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梅園鬧架
袁珝瞧了卻是一絹帛,甚是眼熟。剎那想起乃是他所作一首洞簫曲,即刻伸手來奪,泱泱急忙收回。她方才先到書房,見案上有一曲譜,拿來細看,與陸雨的覆雨劍法甚為相和,於是偷偷藏起想藉機取笑兄長一番。
袁珝窘然,連忙站起身來伸手道:「閑來無事瞎作的,快還了我吧。」
泱泱收了絹帛,嘻嘻笑道:「五哥方才還說王府積了許多事來不及做,這會兒卻有空譜曲了。我聽說五哥為了幫陸雨尋親,以王爺之尊向戶部要了戶籍,後來又將皇上所賜的龍鱗匕首送了她一柄。如今又為她的劍法譜了這首雨神曲。」
袁珝訕訕道:「幫陸姑娘尋親的事原是你替我應下的。她的佩劍也是被你弄壞,作為兄長我自然要代你賠給人家,我既無寶劍相賠,便賠她一柄匕首。至於譜曲亦不過我一時興起之作。陸姑娘雲英未嫁,又客居於我府中,你切不可胡言亂語損了她姑娘家名節。」
泱泱眼皮一翻,甚不以為然,道:「聽哥哥這話,好像都是我的緣故。我才不管這許多,反正明日哥哥若不帶我赴宴,我就將這雨神曲貼在王府大門口,讓路過的人都來瞧瞧,也好知曉哥哥滿腹經綸、學富五車,才華直追子建。」袁珝拿她沒轍,連連手指她道:「怪道弘文兄說你是混世小魔王。」泱泱跺腳道:「他如此說我,我定要叫他好看!」
曾家也是公侯之家,在京郊蘑菇山下有一片梅林,昨日下了一場雪,城中看來甚小不足一覷,但郊區山林卻積雪深厚,雪壓梅花,紅白之色互相映襯十分好看。曾弘文也是個雅趣之人,便將府中宴席搬到了梅林之中。袁珝到時,曾弘文親自在梅園門口迎接。兩輛馬車,袁珝由第一輛馬車內出來,曾弘文急忙上前施禮相見。又見后一輛馬車上下來兩位清秀少年,卻不認得只向袁珝問道:「這二位小公子是?」
袁珝笑著向泱泱一望,道:「你連她也忘了?」曾弘文皺眉搖頭。泱泱哼一聲,走向曾弘文跟前,抬臉道:「曾大少爺貴人多忘事,區區在下,袁氏君山請曾少爺安了。」說罷把頭一撇,兩手一拱權當見禮。曾弘文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又將她上下一打量,不可置通道,「果然是你這泱泱小霸王,你怎做此裝扮,我竟認你不出?實在失禮,失禮的很!」泱泱挑眉,佯怒道:「曾弘文,你今日設宴,請了這許多王孫公子,卻獨獨不給我下帖,是瞧不起我么?」
曾弘文母親乃太祖皇帝與許妃之女,當今皇帝之妹,長公主袁玳。曾弘文小時與皇子們一起在宮中學習,與泱泱自小相識。泱泱小時玉雪可人,眾堂表兄弟對她甚是寵愛,樣樣由她,唯獨曾弘文常戲耍於她,每每惹得泱泱生氣,必以全名呼之他才罷手。他小時聽她叫一聲「曾弘文」,在一眾兄弟姊妹中甚覺丟臉。如今大了,再來聽她呼一聲「曾弘文」卻十足動聽,引得他連連作揖道:「豈敢豈敢?息怒息怒。」又湊近前道,「今日實為與你五哥多年不見,引一般舊友敘敘。全是男子腌臢的很,因此不便相請。改日我令拙荊設宴,請了全京城最好的戲班,最好的廚子,單單為你,如何?」
泱泱吃了一驚,道:「你成親了?」曾弘文擺擺衣袖,笑嘻嘻地道:「成了,成了。十月里的事,還不滿三月呢。」
