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他們的面目
安王必成大業這種話李曄聽得多了，有時候真有時候假，他都已經不在意。倒是楊亭閣和左車兒的敬畏態度，讓他覺得更加受用一些。
這座廢墟里已經沒有其它東西，三人離開之後便趕往下一個地方。
因為要收集戰斧殘件，每一個廢墟都不能放過，李曄帶著楊亭閣和左車兒兩人，開始對秘境進行地毯式搜索。
紫藍電網還未縮小過來，也就是說探索廢墟、獲得銅塊的最後期限並不十分緊迫。但凡事總要留有餘地，戰鬥也需要時間而且還可能出意外，所以李曄沒有浪費時間的意思。
在楊亭閣和左車兒的傷勢初步處理好之後，李曄就和他們趕往下一處廢墟。
這是一座州城規模的廢墟，算是方圓百里之內最大的城池了，李曄等等人剛剛摸進去，就聽到了城裡不遠處有交戰的動靜。憑著聽聲辨位，三人從林中隱蔽前行，逐漸靠近了對方。
臨了發現那是幾名仙廷修士，在和佛域僧人在捉對廝殺，雙方斗得異常激烈，場中已經有兩人倒在血泊中，剩下的人也個個帶傷。看樣子兩方勢均力敵，即便是分出了勝負，也會是很慘烈的結果。
這種時候李曄自然不會上去湊熱鬧，他要等坐收漁利的時機到來。
就在這時，佛域一名僧人被擊傷后迅速跳開，他神色莊嚴語調憤怒，盯著不遠處的對手低喝「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們休要執迷不悟！若是願意放下屠刀，各位都能立地成佛，得到大解脫與大造化！」
身著袍衫蓄著長須的仙廷中年道人，一聲冷哼，手中長劍一抖，「一派胡言！人生在世，猶如逆水行舟，只有奮勇向前，才能抵達彼岸，何來回頭一說？你們釋門除了妖言惑眾，還有什麼本事？今日本仙就滅了你這妖孽！」
佛域僧人聞言大怒，目眥欲裂：「你這魔頭！心腸已經完全壞了！好，今日本座就為天地剷除你這魔頭，送你去無間地獄，讓你神魂俱滅！」
「妖孽！」
「魔頭！」
兩人咆哮著，彼此之間猶如有殺父之仇，瞬間又廝殺到了一起，刀劍帶出道道血光。
這一幕讓李曄忍俊不禁。
道門仙廷與釋門佛域，向來都自詡有定義是非黑白的能力，現在他們碰到一起互相詆毀、謾罵對方，想要證明自己是真理而對方是混賬的模樣，跟市井中叉腰對罵的潑婦倒是有幾分神似。
雙方很快就激戰到死傷過半，地上倒了五六個人，有的好似已經氣絕，站著的也不過五六個人，而且個個傷勢不輕。
短兵相接到這個份上，雙方已經殺紅眼沒有理智可言，這要是放在沙場之上，甲士們不拼到最後一個，根本就不會停下來。
但是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原本殺得難解難分的雙方，忽然就陣勢弱了下來，幾個眨眼的功夫就各自退後了十來步，竟然不再殊死搏殺。
搏殺雖然中止，但是你死我活的氣氛並沒有消散，因為雙方都手持兵刃指著對方，面紅耳赤的在大聲喝罵。
「你們這些禿驢，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到我道門的地盤上鬧事，你們這回都會死在這！本仙勸你們不要利令智昏，趕緊滾回去！」
「阿彌陀佛.……狗屁不通！天下之大，凡有善念之人，皆我釋門中人，凡有善念之地，皆我釋門佛國。這九州又豈是你們道門的九州？」
「妖孽，我要撕了你們！」
「魔頭，今日你們死定了！」
雙方罵得聲勢浩大，熱鬧非凡，一個個怒髮衝冠，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對方。看樣子廝殺並不會終止，待雙方緩過氣就會再度殺上，不死不休。
然而事實卻再度出乎李曄預料，看起來像是陣前對罵，馬上就會衝殺的雙方修士，卻是距離對方越來越遠。
