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迴轉

  翔宇在沒有遇見克諾斯之前,不過是個孤獨可憐任人欺負都不敢說哭出聲的孩子。


  克隆區的失敗品都會被統一處理掉,翔宇也是其中之一。


  翔宇不像其他克隆人,從細胞到胚胎再過度到成長期只需要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而他看起來永遠停留在人類10歲孩童的模樣,對於這點克隆區的那些專家們把他輕率的歸類為失敗品進而被處理。


  翔宇有了自己的意識是在一個陰天,還下著小雨,宛如破舊的布偶一樣扔在髒兮兮的下水道旁。


  他是被凍醒的,慢慢睜開雙眼望著灰色的天空,他很迷茫也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更不知道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有沒有家人,他對自己,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幾天後,當他以為自己會餓死在這裡時,有人發現了他,但並沒有人願意對這個髒兮兮的孩子伸出援手,也給了附近孩子欺負他的機會。


  他們踢打辱罵著,就因為他沒有還手之力。


  人總是這樣,喜歡盡情欺負比自己弱小的人,好藉此炫耀自己是多麼的強大。


  「哈哈哈哈,不會說話的可憐蟲,倒在地上起不來的死豬,看著你這幅髒兮兮的慘樣兒,真讓人內心愉快呢。」


  這些人嘴裡一邊嘲笑著,一邊對他拳腳相加,他只能緊緊地蜷縮著,默默承受著暴雨般的踢打。


  等那些人打夠了,然後心滿意足地翹起嘴角揚長而去,翔宇久久忍住的眼淚才敢在此時滾落出來。


  因為他害怕自己一旦啜泣出聲,那些人只會將他揍得更厲害。


  後來他遇見了克諾斯,這個雙腳殘廢,連獨立行走都做不到的男人,所以他知道世界上還有比他更悲慘的人。


  他那無神的雙目透著悲涼,無聲地訴說著世道的不公。


  翔宇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走到他身邊,挨著他靠牆坐下,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嘴唇動了動,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他不知道要怎樣去安慰對方,因為自己的處境不見得要比他好到哪裡去,他猶豫再三,終於顫巍巍地對克諾斯伸出髒兮兮的小手,語氣低聲怯弱道:「你好……」


  克諾斯依舊雙眼無神地盯著前方,並沒有因為翔宇的友好而鬆動自己面部表情。


  翔宇知道他不想跟自己說話,沮喪略帶委屈地收回自己的手。


  「我只想跟人說句話而已。」


  「……」


  「吶,你來這裡多久了?」


  「……」


  「是怎麼來這裡的還記得嗎?」


  「……」


  「我對自己如何來到這裡的事情一無所知,你能告訴我嗎?」


  「……」


  翔宇雙臂抱膝,頭枕在臂彎側著臉頰對克諾斯拋出了一堆問題。


  克諾斯依舊無動於衷,彷彿他的眼睛,耳朵,看不見聽不見任何事情。


  翔宇的自言自語與其是說給對方聽的,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的,他想藉此來提醒自己,自己是存在的,還有身邊也有人存在的,所以他並不孤單。


  接下來的幾天,翔宇會斷斷續續地訴說著一些話,困了就直接依靠在克諾斯的肩頭睡去。


  不知怎麼回事,只要待在這個男人身邊,他就會感到安心,就連身上的傷痕也不那麼痛了。


  終於,克諾斯開口說話了。


  「如果你繼續待在這裡只會等死,你為什麼不利用你僅有的雙腿走出去,離開這個又臭又髒的地方?」


  翔宇回過頭驚訝的望著他,他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出自眼前絲毫沒有生命氣息男人的嘴裡,他一直嘗試跟他交流都被拒絕,導致他誤以為克諾斯是個啞巴。


  「那你呢?你為什麼不離開這裡?」翔宇問出心中的疑問。


  克諾斯雙目無神地望著遠方語氣飄忽:「誰知道呢.……」


  翔宇神色複雜的望了他一眼,又低下頭陷入沉思。


  時間又一天過去,這些天里,那些孩子並沒有過來揍他們,翔宇難得鬆了口氣,他從地上爬起來決定去外面找些吃的,就像克諾斯說的,他不能坐以待斃。


  克諾斯望著翔宇離去的身影,無神的目光終於恢復一絲光彩,只不過那目光中帶著羨慕,還有嫉妒,如果自己也能所以奔跑,就不用待在這個鬼地方等死了。


  走吧,都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在他身邊,天知道他的內心此刻是多麼的難受,因為他也想有人能陪在自己身邊,可這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天色漸晚,那抹小小身影還是沒有出現,心中隱隱的一絲期待也隨著夕陽西下逐漸變的消失殆盡。


