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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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曄的目光中,不無審視懷疑之意。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既然大道顯形,天機流散,誰都可以爭奪,那麼已經重現世間的妖族,又如何會旁觀坐視?猴子方才說了,對大道的追求無分彼此,釋門道門可以追求,妖族巫族自然也可以。
猴子籠著衣袖閉著眼睛凝神半響,忽而睜眼對李曄和聖子道:「那一線天機,落在河東太原。不過看樣子還有點時間才會浮現。仙人下凡也需要點時間準備。不過時機一到,必然是諸方爭奪。在此之前,誰能掌控太原,誰就佔了大勢。」
一線天機,一股皇朝氣運,自然也是帝王氣運,李曄志在必得。
不過太原是河東節度使治州所在之地,地位相當於平盧的青州,也是李克用防備最嚴密的地方。李曄要奪得太原,無異於等於滅了李克用,而在平盧與河東之間,還有魏博節度使、昭義節度使兩個藩鎮。側翼則有成德節度使、橫海節度使、幽州節度使等。
出兵之事自然需要回到青州再議,李曄現在不用考慮得太過深入。
事情說完之後,猴子就找了個地方睡覺去了,李曄打算跟聖子好好說說妖族禍患平盧的事。
不等他開口,聖子就主動把他拉到了一旁,先是搓著手嘿嘿笑了兩聲,略顯不好意思,這才道:「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到平盧來,根本就沒有跟你魚死網破的意思。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是為了應付仙廷,我覺得我們可以化干戈為玉帛。畢竟咱們有共同的對手。」
李曄打量聖子兩眼,其實不用對方說,他也知道,現在妖族謀求的是大出天地。估計在很多大妖看來,如今的仙廷,下不能安天下大勢,上不能敗諸族神靈,正是虛弱的時候,也是妖族重現輝煌,奪回仙廷的良機。
仙廷讓妖族來平盧對付李曄,是想借刀殺人,同時將妖族納入仙廷管理體系,充實仙廷力量。但妖族壓根就不願意給仙廷當狗,他們擺明了想要自己做主人,這跟需要對抗仙廷的李曄倒是不謀而合。
不過這卻有個問題,而且顯而易見。
李曄審視著聖子道:「仙廷壓制妖族千萬年,現在妖族想要大出就能大出?若是妖族果真能夠大出,當年秦始皇一統天下之時,乃是仙廷最為虛弱之際,妖族豈不已經成事了?」
李曄不認為妖族有大出的實力,在他眼裡,妖族現在連釋門都不如。釋門好歹有那麼多佛國支撐,還有佛域諸神,妖族有什麼?
聖子臉色一正:「當年始皇帝一統天下,齊天大聖不也擾亂仙廷了?雖說最後敗了,但那是釋門橫插一腳,敗了也是非戰之罪。如若不然,咱們妖族跟始皇帝聯手,仙廷就是我們的了!不管怎麼說,那一戰妖族都大放異彩,證明了我們的實力。當年姑且如此,現在天道顯形,天機流散,只要能將天機氣運抓在手裡,何愁不能成事?」
李曄微微皺眉,猴子大鬧仙廷的時候,妖族還出手了?這可跟他穿越前的記憶不一樣。於是趕緊跟聖子求證。
在聖子的說法中,當年猴子大鬧仙廷,他雖然是挑事的頭兒,但其他六大聖也各自出了把力氣,派遣了許多高手,加入到猴子麾下。如果不然,仙廷那麼多仙人大能,僅憑猴子一人,也不可能鬧出那麼大動靜。
只不過當時妖族懵懵懂懂,只是出於義氣同盟而出手,對天地大道參悟不夠,也不知道配合凡間大勢,最後大秦亡了,猴子跟著敗了,他們也就回去了。猴子被鎮壓后,六大聖後知後覺,這才領悟到錯失了千載難逢的良機,於是捶胸頓足。
