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白雲實要參軍
白家人相互攙扶著離開了縣衙。
今天晌午發生的這些事情,雖然很快的得到了解決,但還是給家裡人留下了很大的陰影,以至於接連好幾天,柳山衚衕白家裡都沒有什麼歡聲笑語。
約莫用了七八天的時間,白家人才從這件陰影里走了出來,開始繼續兢兢業業的繼續做綉坊。
也許是因為有了縣丞大人的庇護,也許是因為趙悅茜吃了憋,被趙知縣狠狠訓斥了一頓,暫時收了心,總之錦色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過得十分輕省。
直到有一天,朝廷頒布了徵兵令。
原本這條令是跟白家毫無關係的,畢竟不是戰爭時節,朝廷徵兵,也只是征那些家裡男子多的,吃不上飯的,願意去軍營混口飯吃的,像柳山衚衕白家這樣男丁偏稀少的家庭,是不用出人去參軍的。
可白雲實,偏偏就心動了。
他無法忘記,一家人跪在大堂下,生死全憑條案上坐著的那個人判決的時刻。
他無法忘記,因為沒有背景,被人任意欺辱上門的時刻。
他無法忘記,因為自己不足夠強大,沒法保護家人的時刻。
他無法忘記,家裡最小的那個孩子,才八歲的芍兒妹妹,事事出頭,就連上大堂,也都是她站出來跟人據理力爭的場面。
如果他這個兒子,他這個弟弟,他這個哥哥有足夠的本事護住她們。
那麼,妹妹是否可以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八歲孩童。
姐姐是否可以開開心心的每天想著怎麼打扮,而不是遇見困難時第一個衝上去。
爹娘是不是少蹙些眉頭,少膽戰心驚一些。
一切都只是因為家裡太薄弱了,沒有背景,沒有身份,沒人撐腰。
即使現在有個縣丞庇護,可那到底不是親近之人,能護個幾時呢?
而且,他自己也想親眼見一見,那個人跟自己形容的,千軍萬馬廝殺的場面。
於是,懷揣著這樣的信念,他跟家裡人說了自己想要參軍這件事情。
意料之中的遭到了反對,尤其是吳氏,兩隻眼睛幾乎要哭瞎了,幾乎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流淚,彷彿他只要離去,就要埋骨他鄉似的。
白雲實很無奈,他一向是個沉默寡言的性格,就是說話也多是鏗鏘,而不是伶牙俐齒。
可想而知,這樣的他面對哭泣的娘親時該有多無奈。
但為了家裡人,為了理想,他還是想去闖一闖,所以他十分笨拙的勸解吳氏,「娘,我會努力的,有人教過我身手,我可以保護好我自己的……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
「不同意,我不同意,我就是不同意。」吳氏哭喊著道,「我不同意……我死都不同意……」
「娘……」白雲實徹底無話了,沉默的站在原地,像個柱子一般,神情有顯而易見的落寞。
白芍瞧的心中不忍,拉著他的手從屋裡出來,小聲問道,「哥,你為什麼想要去參軍?」
「為了……出人頭地。」白雲實鏗鏘的道。
僅僅四個字,白芍忽然就釋然了,理解他了。
水往低處走,人往高處走,就連她不也在努力的壯大家裡的生意,賺更多的錢么。
她白芍能以賺錢為理想,白雲實為什麼就不能以出人頭地為理想?
只是這個時代,人命如草芥,白芍能理解兄長想出人頭地的心,卻不願意看他遇見危險,所以糾結了一番之後,她低聲道,「哥,我支持你……但是……如果你真的去參軍了,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我希望你能想一想家裡的人,不要不顧一切的拚命……」
「我會的。」白雲實感激的抱了抱妹妹,隨後鬆開她,再次進了屋裡。
「我的兒……辛辛苦苦拉拔大,眼看就要十三歲了,就要安穩長大了,我怎麼捨得放心,讓他去那種地方……」吳氏伏在白川柏的肩膀上,哭的淚水漣漣。
「我知道,小慧,我知道……」白川柏除了勸慰吳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也不支持白雲實,但他不是個強硬的人,只會不支持,不會拒絕,更不會像吳氏這樣近乎歇斯底里的阻止。
白雲實從外面走了進來之後,垂著頭,忽然給吳氏和白川柏跪下了。
二人一驚,趕忙要站起來拉白雲實,結果不成想連拉了兩下都沒有拉動。
「爹,娘……我真的想要去參軍,我想要出人頭地,想要飛黃騰達,想要家裡人不要再如此任人欺辱……而且這也是我所喜歡的……我不喜歡讀書,我不喜歡文章,我喜歡刀槍劍戟,我喜歡打鬥……我跟你們保證,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一定會盡量保護自己。希望爹娘能允許我去參軍……」
說完,白雲實對著吳氏和白川柏連磕了三個響頭。
吳氏獃獃的站在原地了半晌,鬆開拉白雲實胳膊的手,扭過頭嚎啕大哭了起來,「雲實啊,你不知道……以前,當老爺有不好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夫人是怎樣的肝腸寸斷……我實在是怕啊……我怕我的兒子就這樣沒了……我怕啊……」
貧窮又如何,被人欺辱又如何,低聲下氣的過活又如何。
她不想要榮華富貴,不想要飛黃騰達,她只想孩子們健健康康的,平安長大啊。
「娘,我覺得,我們應該尊重弟弟。」就在這時,一直以來對白雲實玩刀槍劍戟最為反對的白微忽然十分冷靜的勸慰吳氏道,「人各有志,不論娘怎麼希望弟弟怎麼過活,他終究是個有自己思想的人,娘……尊重他的決定吧。」
吳氏搖著頭,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像是在發泄什麼。
而白雲實就這樣一直跪著,任誰拽他都沒有起來。
直到吳氏停下了哭泣,睜著紅腫的雙眼,愛憐的去扶白雲實時,他才站了起來。
「我的兒……我知道你長大了,我要攔不住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她輕撫著白雲實的臉龐,忽然發現這個沉默寡言的兒子,不知何時竟然和她一樣高了,「你答應我,一定要活著……好好的活著……」
白雲實狠狠地點了點頭,「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一定會的。
後來,即使在戰場上受了再重的傷,白雲實眼前都會浮現家裡人望著他滿含悲傷的目光,然後他就會掙扎著從死人堆里爬出來。
那股要活下去的信念,支撐著他,度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機。
一次又一次……
天予三十二年,九月,菊花初開的時節,十二歲半的白雲實挎著吳氏給他縫的小包袱,毅然決然的跨進了參軍的隊伍里。
在他身後,是吳氏含淚的目光,是白川柏不舍的雙眼,是姐姐妹妹哽咽的呼喚。
「哥(弟弟),你一定要回來啊……」
「會的。」
有人說,性格越是沉默寡言的人,答應的事情就愈會拼勁全力做到。
而白雲實,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吧。
白雲實走了,白家一時間再次低迷了起來,吳氏做什麼事情都失魂落魄的,就連刺繡時手指頭扎指縫裡都不知道。
為此,白芍和白微特意挑了一個時間,陪她去寺廟裡上個香。
一個是給白雲實求個平安。
二個,算是轉移一下吳氏的注意力吧。
一直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的吳氏,在聽到白芍這個建議之後,立馬點了頭,並十分利落的拾掇好了東西,只等著十五那天,由白芍和白微陪著,去了斜陽縣與安陽郡中間的那個叫做普寧的寺廟。
她要為她的孩子求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