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風雲(2)
(先更兩章,晚上還有。)
路岩搖了搖頭,他現在也覺得頭大:「如果李冠書不是死在許清豐手裡,便只可能是死在終南山道門弟子手裡——或許是終南山道門弟子,並未都去圍攻南宮第一,在李冠書殺了許清豐和十多名道門弟子后,將其斬殺。」
「這些都只是推測!本公要的是事實、真相!」韋保衡一陣火大,「那些宗室子弟,便沒有一個知曉內情?」
路岩回答道:「恭親王世子回來的時候,受了重傷,而且隨從也不見蹤影,或許,他們是知道些什麼的,但他們回來之後,對牛首山的事,都隻字不提。」
韋保衡一擺手:「那就給他們施壓!尤其是恭親王和酈郡主,宗室子弟里,就他們帶的隨從修為最高,本公就不信,兩個練氣五層的高手,消失了一個,他們一點說法都沒有!李冠書死不足惜,但死因一定要查清楚!李曄不說也就算了,恭親王和吳駙馬,必須要讓他們說!」
「這是自然。」路岩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那這回的考核成績?」
韋保衡想起這事,就是一陣惱火:「李冠書栽贓三清觀的事,之所以被人所知,說起來都是因為那個李曄,這小子怎麼回事,原本就是個廢物,突然就變得文武雙全了?」
路岩搖搖頭,笑容苦澀,這個問題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無非就是袁天罡的傳承。
韋保衡忽然問道:「袁天師……到底去了何處?」
路岩苦笑道:「袁天師消失已經百年,百年來沒人見過他,有人說他出海訪仙,有人說他隱居山林,也有人說他早已死了,誰知道呢。」
韋保衡搖搖頭:「袁天師可是真人境界,天下第一人,說他訪仙歸隱都不錯,但要說他已經死了,本公卻是不信。」
默然片刻,韋保衡知道自己跑題了,以手扶額道:「李曄那小子,畢竟是安王子嗣,就算他考核成績第一,也不用給他什麼實權官職.……陛下,也不會應許的。」
路岩點點頭,這件事在真正的掌權者面前,都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那李冠書的死,如何定性?」路岩問。
「三清觀造反,劫持宗室子弟,邢國公只身前往救援,不幸罹難!」韋保衡說道,「李冠書死不足惜,但卻不能讓他污了本公名聲!」
路岩聽了這話,嘴上不說,心裡卻是嘆息。
有關李冠書陷害三清觀造反的事,已經傳開了,韋保衡如此給人定性,無異於掩耳盜鈴,只會適得其反,但這件事朝廷總得給個說法,韋保衡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弊端,但利益面前,他能退縮么?
韋保衡約莫是看見了路岩的異樣,加重語氣道:「李冠書身為皇朝國公,又是左衛大將軍,死得必須光彩,這是為了朝廷威名!三清觀可以造反,這天下什麼時候都不缺心懷叵測之徒,但若是國公貪贓枉法到了污人造反、禍害數個山村的地步,傳出去,那不是告訴天下人,大唐朝政已經亂了?!」
「韋公所言極是。」路岩拱手,他明白韋保衡的意思,無非就是粉飾太平罷了。
但皇朝若是到了需要粉飾太平的地步,那就真是不太平了。
吳弘杉坐在高腳椅上,看著站在面前的吳悠,神色絕對談不上親切,聲音更是散發著寒意:「你當真不知道,恭親王世子是怎麼受傷的,他的隨從又是怎麼死的?」
「父親已經問了許多遍了,孩兒也回答了許多遍了,父親為何不信?」吳悠語氣生硬,站姿端正。
吳弘杉沉下臉來:「韋公已經派人來問了,你應該知道,現在的朝堂上,沒有人能夠忤逆韋公,這件事誰都看得出來不同尋常,你閉口不言,讓為父如何區處?」
吳悠身材嬌小,雖然已是二八年華,但看起來不過是個豆蔻少女,在吳弘杉的威壓下,她的肩膀顯得格外單薄,但她始終梗著脖子:「事情不同尋常,孩兒就該知道嗎?孩兒不知道的事,又如何跟父親說?傷的是李靖安,死的是他的隨從,韋公卻派人來問父親,他怎麼不直接去問恭親王,是覺得父親軟弱可欺嗎?」
「混賬!」吳弘杉重重一拍檀木椅扶手,面上肌肉一抖,顯然是動了真怒。
到底是自己的父親,雖然平日里對自己十分溺愛,但面對盛怒,吳悠不可能一點畏懼都沒有,所以淚水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但她咬牙拚命忍著,不讓淚水溢出。
看見自己的女兒這番模樣,吳弘杉不由得心頭一軟,他到底是寵溺這個女兒的,不忍苛責甚,重重嘆了口氣,黯然神傷,擺擺手,讓吳悠退了出去。