也是從那一刻起,妖族卯足了勁,一直想要再出來鬧騰一番,奪回仙廷。
眼下就是他們看準的良機。
聽聖子說到這裡,李曄若有所悟。他漸漸明白過來,為何聖子對他的態度,從一開始就彷彿帶著天然的親近勁兒。
聖子見李曄有所領悟,喜上眉梢,擠眉弄眼的湊過來,熱乎道:「你看,千年之前,咱們妖族跟秦始皇已經並肩作戰過了——秦始皇是誰,那不就是你爹?咱們交情匪淺啊!這可是幾輩子的緣分,多難得?只不過當時我們雖有並肩作戰之實,但主觀上並沒有聯合,也沒有保護好你,讓仙廷扶持了胡亥,你這才被禍害了,最終導致了大秦覆亡。你難道就不恨仙廷?就不想重建大秦帝國?重現當年掃六合、馭宇內的輝煌?」
說到後面,聖子已是兩眼放光,彷彿口水都要流出來,笑容也變得猶如拐賣小孩的老大叔。
說起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李曄就感到一陣無力。尤其是聖子那副模樣,實在是讓人倍覺不自在,讓他總有種要是自己答應了,就被拐騙了的錯覺,「我跟仙廷有那麼大仇?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哦,不,上上輩子。」
聖子雙眼一瞪,大叫道:「怎麼是上上輩子?這輩子也是如此啊!你看,你把凡間道門都整成什麼模樣了?在平盧,傳承千年的蓬萊都快滅了。在天下,五大道門的掌門,除了白驚雪都讓你給咔嚓了。你這些所作所為,跟當年秦始皇,也就是你爹,焚書坑儒,打壓道門有什麼區別?分明就是一脈相承啊!你別不承認,你仔細想想,是不是一脈相承?這是什麼,這就是命啊!是前世未竟之志,是此生註定的使命,是大道賜予你的未來啊!你好好想想.……」
聖子越說越激動,唾沫橫飛,滔滔不絕,看他手舞足蹈急切難耐的樣子,就差抓著李曄的肩膀狠狠搖晃,把他給搖醒。
九尾妖狐看到聖子這番模樣,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忍直視,偷偷偏過頭去,無法再看。
她跟聖子從小玩到大,青梅竹馬,對聖子可是了解到骨子裡。
在旁人眼裡,聖子永遠都是一副沉思沉默,高深莫測的模樣,最喜歡高作寶座發獃。只有她明白,那傢伙根本就不是在思考問題。他沉默,只是因為他腦子缺根弦,常常糾結很多明奇妙的問題。比如妖族為什麼叫妖,不叫石頭?巫族為什麼叫巫,不叫樹木?
如若不然,她也不至於敢爬到對方身上去「勾引」對方。
但看到聖子在李曄這個並不熟悉的「外人」面前,表現出如此不著調的一面,九尾替聖子覺得丟臉。但她又不好勸,只能轉頭默默呲牙咧嘴,兩顆虎牙都快刺破精緻的下巴。
李曄拍拍聖子的肩膀,嘆息一聲:「就算你說的都對,我且問你,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
聖子見李曄鬆口,神色大振,又開始興奮的搓手:「你看,我妖族到平盧來了不少。雖然修為不怎麼高,但最低也是個練氣術士,真人境更多。這些人若是加入到你的大軍中,絕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啊!另外……」
說道這裡,聖子再度湊近李曄,毫不客氣攀上他的肩膀,一副哥兩好的模樣,「我妖族雖說禍患了平盧,給你造成了不小麻煩。但今日之後,你回到平盧,只要振臂一呼,我就讓他們悉數聚集到青州,向你跪拜行禮,表示畏服歸順。到時候你想想,連妖都服你,那平盧還不人人服你?這是多少民心?尤其是在大戰將啟的時候,民心就是戰力啊!妖族出現在平盧,先禍亂再臣服,這叫什麼,叫先抑后揚啊!服不服?現在是不是特別感謝我?哈哈,哈哈哈哈.……」
