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二境
李曄再度睜眼能夠視物的時候，已經不知過去多久。或許只是片刻，亦可能已經過去數日，便是十天半月也並非沒有可能。
他發現自己身在一處廢墟中，周圍是坍圮的院牆與房屋，年歲久遠到已經分不清庭院布置，只能看出規模宏大。腳下的雜草高到能夠淹沒人頭，遠近各處布滿高大的樹木，整個荒蕪的城池廢墟已經被森林吞噬。
這是一副完全陌生的景象，李曄從來不曾見過，也不知道這是何方，位在何處。他左右看了看，除了隱沒在高大得過分的樹林中的廢墟，竟然再也看不到別的什麼。
很快李曄眯了眯眼，在他左邊就有一處坍圮的院牆，青銅色的磚瓦上還有紋飾。這些紋飾並非大唐時下流行的模樣，古色古香不說還充滿歲月氣息，怎麼看都跟現在時隔多年。
「方才我正要搶奪陳繼真和黃景元的法寶，不料飛鴻大士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全力向我出手。當時情況頗為危險，極致的白光忽然籠罩大地，我好似也被包裹其中，那白光像是來自天外的光柱……」
李曄甩了甩腦袋，嘗試理清腦海中的思路。
他站起身，準備飛到高空看看，熟料運轉靈氣之後，他竟然只能躍起一兩丈的距離，完全不能夠飛到高空，身體呼啦一下笨重無比的掉落下來。
如此異變讓李曄心頭一沉，要是修為莫名其妙出了問題，那就大事不妙。他連忙檢視自己的身體經脈、氣海龍氣，很快就發現一切如常，根基並未有任何損傷。
李曄不明所以，便運轉靈氣一拳轟向前方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樹。
一拳之後，李曄怔在原地。數步開外，樹榦紋絲不動，僅有枝葉微微飄蕩，如同微風拂過。然而方才並沒有風，而是李曄全力一擊。以他如今的戰力，便是城牆也能一拳轟開，卻無法奈何面前的大樹！
詭異猶如霧霾，瞬間瀰漫在廢墟的每一個角落。
不時，李曄爬上了附近最高大的一棵大樹，舉目四處張望。
廢墟之外，入目是一望無際的丘陵地帶，地勢起伏和緩，間或有平地分佈，兩條大河蜿蜒如帶，在不遠處悄然流淌。地表除卻被森林覆蓋，還有荒草野地、砂礫禿山，甚至還有廢棄的田野。
除此之外，便是還有多處廢墟存在，如同棋子散落在棋盤之上，彼此之間相隔十數里到數十里不等。
從依稀可辨的輪廓中，李曄發現這些廢墟大小不一，規模大多在縣邑、州城級別。
在廣闊無垠的森林與廢墟中間，在大河蜿蜒幅度最大的彎處，有一片接天濃霧籠罩之地。白色濃霧覆蓋範圍極大，佔據了視野的四分之一。所以接天濃霧也顯得極粗。
彼處在李曄的視線盡頭，兩者少說也有數百里之遙。
而視野的圓形邊界外，則有藍紫光芒不時閃爍，接天連地，好似電網一般，只是看起來頗為稀薄，而且距離也頗遠，感覺並無太大威脅。
片刻之後，李曄坐在一處城牆廢墟上，手支著下顎沉眉斂目。經過多番勘察，他對目前的處境已經有了些許認知。
毫無疑問，這裡已經不是河東，至少不是他和釋門道門鬥法的地方。而且據李曄所知，大唐境內也大抵不會有這樣的地方。如此廣袤的地域，如此繁多的城池廢墟，根本就不像是凡間。
李曄的修為並沒有下降，但是所處的環境變了，所以術法威力大幅下降。他先前能夠飛天遁地，但是現在卻只能躍起一兩丈，形象點說，就是重力極大提高。
當然不只是重力被提高，這處奇怪的廢墟，對修為的削弱是全方位的。李曄在這裡就相當於一個武宗境界，是一個還差一線才能成就練氣的修士。
「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一切都是那道白色光柱所致，很可能我們都被拉入了一個另外的空間，也就是秘境之中。」李曄如是想到，這種事他並不陌生，聖嬰更是跟他提過，等到天道氣機在太原顯形，很可能會引發異變，現在看來，這應該就是異變了。
李曄沉思著：「天機顯露理應在太原城，現在也不知道太原城是何種情況了，不過看起來這裡也很重要。只是天機到底為何物，是什麼形態，以什麼狀態存在，卻是從未見過，也不知這回要如何爭奪。」
李曄想到這些，從城牆上躍下，準備去其他的廢墟看看。最近的另一處廢墟，就在二十里之外。雖然李曄現在不能升空飛行，但二十里的距離並不遠。他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
然而李曄剛剛朝城牆外躍下，人還在半空，外面就陡然亮起一道白色光幕。李曄猝不及防，撞在光幕上，直接如同皮球一樣，直接被反彈回去，又落回了城牆。
李曄臉色微白，他之前並未感受到任何靈氣波動，卻不料城外竟然會突然出現陣法，由此可見布陣之人手段極為高明。關鍵是這樣的廢墟之外，竟然有阻攔人出去的光幕，這是什麼意思？
李曄思索半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不得不四處觀察。
就在這時，他發現了一個讓他瞳孔微縮的情況。
視野盡頭的紫藍電網，好似距離他近了些。
他很快就找到參照物，並且確定，那不是好似，而是在過去的這幾個時辰中，紫藍電網的確靠近了不少！
