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袁天罡（第三更）
岐山之巔，天羅放聲大笑，遙遙朝李曄看來，猙獰笑道：「魔頭，你殺我金剛，殺我羅漢，殺我僧兵，毀我釋門八百年積累，毀我釋門大出天下之勢，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價！現在你知道後悔了吧？晚了！釋門要將你們鎮壓在此，讓你們神魂俱滅，讓你們每一個人，都永世不得翻身！」
李曄睜開眼，雙目猶如刀劍，他伸手向後一招，盧具劍飛入手中，抬腳就衝出去：「我鎮壓你爹！」
蘇娥眉阻攔不及，大驚失色。李曄的重傷在身，實力十不餘一，根本不可能斬斷紫金火柱。就算如南宮第一一樣，爆發生命最後的潛力，斬破一根火柱，下場也跟南宮第一一樣，又哪裡還有餘力去對付天羅？
「唉。」
一聲滄桑沉重的嘆息，忽然從天空響起，說不清是從哪裡傳來，但是一經出現，每個人都感到到了根本無法抗拒的威壓。
李曄前奔的腳步，更是被迫頓住，身體就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給拉在原地，再也不能前行。
李曄一怔，瞬間清醒過來，望著近在咫尺的紫金火柱，後背感受到一陣涼意，然而更讓他心驚的是，那道憑空出現的力量，竟然可以穿破六道輪迴大陣的領域，禁錮他的身體，那是強到了何種地步？
李曄抬頭回望，就見半空中，有兩人踏空而來，他兩所到之處，金色雲層如潮水般向兩側退開，為兩人讓出面前的道路。
這兩人，李曄認識一個，還有一個不認識。
不，忽然間，李曄覺得他都認識。
斜谷中，許平鏡等人看到忽然出現的兩人，都是嗔目結舌。也不見那兩人如何動手，那些威壓無窮的金色雲層，竟然在他倆面前，層層散開，如此神威，可是連蜀山掌劍人都無法做到。
許平鏡震驚道：「那……那是何人？」
吳金陵和王三仙齊齊搖頭，他們身上再度出現了凜然威壓，能調動的修為再度急速下降：「沒見過，怎麼這麼強？如此強悍的修為之力，如此濃厚的威壓.……天下修士，怎麼可能有人有如此修為？這根本不可能！難……難道是仙人下凡？」
白驚雪看了半響，忽然冷笑一聲：「連天師都不認識，你們還敢自稱道人？道門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天……天師？」許平鏡等人面面相覷，有唐以來，能被稱為天師的，可是只有……幾人連忙聚精會神，向來人看去，但卻怎麼都看不出清楚。對方明明就在那裡，卻怎麼都捉摸不透，顯得似真似幻。
衛小庄抬起頭來，當他看到半空中的來人後，先是怔了怔，隨後趕緊揉了揉眼，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之後，他的哭嚎聲更大了，悲呼道：「師父！你怎麼才來啊師父！」
半空的倆人，其中一人正是褐皮老道楚南懷。
蘇娥眉沒有失聲驚呼，因為她發現了不對勁。真人境的楚南懷，竟然跟在那個人後面？不如僅此，楚南懷出海訪仙，現在應該在東海才對，怎麼可能忽然出現在這裡？真人境趕路，一日千里不是難事，但是東海距離鳳翔，豈止千里？
那個走在楚南懷前面的人，到底是誰？
岐山之巔，天羅和法義看到來人，不禁臉色大變。作為釋門領袖，他們就算沒有親眼見過此人，也絕對能夠一眼就認出來。因為此人留給釋門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他曾今帶給釋門的傷害，也太深。
數百年來，一代又一代神州第一修士，仗劍西行，孤身殺上金山大雪寺，但至今只有一人，能從六道輪迴大陣之下，逃出生天。
看到這個人，天羅和法義如何能不膽戰心驚？
「青衫仗劍出陽關，孤身西行上金山，慷慨赴死不留名，一心只念神州安。」楚南懷前面那人，正是東海小島上的垂釣者，他一身青衫，信步而行，好似空中自有通道，轉瞬就到了八道紫金火柱前，「想不到，我還有再踏上神州的一天。」
說著，垂釣者看向八道紫金火柱中的李曄，露出一個意味莫名的笑容：「世人都說，你在沉雲山得了袁天罡傳承，是袁天罡傳人。我的確在太玄頂留下過一片暗含道機的道文，但頂多也就是能讓人修為更進一步，哪裡有什麼傳承。」
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李曄只覺得自己被看了個通透，好似連重生穿越的秘密，就被對方看到了。聽到對方的話，李曄心中五味雜陳，苦澀一笑，拱手道：「晚輩見過袁天師。」
