泱泱輕輕咳嗽,她急忙放下帘子正襟危坐。有內侍在前頭鳴鑼開路,高聲唱道:「郡王、郡主娘娘出府,迴避,迴避。」


  大街上靜悄悄的,也無人擁擠看熱鬧。到得宮門處,袁珝由朝慶門入。泱泱和陸雨由皇宮東側門沐華門入。


  袁珝在明泰殿外書房等候皇帝下朝召見。過了巳正時刻,有宮廷內侍來傳召曰:「皇上傳五郡王翻雲殿內書房見駕。」袁珝十五歲分府封郡王,恰逢皇家多事之秋,後來他又遊歷天下去了,所以封號一直未定,宮人百官皆以五郡王稱之。翻雲殿內廷議已畢,大殿無人,袁珝由東偏門入,皇帝身邊內侍大總管王壇迎出來,歡喜笑道:「五郡王回來了?多年不見,越發英朗了。」


  袁珝笑道:「阿翁還是老樣子。」王壇嘆氣:「老了,老了。伺候不了陛下幾年嘍。」袁珝因自己只有一個郡王之爵,在朝中並無實職,不能參與朝事,而翻雲殿乃朝堂所在,於是問道:「父皇昨日有諭旨宣我明泰殿見駕,今日變了,是何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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