李曄眼帘微沉。然而不等他多想，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異響。他警覺回頭，立即心頭一驚，因為一道黑影已經向他撲擊過來，動作極快，轉瞬已經到了眼前！
襲擊！
李曄不假思索，手腕一抖，盧具劍瞬間出現，運足靈氣，直接向黑影豎直劈去！
眼下出手，沒有百十丈的劍氣，也沒有風暴匯聚，但長劍去勢卻依然很快。
劍身寒光閃過，劍刃就到了黑影面前！
叮的一聲金屬撞擊聲乍然響起，劍刃上幾點流光飛濺！
倉促應變，李曄未能使出全力，此時虎口略痛，手臂竟然被震得有些不適。一劍之後，他連忙抽身後撤，與對方拉開距離，尋求下一步進擊的空間。也是在這時，他看到了對方的模樣。
原來襲擊他的，不是什麼妖獸怪物，而是一個人！
一個身著道門仙廷官袍，整個人看上去仙氣飄飄，而又不失威嚴的中年修士！
七十二地煞之一，地藏城關斌！
他正氣勢洶洶的看著李曄。
李曄沒想到，在這秘境廢墟中，遇到的第一個活人竟然是道門仙廷的人。不過這也實屬正常，畢竟在這裡除了遇到敵人，就是碰見朋友。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而已。
李曄提劍向關斌看去。
在進入秘境廢墟之前，對方原本是地仙境的修為，比陽神真人的李曄高了一個大境界。
方才兩人交手，李曄自然也就確定了，對方的修為和他一樣，都受到了秘境同樣的壓制。
李曄神色肅然。
關斌劍指李曄，臉上帶著道門仙人特有的高傲，看李曄的眼神也滿是上位者對普通人的鄙夷，「李曄，你擾亂凡間秩序，對道門和仙廷不敬，早就該被千刀萬剮，永世不得翻身！現在讓本仙在這裡遇到你，你沒有妖族保護，我看你還能往哪兒跑！你要是識相，就乖乖自裁謝罪，免得污了本仙的劍！」
李曄一時無言。
他倒不是被對方說住了，不知道如何反駁。而是對方這副嘴臉，實在是讓他噁心得連跟對方對話的興趣都沒有。
在他年少單純的時候，他也曾經以為，神仙是正義博愛的。那時候他敬畏神仙，就如孩童時代敬畏穿制服的警察一樣。
後來他才明白，原來掌握權力手中握有力量的人，無論他們如何粉飾自己，都掩蓋不住他們的傲慢，跟對普通人的俯瞰。
神仙不會救世人，神仙只會高高在上，享受凡人的供奉。就跟朝堂上的袞袞諸公，跟王公貴族一樣。
李曄厭惡了所謂神仙。
朝堂上的袞袞諸公，那些王公貴族，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和地位，至少還會在施政的時候考慮百姓一二。但神仙從來都是拿錢不辦事。
這世界有神仙，但沒有博愛正義的神仙。他們擁有主宰天地的能力，不過是又一個統治階層而已。
一切說到底都是強權。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自詡高貴正義，給自己披上一層華麗的面紗，把自己打扮得好像能夠人見人愛？還能出口便可說人對他不敬，就該千刀萬剮，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嘴臉，真是可惡到了極點。
李曄厭惡這樣的存在。
厭惡那些擁有一點力量，就鄙視他人欺壓他人的存在。
厭惡那些虛偽。
他不平！
他要掃清這些烏煙瘴氣的東西。
為大唐！
為人間，為百姓，為天地！
李曄目光一凜。
關斌不知李曄心中所想，他見李曄一時無言，還以為李曄被他震懾住。這讓他心情暢快，志得意滿。不過在關斌看來，這也是理所應當之事，凡人見了神仙，焉能不被鎮住？
關斌暗地裡得意洋洋，表面上正義凜然，他陡然一聲大喝，舉起長劍指向李曄：「李曄！你既知有錯，便該及時悔改！仙廷雖然容不下你，也不會讓你轉世投胎，但你若能認錯，那便是知道了黑白，明白了事理，死得時候魂魄也能幹凈些……」
話至此處，便再無下文。
關斌張開的嘴，好久沒有合上。
他神色獃滯，眼中充滿震驚、迷惘與恐懼。
因為站在坍圮城牆上的李曄，忽然間渾身氣勢大漲。衣發無風自動，周圍靈氣瘋狂涌動，形成一道不斷膨脹的旋風，飛沙走石，瞬間直徑就到了三丈！
「怎麼會.……這樣？」關斌牙關輕顫，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一幕。
在這個秘境，他們實力都受到環境壓制，修為都沒到練氣一層，怎會鬧出如此大的動靜？
關斌忽然意識到什麼，尖叫一聲轉身就要跑！
他的選擇不可謂不正確，但是晚了。
「為百姓，為天地！」李曄雙目如電，整個人心胸豁然開朗，握劍的手陡然一緊，好似抓住了命運的一樣，忽然一劍朝關斌斬下！
劍攜狂風至。
關斌驚駭回頭，恐懼讓他五官扭曲變形。
他張大了嘴，但聲音還未發出，劍氣狂風就淹沒了他。
嘭！
風散人滅。
身體被炸得粉碎的關斌，只在地上留下一蓬血肉。
李曄歸鞘入鞘，卓然而立。
整個人神清目明，有意氣風發之狀。
帝道第一境：無懼無畏，不服不屈。
帝道第二境：心懷蒼生，胸納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