李曄怔了怔,他還真沒想到,聖子竟然是這般打算。看著身旁笑得彷彿喝了十斤假酒的聖子,李曄禁不住以手撫額,這傢伙還真是個奇葩。
思前想後,李曄覺得妖族的力量可以借重。
不過妖族謀求的是再占仙廷,這種聯盟是以有共同敵人為前提的,日後怎麼樣還不好說。不過這倒不是李曄眼下擔心的重點,先過了眼下的這一關再說,日後的問題日後再解決。
和妖族聯盟,必然招致仙廷打擊,不過李曄本來就是仙廷大敵,債多不壓身,也沒什麼好怕的。
跟聖子初步敲定了這件事,聖子心情大好,開始跟李曄推心置腹,「如今你我交情也不一樣了,是時候告訴你我的本名了,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這在我們妖族都是個秘密,你聽好了……」
聖子一副你很榮幸的模樣,咳嗽了兩聲,這才一臉莊重道:「本聖子,姓尤,名達裊!怎麼樣,這名字很霸氣很震撼吧?哈哈哈哈.……」
看著聖子叉腰而笑,李曄點點頭,敷衍道:「好名字……」
旁邊,忽然想起啪的一聲異響。李曄轉頭看過去,就見九尾正準備溜走,卻不小心踩碎了腳下的石子。大約是感受到眾人的模樣,背對眾人的九尾動作一僵。
李曄很納罕,不解九尾為何一副做賊要溜的模樣。忽地他臉色一變,猛然明白過來,為何在妖族,都沒幾個人知道聖子的本名了。要是他有這種名字,只怕也要藏著掖著,「尤達裊……有大鳥.……你這名字,果然不同凡響……」
李曄朝聖子襠下看了一眼,忽然感到一陣惡寒,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要知道這傢伙可是混天大聖鵬大王的兒子,再大的大鵬也是鳥,也就是說,他這不是襠下有大鳥,他本身就是一隻大鳥啊……不得不說,這名字取的,嗯,很寫實。
和聖子也就是尤達裊談過之後,李曄來到石洞門口,打算進去看吳悠。不出意外,門口有結界。雙手枕頭翹著二郎腿的猴子,看也沒看這邊,在樹梢上揮了一下手,結界就打開了,李曄順利走進去。
「曄哥哥!」吳悠在光柱中站起身,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滿是雀躍與欣喜,說著就要衝過來。結果發現身在結界內,根本無法出來,怔了一下之後,亮若星辰的眼眸瞬間黯淡,不過旋即她又滿臉笑容,望著李曄一動不動。
聽到那聲熟悉的呼喊,李曄沒來由心頭一顫,那是滔滔黃河的一個小堤口,蘊含了飽滿到無法用語言表述的深情。
「感覺怎麼樣?」李曄收拾心情,露出一如往昔的溫暖笑容,來到石台面前。習慣性想要伸手摸摸對方的小腦袋,動作到一般才如夢初醒,不得不訕訕收回。
「沒什麼感覺呢。」吳悠歪著頭說道,隨即就是一連串問題轟炸,「曄哥哥已經削平賊人了嗎?現在曄哥哥該被封宰相了吧?曄哥哥還在平盧坐鎮嗎?現在天下成什麼樣子了?大唐太平了嗎?我父親母親還好嗎?曄哥哥……」
小丫頭彷彿永遠都沒有長大,說著話就激動的臉通紅,好似熟透的紅蘋果。每說兩句話,她都要帶上一聲「曄哥哥」,彷彿那是世間最美好的字眼。無論重複都少遍都不會厭倦,反而會倍覺親切,又好似每叫一遍,都有新的情愫。
李曄看她的樣子,時光好似回到了從前。他雙手沾滿泥巴,在夕陽下堆一座城,而她蹲在一旁滿含期待的靜靜看著。歲月不老,繁華落盡,原來初心就在那裡。
李曄盤膝坐下來,漂浮到跟吳悠一樣的高度,溫聲細語一一解答她的問題。
不知不覺間,時光流逝,石洞外已經是夜幕低垂,星海高懸,清輝遍野。
直到次日的晨曦灑進石洞,落在吳悠肩頭,李曄這才驚覺已是一夜過去。吳悠依舊是興緻勃勃的樣子,跟她不停說著話。
恍惚間,李曄有種洞外滄海桑田,洞內時光永恆的錯覺。
李曄不願起身,但也知道,天下未平,天地未定,他還有許多事要做,無法長久呆在這裡。
