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白老爺子斃
白川柏還想哭,但是怕白老爺子想多,只能強行的止住了眼淚,酸楚的道,「爹,兒回來了,以後想吃啥吃啥,有病咱就看……兒回來了,不會再讓您老受罪了。」
那天下午,白川柏一直陪了白老爺子很久,一直到天色擦黑,才依依不捨的給白老爺子掖好了被角,準備回家。
「老三啊……」剛剛睡著的白老爺子忽然伸出手,抓住了白川柏,迷迷糊糊的道,「老三啊,當年是爹不好,對不起你們一家啊……」
白川柏一聽這話,兩眼又迅速的湧出了淚水,因為怕驚醒白老爺子,所以捂著嘴不敢哭出聲。
「老三啊……你不要怪爹啊……」白老爺子又咕噥了兩聲,終於鬆開了白川柏的手,沉沉睡去。
白川柏一邊大步往外走,一邊輕聲嗚咽著,一直到了白家大門口,才敢哭出聲。
「孩子爹……」吳氏有些心疼的撫著他的背,「你別難過了,以後咱好好對孩子爺就是了。」
白川柏捂著臉抹淚,也不說話,吳氏見狀,便站在旁邊,一直等到他平靜了,才拉著他柏一起坐進了馬車裡。
等兩個丫鬟也坐了進來,趙龍便揮起了鞭子,朝斜陽縣浩浩蕩蕩的趕了過去。
因為路途著實有些漫長,白芍便將頭靠在了吳氏的肩膀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說著話。
這個時候,自從坐了進來就沒怎麼說話的白川柏,忽然低聲開了口,「孩子娘,芍兒,我有件事兒,想跟你們商量商量。」
「孩子爹,你有話說就是了。」吳氏有些詫異的望著他,「咱們之間啥時候這麼客氣過了。」
白川柏抬起頭,先是瞟了一眼白芍,見她面上沒有任何異色,這才鼓起勇氣,低聲道,「我……我想把你爺奶接咱們府上來……爹他……他沒有多少時間了,我想……我想在最後的日子裡,多陪陪他……老宅雖然也是青磚大瓦房,可拾掇起來太費力,倒不如將你爺奶接過來……」
「這……」吳氏一聽他這話,兩隻眼睛頓時瞪大了,倒也沒反駁,只是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白芍。
因為買這府邸的錢,是白芍出的,所以白川柏和吳氏都在看白芍的臉色。
「爹,娘。」白芍見狀不禁苦笑了起來,「接爺奶過來當然沒有問題了,那府邸雖說不大,但屋子咱也住不了……」
白川柏聽得她這話,不由得鬆了口氣。
只是就在這時,白芍話鋒一轉,又說起了別的,「聽說大伯這些年過得也不太好?要是他們知道了,咱們回來的事兒……爺奶可是心疼大伯的緊。」
這是在給白川柏打預防了——要是以後白川羌拐著彎的跟白老爺子要錢,而白老爺子心疼大兒子來跟白川柏要錢的話,那這事情可就變味了,白芍就不會忍了。
「這……這當然了。」白川柏勉強的笑了笑,雖然知道白芍說的是對的,可是見她如此提防白川羌,還是有些不愉快。
畢竟那是他親大哥。
白芍知道他那記好不記壞的性格,也不跟他計較,反正話已經說在了前頭,真要是出了事兒,她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當天,回到了斜陽縣白府,因為在老宅忙了一天還挺累的,白芍簡單梳洗了一番就睡了。
到了晚上,她意外的夢見了燕殊。
之所以說意外,是因為從決定離開他的那一晚,到現在足有二十七天的時光,她一日都不曾夢見燕殊。
而在今晚,她卻夢見了燕殊,而且是夢見了——他與別的女子在一起親密的場面。
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猝不及防看到這一幕,她還是氣的忍不住手抖,甚至在暗暗地思考,要不要上去殺了那對狗男女。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穿著一身龍袍的燕殊,忽然輕輕的撩起那女子的鬢髮,湊到她的耳邊,柔柔的喚了聲「卿卿」。
白芍就是從這裡被驚醒的。