離開小院,吳悠一把抹了淚水,她雖然不喜歡吳弘杉,畏懼權貴中庸自保的做派,但方才吳弘杉神傷的模樣,還是讓她沒忍住淚。
沒走幾步,暗中有人跟了過來,那是一個隱匿在黑暗中,像個影子一樣的老者,吳悠沒有回頭去看,只是聲音顯得冰冷:「若是讓我知道,你對父親透露了半個字,我就算殺不了你,也會讓你生不如死!」
這一刻,少女看起來猶如一尊煞神。
隨從老者低頭道:「郡主放心,老奴絕對不敢多言。」
他是駙馬府的門客,凡事為駙馬府著想,所以在牛首山,面對李靖安的提議,會勸吳悠跟李冠書結盟,但他護衛吳悠已經很久,在這種「無傷大雅」的事情上,也能由著吳悠的性子。
除此之外,老者更是知道吳悠的脾氣,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她的話,會說到做到。
而對於那個,在牛首山表現出強大實力,而且殺伐果斷的安王,老者也不願意多得罪。對方成長的太快了,老者忌憚萬分。
吳悠抬頭,看著夜空中的彎月,愣神許久,她那張乾淨絕美,但稚氣未退的臉上,在清輝下有種別樣的堅毅神采,她低聲呢喃:「二十年不能修行,你受屈太多,伯父意外戰死,你處境艱難,如今你有了真正的實力,需要韜光養晦,縱然你沒要求我做什麼,我也會儘力做到所有我能做的。」
她忽然笑了笑,她的笑容是如此乾淨,以至於星辰都好似融化在那對酒窩裡:「我不知道李冠書是怎麼死的,但你連李靖安的隨從,都能一招斬殺,那麼就算李冠書死在你手裡,我也不會奇怪——這偌大的長安城裡,有誰能夠料到,你已經如此厲害?曄哥哥,隱藏你的實力,就隱藏了你殺李冠書的可能性,我會幫你做到的。」
恭親王府。
送走了韋保衡派來的人,恭親王矗立在屋檐下,負手望著夜空,良久不語。
傷勢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的李靖安,來到恭親王身側,咬牙低聲道:「父親,為何我們要隱瞞當日的事實?不把李曄那廝的實力,真實的說給韋公知道?讓韋公正視李曄、對付李曄,難道不好嗎?」
恭親王看了李靖安一眼,緩緩道:「此中緣由,為父之前沒跟你說,是因為為父以為你能想通,現在看來,你已經被當日之辱,蒙蔽了心神。那為父就告訴你原因,你聽清楚了,為父不會說第二遍。」
恭親王眼神深邃,聲音平穩:「你之前一直問為父,以為父的修為手腕,為何在正當盛年的時候,從軍中急流勇退,賦閑在家無所事事。今日為父告訴你,這都是因為老安王的前車之鑒。」
「我們的陛下,不是一個英明的陛下,當下的朝堂,也不是一個可以建功立業的朝堂,對普通人是這樣,對宗室子弟更是這樣。甚至後者處境尤其艱難。因為宗室子弟一旦做大,大權在握,有了民望,那麼對那個位置的威脅,會比普通人更大,因為他們姓李。而陛下的忌憚,也會比對尋常大臣更深。」
「朝政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為父希望你看透徹些。為父不是吳弘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希望能在夾縫中求得一絲權柄,所以活得憋屈惶然。為父的主張,是遠離朝堂。因為,那意味著遠離是非。」
「現在你應該明白了,為父為何不讓你說出那天的真相。現在的安王,自從得了袁天師的傳承,不僅文武雙全,更重要的是,他的氣運不一樣了。這樣的人,離遠些為好,不說交好,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說到這裡,恭親王轉過頭,看向李靖安:「為父同意你出仕,不是想讓你大展拳腳,佔據高位,只不過是想你有個一官半職,不讓人小覷,這就夠了。別的,不要奢求太多。李曄雖然傷了你,但並沒有做過分,而且今日,他還派人送來了禮物,禮物雖然不貴重,但心意到了。然而真正讓為父看重的,是他為人處世的心性、手腕——更勝其父!」
恭親王嘆了口氣:「且看吧,如今這個安王,論修為,已經不差當年的老安王,而老安王太過剛正,他今天能派人來,主動對為父示好,這就說明他手腕圓滑,沒有太過剛正這個毛病。這長安城,註定了有他一番風雲,我們看著便是,不要摻和。」
恭親王最後看了李靖安一眼,負手離去。
他心裡有一句感概,沒有說出口,也無法說出口。
同為宗室子弟,同為親王,跟李峴一比,他已經輸得太多。
當年他輸了修為,輸了沙場功勛。
如今,他輸了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