  片刻后,身邊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原以為是翔宇回來了,克諾斯雙眼中的喜悅還沒來得及褪去,剎那間變成了驚恐。


  他盯著那群宛如魔鬼般的孩子,他知道這群小鬼只要心中有怨氣就一定會跑到這裡來,然後把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在他的身上。


  當時他看著翔宇也被他們暴打一頓的時候,他的內心沒有絲毫憐憫,甚至還有點惡毒的快感,因為受難的不止他一人。


  那群孩子二話不說,上前就是對克諾斯一頓拳打腳踢,嘴裡還憤怒地咆哮著:「都怪你!都怪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憑什麼他們能得到優待我們就非得淪落為狗屎!這第六區我實在是待夠了!我要離開這裡!」


  克諾斯緊緊護住自己重要部位,疼痛從身體各個地方傳來,嗡嗡作響的耳朵跟暈乎乎的腦袋,連反應都慢了半拍,只能被迫的承受著,他以為自己會就這麼被一群人打死。


  孩子們的表情猙獰的破口大罵著,恨不得把內心的怨氣化為打死他的動力,下手也越來越重,克諾斯的鼻血和口腔都充滿了血腥味,他強忍著嘔吐的不適,他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身體好似放進煉鍋爐重新鍛造一般,那疼痛揉進了四肢百骸,心裡自暴自棄地想著就這樣被人打死也不錯,反正廢人一個,除了等死就是被打死,對他來講都一樣。


  當他的意識逐漸下沉,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想要陷入昏迷時,頭部被小小的手臂攬進溫暖的胸膛前,耳邊響起了翔宇的哀求的哭腔:「我求求你們不要打他了!不要打他!你們要打打我好了!」


  他抬起眼皮望著不知何時回來的翔宇,嘴唇動了動沒說出半個字來。


  翔宇找完食物回來,剛好見到克諾斯快要被打死的場景,嚇得他一把扔掉手中的東西,撲進人群中把他牢牢護在自己懷裡,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同病相憐的人,也是第一個給他安心感的人,他不能就這麼任由那些「魔鬼」把他打死在這裡。


  「快看是那個小可憐,原來他還沒有死!」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語氣帶著嘲諷尖叫道。


  瞬間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翔宇的臉上,冷酷的目光令翔宇不由得瑟縮了一下,他害怕地把克諾斯抱得更緊,怯弱的眼神宛如受驚的小鹿,驚慌地低下頭不敢直視他們。


  「呸,就算現在還在苟活,也活不了多久,反正這第六區馬上就要換主,到時候所有人都會淪為狗屎,我們都一樣!」男孩生氣的對大家吼完后,不解氣的又在翔宇身上補了一腳喝道:「我們走,反正這兩隻可憐蟲也活不過幾天了。」


  那些人們把克諾斯和翔宇狠揍一頓,然後通體舒暢的離開,雖然翔宇不知道他們那些人是誰,但是也能知道他們就生活在附近,不然也不會動不動就抽空來消遣他們,走出去之後是什麼樣子,翔宇完全不知道,可他還是渴望出去,能跟他們一樣肆意的活著。


  夜晚,明亮的月光灑在兩人身上,自從那些人走後,克諾斯就陷入昏迷,翔宇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緊緊抱住他給他取暖,用自己髒兮兮的袖口擦掉他鼻子跟嘴角的血跡,撥開他額頭的亂髮,這才看清楚克諾斯的長相,雖然消瘦卻是個五官很俊朗的男人,他順著克諾斯的臉往下看,最終停在他的雙腿,他咽了咽口水,內心莫名的有點心慌和膽怯,他用手輕輕挽起克諾斯的褲腿,借著月光看到那雙宛如兒臂纖細,肌肉萎縮的雙腿,突然明白他白天跟自己說那句話的用意,想到這裡眼角有點濕潤了。


  第二天中午,克諾斯悠悠轉醒,他睜開雙眼,望著近在咫尺的翔宇的睡臉,腦海中驀然回想起昨天他為自己挨打的事情,又看到自己身上處理完的傷口,他輕輕嘆了口氣。


  這個孩子把他從鬼門關給救了回來。


  接下來他們兩個相依為命的度過了很長的時間,翔宇也沒有告訴克諾斯自己知道他是殘疾的事情,一如既往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他知道這種事情放在誰身上都不好受,所以盡量不去戳他痛腳,反而想盡辦法逗他開心,後來克諾斯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時,翔宇回答道:「那天我見那群人揍你時,我從你的雙眼看到尋死的意思,當時很害怕,心想萬一你要是不在了誰來陪我睡覺,我要把你救回來,留在你身邊陪著你,你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有我在你身邊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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