泱泱正自驚詫。袁珝又引陸雨相見,只向曾弘文介紹道:「這是我在廖地結識的陸公子。」
曾弘文見其粉面嬌唇、螓首蛾眉,又與泱泱同坐馬車,便知其亦是女扮男裝,向袁珝會心一笑,道:「且別站在門口,快快請進。」引著眾人入內。袁珝邊走邊道:「怎麼不見令沖兄?」曾弘文道:「他早來了。這不就在那裡呢。」
蘑菇山,山勢平緩,海拔又不高滿山皆種梅花。山下的一片平原中,逶迤百畝也儘是梅花。林上有一莊園。莊園與梅林中間的半山腰處散著幾個四角圍亭。裡頭俱有人或站或坐,相對說話。大家順著曾弘文所指的一間圍亭望去,亭外站了三四個小廝,裡頭有兩人正對坐下棋。許令沖朝外,看見了袁珝,急忙順著石階下來相迎。袁珝一邊施禮一邊笑道:「要令沖兄久等了。」
許令沖擺擺手,看了曾弘文一眼道:「表哥還說給我兩個接風。可一大早上的就將我從被窩中叫起,來這梅園中幫忙待客。對你倒是好好地派了馬車去接。大概因你是皇子,而我不過一介庶民,這差別待遇!」
曾弘文的姑母嫁入許門,沾親帶故,兩個人自小與袁珝相熟,平時玩笑慣了,也不拘身份高低。袁珝聞言,即給許令沖作揖道:「這原是我的不是,叫令沖兄受委屈了。改日我府中回請,必親自執鞭趕車去接兄台。」
曾弘文笑道:「既勞煩了郡王爺親自趕車,便順道兒將我也接了,反正我曾家與許府也頗近。」許令沖道:「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愛佔便宜。」曾弘文不樂意道:「這些年,你跟著咱們郡王爺走南闖北,好不逍遙。而我卻苦守京城,日夜期盼,都快熬成個小老頭了。你與我兩個到底是誰佔了便宜呢?」又轉向袁珝道,「珝兄,你來年有何打算?要是去哪裡定要帶上我。」
許令沖道:「你在京中可就著官職,不比我閑人一個,豈能說走就走?」
曾弘文一拍胸~脯道:「只要珝兄肯帶我,我立馬辭了這綠豆小官回家收拾包袱。」旁邊忽然一個聲音道:「表哥也是成了家了,還這麼信口開河。官職乃天家所命,你怎可妄議大小?再者就算你辭了官,長公主唯有你一子,定不會任你離京。」袁珝一看,乃粉雕玉琢的一個小少年,生得端正大方,可親可敬,便向曾弘文道:「這位是?」
曾弘文笑而不語,只對許令沖使眼色,許令沖白他一眼,輕聲對袁珝道:「這是舍妹令荃。」
許令沖是開國公府許釗的孫子,自小與袁珝投契,袁珝離京遊歷,他便化名許沖,假作侍衛跟隨左右。許令荃是其妹子,因聽說曾弘文要設宴,她便也穿了男裝跟了來。她與袁珝小時也見過,只是五年未見,容貌變化,又著一身男裝,是以認她不出。當下聽許令沖介紹,便施禮相見。忽聽泱泱沉聲冷笑道:「今日不是不請女眷么?怎她卻在?」
曾弘文悻悻然,許令荃笑著見禮道:「泱泱妹妹,別來無恙。」泱泱道:「誰是你妹妹!」許令荃粉臉一紅,甚覺尷尬。
曾弘文知道這兩人自小就不對付,連忙上前來打哈哈道:「這雪景梅花最經不得細看,我等且入庄中,從莊上望下來那景緻方妙不可言哪。」又對泱泱俯首道,「郡主,這邊請。」
泱泱冷冰冰地看著他道:「不敢當。曾弘文,你我自小相識。我一直拿你當兄長看待。我入廖地后,我們多年不見,昨日聽聞你宴請我五哥,我念著昔日情份上,是以沒有帖子也斗膽前來。我原以為你果真只是宴請諸公子,女眷不便到場才沒有請我,雖然央求五哥帶我前來,心中仍是忐忑。卻沒想到你是拿謊話誑我,你席上並非沒有女眷,只不過是沒有我袁泱泱的位置!」