大唐只有一個天師，袁天師，袁天罡！
這位曾今的欽天監大司首，整個大唐最為神秘的道人，在盛唐時隨處可見他的身影，後來無故神秘消失，世間就再無他的蹤跡，有人說他歸隱山林，有人說他得道成仙。
李曄在穿越前，也曾是陽神真人，距離成仙只差一步，但也沒見過地球上的袁天罡。他是一個傳說，真正的傳說，他留下的每一件物件，都會受到修真者追捧，包括那些道文。
只一眼，李曄便篤定，眼前這個麻衣布衫，看起來像是漁夫的道人，就是袁天罡。或許那是他曾今參透袁天罡留下的道文後，與袁天罡有了一絲感應。
然而眼前的袁天罡，修為究竟到了什麼境界，就連李曄也看不透，以他曾今到達過陽神真人境的眼力，都看不透。
陽神真人之上，可就是仙人了。
袁天罡喟嘆道：「六道輪迴大陣，想不到如今竟然到了大唐。數百年來，那麼多天才修士，摒棄證道飛升的大好機會，孤身入西域，只為阻攔釋門大出東方。沒想到，如今還是讓你們大舉到了大唐。」
說這話的時候，袁天罡眼中，掠過一抹淡淡的痛苦之色。哪怕是修為到了他這個境界，連大道都已經領悟，說起這件事，仍是忍不住痛苦。
他屈指連彈，兩抹流光從他指尖飛出，分別沒入李峴和南宮第一眉心，「神州代有人才出，中原從來不缺仁人志士。你們為神州而戰，要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豈不令天下人寒心？」
渾身焦糊的李峴，和已經躺在大坑裡不動的南宮第一，被流光沒入眉心之後，忽而全身冒出青白氤氳。本來氣息微弱，已經只剩下一口氣的兩人，就此漸漸呼吸有力，臉上也有了血色。
衛小庄大喜過望，禁不住拍手跳起來，「活了，活了！」
李曄看到這一幕，卻是心頭一震，看袁天罡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就連袁天罡身後的楚南懷，也目露悲戚之意，欲言又止。
袁天罡擺擺手，淡然示意楚南懷不用多言：「我無意飛升，久留世間，本就壞了規矩，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岐山之巔的天羅看到這一幕，卻是臉色大變，忍不住呼喝道：「袁天罡！這兩人本是必死之人，你妄自干預天機命數，必受天譴！」
袁天罡負手而立，哂然道：「天譴？我袁天罡還怕天譴？」
這話霸道到了極點，饒是以天羅的能言善辯，也啞口無言，因為對方有說這句話的實力。
不過天羅明顯不打算就此認輸，他也不覺得會輸，他咬牙道：「百年之前，你上大雪寺，殺我住持，毀我釋門根基，我釋門跟你不同戴天，上回，你僥倖從六道輪迴大陣下逃脫，今日還敢再回來，真當六道輪迴大陣奈何不了你？！今日，我釋門大出天下之勢，已經土崩瓦解，但六道輪迴大陣，卻必然教你等授首！」
隨著天羅厲喝，雲層之後，高天之上，那座抬首的半身金色大佛，忽然間眉心金芒大盛，一圈橢圓的光門，已經成行，好似有佛陀要從裡面走出。
如今的六道輪迴大陣，有神佛之力加持。
袁天罡曬然一笑，「這回你釋門大出天下，金剛、羅漢、僧兵人數大增，六道輪迴大陣也受神佛之力加持，仙人境之下的修士，皆能殺之，自然也不會把我袁天罡放在眼裡。」
說著，他看向李曄，忽然正色道：「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李曄，證道飛升，位列仙班，乃我輩修士畢生追求。那你可知，數百年來，神州境內，那些最有可能證道飛升的第一高手，為何要仗劍西行，孤身直上大雪寺？你可知道，我袁天罡，明明腳下就有登天之梯，卻為何偏偏不肯踏上去？」
這時候，李峴與南宮第一已經坐起身，他們看到半空的袁天罡，都是神色一怔。
這個問題自然不難回答，李曄肅然道：「有的人舍義取生，自然也有人捨身取義，就他們看重什麼。對那些仗劍西行的修士而言，神州安寧，宗傳不失，就是他們的大道，而不是飛升成仙。所以他們選擇向道而死。」
說到這，李曄頓了頓：「天師不飛升，既然不是不能，而是不願，那麼想來無非兩個緣由，要麼不屑仙庭，要麼不舍神州。」
袁天罡哈哈大笑：「好，說得好。人各有道，何必要相同？修士萬千，難道都要求一個位列仙班？既然修道是為了自由自在，又怎能去受仙庭的禁錮，那跟在朝為官有何區別？這樣的仙庭，不去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