睜開有些腫脹的雙眼,摸了摸眼角的潮濕一片,她苦笑著搖了搖頭。
為什麼,明明在夢裡,她沒有流淚啊,為什麼眼角會一片潮濕……
真是見鬼……
她伸出手,想拍打一下身上略有些沉重的被褥,卻因為冰冷的空氣而生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
哦……原來這是斜陽縣啊。
十一月底的斜陽縣,已經很冷很冷了。
哪裡像燕京,這個時節也不過就穿個長袖,多加一層褻衣罷了。
真冷啊……
白芍牙齒打顫的縮回了胳膊,只留了一個頭顱在外面,譏諷一笑。
從前在燕京的時候,總是抱怨燕京太熱,思念著斜陽縣的蔚然清風,可等真的回到這裡時,她卻懷念起了燕京溫暖濕潤的空氣。
還有,那個炙熱的懷抱。
白芍將頭埋進被褥里,只覺得眼眶裡又有什麼東西在打轉。
她吸了吸鼻子,剛想摸一摸帕子來擦眼淚,忽然聽到大門被瘋狂敲打的聲音。
躺在外間的荷香一下子坐了起來,三兩下披上衣裳,瑟瑟發抖著去了外院。
白芍心底也好奇,可因為太冷,而這身體又早已不適應寒冷,所以還是縮在了被窩裡,只等著荷香的回報。
約莫盞茶時間過後,荷香慌裡慌張的沖了進來,快速的點燃了油燈之後,對著白芍急促的道,「小姐,快,老爺和夫人在馬車上等小姐了,快點起。」
「出什麼事情了?」白芍一邊手忙腳亂的穿衣裳,一邊問道。
「白家老太爺……沒了。」荷香謹慎道。
白芍穿著衣裳的手就愣在了當場。
怎麼可能沒了呢?
明明今天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明明晚飯還高興地喝了兩碗湯,明明……
當白芍一家人快馬加鞭狂奔到十里鋪的時候,白家在大門兩邊掛上了兩盞白色的燈籠——這代表著,家裡有人死亡。
「爹啊……」白川柏原本一路緊張害怕的心,到這一刻徹底崩潰了,他一邊哭,一邊撲到了東屋。
因為家裡財力有限,白老爺子還未曾置辦壽衣棺材,更沒有白布蒙面——就家門口的那兩盞白燈籠,還是村裡的人瞧見白川柏回來了,有意巴結,送過來的。
「爹啊……」白川柏抱著白老爺子的屍身,嚎啕大哭,「爹啊,你咋就走了啊,兒還沒好好孝敬你呢,兒還準備明天就接您去斜陽縣住呢,怎麼您老就沒了啊……爹啊,我的爹啊……」
饒是白芍曾對白老爺子心灰意冷,可聽到了白川柏如此哭嚎,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孩子爹……」吳氏一邊抹淚,一邊勸白川柏,「孩子爹,他四叔不知道去哪裡了,他大伯也沒到呢,你可得撐住,壽衣棺材都得置辦呢……你不能就這樣不管啊。」
「我……我知道。」白川柏抹了一把淚,又仔細瞧了兩眼白老爺子的面容,這才站起了身,聲音低沉的道,「已經五更天了,出雲鎮做白事兒的應該開門了,我去買東西。」
「哎,家裡這邊我照應著,你快些去。」吳氏忙不迭的催他。
因為這人死之後,只要有點錢的人家,都是要沐浴更衣才能放進棺材里的。
但是人死後身體會逐漸變僵,如果不趁著身體還軟和沐浴更衣的話,可能這壽衣就穿不進去了。
白川柏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所以才強忍著悲慟去置辦一應事物。
因為是冬季,雖說已經五更天了,可天色卻還是黑咕隆咚的。吳氏怕擔心悲傷過度的白川柏出事,硬是安排了趙龍也跟著過去了。
如此一來,留在白家的人就基本都是一些老弱婦孺了。
給白老爺子擦洗身子是不能做的了,可找人搭棚子,還有將堂屋門給掛起來等等事情,還是要做的。
吳氏抹了把淚,準備去堂屋問一問劉氏,家裡那些破爛不用的竹席子在哪兒,要找一扇來掛在門上(當地習俗)。
這時白芍才注意到,自他們進門之後,劉氏就一直不哭不鬧的坐在堂屋裡,瞧著人來人往也沒翻眼皮子,好像失了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