曾弘文一時百口莫辯,只慌忙作揖道:「不敢,不敢。實在不是這個意思,郡主誤會了。」許令荃不忍見表兄為難,連忙上前道:「泱泱妹妹,你實在錯怪我表哥了。今日的確不請女眷,是我不請自來。」
泱泱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道:「我與曾弘文說話,要你來插嘴。你是什麼人,也敢直呼本郡主之名?」
許令荃與泱泱自小相識,但性格卻不大相契。且許家教女亦同男子,是以許令荃瞧著溫柔嫻靜,但性格也甚為剛強。此刻聽泱泱搬出郡主之尊來,便出言說道:「我們這一班人,自小玩在一處,雖然偶有爭吵,卻從未計較過身份,你如今卻拿出郡主身份來壓我,真好沒意思。你氣表哥設宴不請你,與我何干?既是我表哥設宴,我來與不來又與你何干?」
曾弘文連忙上來解勸道:「罷罷罷。我今日原本好意卻反鬧了個沒臉。得罪了郡主娘娘實乃我無心之過也,跟令荃表妹全不相干,娘娘若要怪罪,我曾弘文領罰就是。」說著便要下拜。
袁珝急忙阻止道:「弘文兄這是做甚,小兒家鬥嘴幾句豈可認真?」又轉向泱泱道,「我說了你來便要鬧架的,你偏不聽。」
泱泱頓感委屈,雙目泛淚,瞧那曾弘文面目卻已瞧得不大清楚,只苦笑道:「好,好。你們姑表一家,我原是個外人。你家的宴席我才不稀罕,從此以後,也別來理我!」說罷反身便走。
陸雨隨她而來,她一走,也覺無趣,便向袁珝拱手一禮道:「王爺,諸位公子,那在下也告辭了。」便去追泱泱。袁珝自覺怠慢了她,急忙道:「陸姑娘留步,我且送你。」拔步要追,許令沖拉住他道:「你乃主客,若先走了,叫弘文兄如何自處?我去送送二人就可。」
袁珝道好,便由他去了,自己迴轉來跟曾弘文說些歉意的話,又代泱泱向諸人致歉。曾弘文笑著往他肩頭一拍,道:「小孩家拌嘴值得你正兒八經地道歉,走走走,進莊子裡面去,好酒好菜都等涼了。」又領大家進庄中賞景。
許令沖將陸雨二人送至家中。泱泱猶自生氣並不理會他。他亦不在意,向陸雨致歉道:「方才舍妹無禮,叫陸姑娘笑話了。」自入京城后,陸雨再無見過許令沖。今日梅林一見才知他也是京中貴胄子弟,許沖亦是其化名。聽得他言,遂施禮道:「是我等不請自往,還請許公子見諒。」許令沖道:「哪裡哪裡。陸姑娘言重了。」說著又不自覺笑了起來。
陸雨道:「許公子何故發笑?」許令沖道:「我笑今日~你我兩個皆不是正主,卻在此互相道歉。」陸雨也不自覺笑了。許令沖瞧著她不覺發怔。
陸雨道:「多謝許公子相送,天色不早。許公子快去赴宴吧。」許令沖得她提醒方回過神來,又道:「對了,我們幾人自小相識,也嘗吵鬧。今日惱了明日又好了,今日之事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陸雨笑道:「許公子多慮了。」許令沖道:「如此甚好。」即告辭離開,陸雨方回小星齋去換衣裳。
泱泱受此不快,回到永新閣還兀自生氣,斥問素懷道:「那曾弘文娶妻之事,你怎不報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