「我會常來看你的。總有一天,我會為你重塑肉身,讓你回到長安。」李曄伸出手,懸在光柱前,就算是摸過吳悠的小腦袋。
李曄手掌前,吳悠閉了閉眼,小臉上浮現出回憶之色。
半響后,她睜開雙眸,不捨得望著李曄,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經蓄滿清水,輕聲問道:「曄哥哥的那座城還沒修好嗎?」
李曄怔了怔,默然片刻:「待到天下長安,我送你一座長安城。」
吳悠眼前一亮,用力點頭。
李曄走出石洞,在晨光下長吐一口濁氣。望著東升旭日,他清晰感受到了歲月流逝。時光在金燦的樹葉間跳躍,為萬物生靈都打上了光陰的烙印。
在聖子等人目光中,李曄沉默了一會兒,禁不住呢喃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猴子終於沒有坐在大青石上發獃了,他現在躺在樹梢間,姿態說不出的怡然閑適,有種格外洒脫的意味。
李曄來到樹下,在斑駁的晨光下抬頭問猴子:「大聖,可否為酈郡主重塑肉身?」
猴子晃了晃二郎腿,依舊是望著長天的動作,懶懶散散道:「如果只是一般的肉身,那有何難。可要是想要三太子那樣的肉身,可就不容易了。」
李曄心頭一動:「三太子那樣的肉身?」
猴子淡淡道:「若無玲瓏琉璃身,如何上得了仙廷,下得了地府,縱橫天地間,長視久生?」
饒是以李曄的心境,也禁不住神色一變。猴子的意思可謂是十分明確,就算沒有仙廷接納,就算不能證道飛升,有了那樣的肉身,也能和仙人一般無二,在某種程度上不死不滅,得大逍遙。
怪不得,以猴子的修為,把吳悠接來此處,卻沒有立即為她重塑肉身,原來竟是這般打算。那樣的身軀,自然不是想要塑造就能塑造的,光有修為不成,還得有靈材。三太子的藕身可不是隨便的藕。
意識到這一點,李曄不禁為吳悠感到慶幸,若是能得如此,吳悠也算因禍得福。他向猴子深深一禮:「謝大聖!」
猴子擺擺手:「謝什麼謝,還沒成呢。好了,你們也該走了,這麼多人圍在這,鬧哄哄的,擾得我不得清凈。」
最後那句話,卻是對所有人說的。
聖子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過來攀過李曄的肩膀,就把他拉走了。
臨行前,聖子忽然想到什麼,又腆著臉跑回樹下,一臉諂媚的仰頭對猴子道:「大聖,給個飛行法寶唄,我那盾牌太小了,擠不下這麼多人。」
猴子乾脆利落的給了兩個字:「沒有!」
聖子一點都沒有放棄的打算,笑容更加燦爛,叫聲溫柔的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大聖.……」
「沒有!」
聖子一扭腰,一手繞到腦後,竟然開始搔首弄姿:「大聖.……」
「沒有!」
聖子猛拋媚眼兒:「大聖.……」
「他娘的,你要不是那隻大鳥的兒子,我早一掌拍死你了!拿去!」
快要崩潰的猴子從腦門上猛地拔下一根猴毛,丟給聖子。
聖子接過一點都不輕的猴毛,嘿嘿笑著道了謝,屁顛屁顛的跑到李曄等人面前。他全然沒有一點羞臊的意思,反而仰首挺胸,一副大勝歸來的得意模樣,還不忘朝李曄挑了挑眉,「你看我屌不?」
李曄果斷拒絕:「不看!」
聖子得意的哼了一聲。
猴子給的是一艘輕舟,四個人總算都有坐的地方,還很寬敞。不過這是一次性法寶,用一次就沒了,不過聖子明顯很知足,能好生回平盧他就很滿意。
眾人乘舟翱翔雲端,穿山越海,很快來到青州城上。
就在聖子控制著輕舟,要落入城中的時候,這時候,城門處有名負劍修士,抬頭看到輕舟,面色一變,當即拔劍而起,十丈劍氣猛地斬過來:「妖孽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