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狗蛋
這世上從來就不缺天才。
有那麼一類人，生來就受上蒼眷顧，修鍊猶如過江魚，一帆風順，水到渠成。
這類人，被稱之為天驕。
很不幸的是，
林奕並非這一類人。
他只能穩打穩紮，偶爾在逆境中掙扎，去尋找出路，狡詐的思維，狠辣的手段，不俗的悟性，驚人的氣運，外加上勉強還算過得去的修鍊天賦，這些結合起來，才得以走到今日這一步。
百年，化神期五層。
而且，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有過上一世七百年修真經驗的前提上。
諸多種種，缺一不可。
天才，可是會打擊到人的。
這叫做命運。
灰衣人的命運，是悲慘的，不幸的，同樣……也是被眷顧的。
難以想象，
一個昔日只會跟在林奕身後玩鬧，擦著鼻涕伸手討要糖吃的孩童，在不到百年的歲月里，搖身一變，再相遇時，已是渡劫期大修士！
這些年來，他經歷了什麼，無人問津。
似乎，他從來都只是一個人在走走停停，四處飄蕩，哪裡有機遇的地方，哪裡就會有他的身影。
認識他的，只知他姓仇，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修。
至於他從哪來……
無人知曉。
恐怕，這偌大的天武星上，也就唯獨兩個人心知肚明，一個是仇老魔本人，另一個便是林奕了。
——他從徐家坪而來。
到此地……
為了些什麼，林奕心裡多多少少也有了個數。
「這娃子，是狠我啊……」
望著仇老魔那歇斯底里的血紅眼眸，林奕暗自苦笑一聲。
因果這東西，誰也說不準。
七十餘年前，林奕走火入魔，修為盡廢，滿頭白髮的他如同喪家之犬，狼狽地躲到徐家坪隱居。
豈不料，被楚吒追蹤到了腳步，找上了門。
或許仇老魔天生就不該死，準確點說……上蒼不讓他死得那麼早。
因此，
他誤打誤撞下，吃壞了肚子，帶著他前去鎮子里打算看病的林奕，這二人因此躲過了一劫，可徐家坪里其他的鄉村父老就沒那般好運了。
血流成河。
那個不大的小村莊，徒留下一個驚恐而又無措的鼻涕孩，以及一個姓林的外來者還活著，這是因果的因。
至於果……
「嗯？」
驀然，林奕似乎隱約抓住了什麼。
少頃，他苦笑地搖了搖頭。
「原來如此。」他說。
長青門山腳下的那個漁村，文家村，亦是如此。
不也是全村人都死光了，只有兩個人活下來了么？
一個，是名為大柱的孩童，在文雯的筆記上提到過，他是其中一個沒有出海的人，逃過了命中的一劫。
另一個，便是文華了。
仔細想來……
同樣是活下來了一個孩童，
同樣是活下來了一個不屬於村子里的外來者，
畢竟，文華本身就不是親生的。
這個陣法，這個局，遠遠沒有那麼複雜。
也難怪會給林奕帶來一種熟悉的微妙感，至於是哪，又說不上來。
「二狗蛋？」
小魔女學著主人的語氣，喃喃自語著。
她聲音不大，卻也不小，尤其是在這死寂的夜空下，格外刺耳。
而仇老魔，則是怔了一下。
多久，再無人喊起過這個乳名了啊……
也就是在他出神的這麼一會功夫，在場的長青門弟子與長老們，面面相覷。
這魔頭是誰？
林奕，又是誰？
兩人，可謂是天差地別，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可是……
就是這麼一個完全沒有絲毫擺譜的年輕人，沖著另外一個聲音略顯滄桑的魔頭，熟絡的一口一個『狗蛋』，並且對方還喊他為叔……
剎那間，
大師兄王騰也好，唐詩也好，兩人都明白了些什麼。
他們不蠢。
如果眼下這等局勢，還沒能分析出什麼來，那也不用修鍊了，儘早下山去種田得了。
「師妹，走眼了啊……」
王騰驚愕地看了一眼林奕，又看了看仇老魔，最後看向唐詩，不由苦笑一聲。
他懂了。
為何在一年前，自己要拉那小魔女入長青門時，他們兩個會露出那等莫名其妙的表情了。
也明白了，為何小魔女第一反應，不是答應或拒絕，而是看向林奕。
「好笑啊……」
唐詩喃喃自語：「妹妹是天才，哥哥是廢物？現在……完全反了……亂了套了。」
怎麼看，都得反過來才對！
「這……這這……」
張大志瞠目結舌，如遭雷擊，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突然想起，
林奕那一張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欠揍的臉，那不是傻，也不是有靠山有依仗，而是……壓根就沒把自己放在心頭去！
小人物的求生慾望，不能小看。
都是人，
底層的小修士也好，境界高深的老怪也罷，在性命面前，大多一個樣，往往很多不怕死的，都是世俗間的那些凡人，老了，病了，只剩下一抹牽挂，沒了念想，也敢放心去死。
可修士，都是惜命如金的。
「他該死！！」
張大志怨毒的看向林奕，企圖用憤怒，來取代自身內心的不安與丟臉的惶恐。
他只能祈禱，
祈禱那修為高深的大魔頭，把這姓林的給殺了！
長青門上上下下，如此眾多的人，恐怕也就唯有張大志這麼一個另類，是站在仇老魔一邊，同一條戰線的了。
「狗蛋，說實話，叔有些好奇。」
林奕沉吟些許，疑惑的問道：「為何你就如此篤定，破開你陣法的人，會是叔呢？」
變了，
向來沉默寡言的仇老魔，找到林奕后，全都變了樣。
面對林奕的疑問，他滿懷興趣的低笑道：「林叔，您可真是老了啊，連那麼明顯的圈套都沒注意到，或許……你還不知道？」
「嗯？什麼？」
「這裡，可不是蔚藍星，而是距離蔚藍星萬分遙遠的另一端……天武星啊。」
林奕劍眉微皺，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麼，但具體是哪一點，他始終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見此，仇老魔才緩緩開口道：「天武星，有生辰八字沒錯，但是……並沒有五行這麼一說。」
「厲害。」
良久，林奕才如此道上一句，點了點頭。
實際上，這個陣法，很多人都可以破開。
但……
他又只會是被林奕破開！
那充滿屍臭味的棺材，葬著文雯屍骨的棺材，葬著白色裙的棺材，除了生辰，還需五行。
除了蔚藍星上的人族，是沒有人懂五行這麼一說的。
而能有機會，在某一天走到星河的另一端，天武星這裡來的人……
也就只有林奕了。
這個局，是專門為林奕布置下的，是一個陷阱，同樣，也是一個掙脫不開的因果。
「老和尚呢？」林奕問。
他有太多太多想問的。
眼下，他最好奇的，便是那老和尚如今怎樣了。
他清晰記得——
當年，便是那西海岸的老和尚，也就是投屍人的朋友，親自帶著狗蛋離開的，至於去了哪，林奕也沒問，因為他知道，老和尚不會害狗蛋。
仇老魔自然明白他指的是誰。
「死了。」
他冷漠地回答，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殺的。」
「為何？」林奕不解。
倒不是他不贊同對方的做法，只是……
世間萬物，總歸都是事出有因的。
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契機和理由，按理來說，這狗蛋不可能平白無故殺了那老和尚才對，要麼是糾紛產生了分歧，怒殺，要麼是奪寶，搶殺，總歸有個理由。
「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在短短几十年間，就走到今日這個地步的？」
說著，仇老魔低笑了兩聲，沙啞的聲音感慨道：「真有意思啊，渡劫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