因為他們竟然是一面咆哮著，一面扶著自己同伴在後退。
他們罵得越凶，後退的動作就越麻利。
很快，他們就退到彼此的危險距離之外了。
李曄和楊亭閣、左車兒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與荒誕。
作為妖族修士，戰鬥是本能，不屈是品質，所以楊亭閣和左車兒看到這副場景后，不禁對仙廷修士和佛域僧人嗤之以鼻。
李曄在稍怔之後緩下心境，卻覺得這很正常。無論是道門仙廷，還是釋門佛域，都是掌權者，他們已經有了權力地位與富貴，這些大眾拚命追求的東西，自然也就不會再去無畏拚命，去失去這些東西。
而對於妖族而言，正是因為他們沒有得到權力地位，所以才要拚命去得到。也正因為沒有，他們生活艱辛，本身也需要拚命才能活下去。
饑寒讓人悍勇無畏，所以百姓能造反推翻江山，富貴讓人懶散怯弱，所以朝廷總是換主人。
無論心思如何，眼下三人都沒有任何遲疑，從林中一躍而出，不由分說便向道門仙人和佛域僧人發動突襲。
楊亭閣與左車兒聯手對陣道門仙人，李曄一劍斬出，靈風乍起，單獨殺向佛域僧人。
看到李曄等人出現，道門仙人和佛域僧人都露出極度的震驚和驚惶之色，他們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互相看向對方，大罵對方卑鄙，竟然還暗藏了後手。看他們惱羞成怒的模樣，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欺騙。
等他們看到李曄等人的出手，特別是楊亭閣和左車兒的術法，這才反應過來那是妖族修士，頓時一個個面如死灰，四散奔逃。
道門仙人和佛域僧人，因為之前的慘烈廝殺已經傷勢慘重、精疲力盡，幾無再戰之力，要不然也不會停下手來各自退卻。這下李曄等人突然出現，他們哪裡抵擋得住，很快就被接連斬殺。
有的人試圖逃跑，並且也的確逃出去一段距離，但有李曄在，他們又哪裡跑得掉？現如今的李曄，在秘境中只要沒有碰到全盛時期的天仙境，基本都是碾壓局面。
不過，即便是最後一個仙廷修士和佛域僧人被殺，他們也沒有畏懼求饒，或者表露出投降的意向。
這跟他們之前不互相殘殺殆盡的行為並不衝突，因為那不是必死之局，所以可以默契撤退，但是現在李曄卻不會留他們，他們求饒也沒用。
他們雖然也很恐懼，甚至是渾身發抖，但直到最後一刻，佛域僧人依舊在神色虔誠，口吻神聖的勸李曄「放下屠刀皈依釋門」，而仙廷修士則是大義凜然，妖孽妖孽嚷嚷個沒完。
「這些人腦子莫不是壞掉了，臨死還嘮叨個不休！」左車兒一臉不屑，在僧人身上擦了擦大刀上的血跡，撇嘴道：「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這種狗屁話也有人信？放下屠刀只會被官府抓去！」
楊亭閣神色要淡然得多，他收起兵刃后徐徐道：「釋門的人雖然固執偏激，腦袋不太靈光，但比起仙廷的人來，其實還是要好上不少，至少他們有信仰，並且願意為之犧牲。」
左車兒冷哼一聲，不服氣道：「釋門有信仰，那是在他們還沒有掌握九州權柄的時候。等到他們掌握了權柄，信仰就會被強權和壓迫所替代！看看道門仙廷就知道了！」
這話一出，楊亭閣愣在那裡。
他大概是沒有料到，左車兒竟然能說出這樣一針見血的話來。
楊亭閣無法反駁。
他忽然想到，或許在西域佛國，釋門本身也是強權和壓迫，就跟道門控制九州一樣。但是在這裡，在他們還未登頂九州，想要控制九州的時候，作為外來者，他們表露出來的卻是讓人肅然起敬的信仰、掛在嘴邊的善念——也必須是。
念及於此，他不禁深深看了左車兒一眼。對方雖然年輕氣盛，行事不夠穩重，但思維卻很活躍，對待事物有時候也有獨到、精闢的見解——這大概是優秀年輕人的共性。
眾人沒有就這個話題多做討論，把仙廷修士和佛域僧人的屍體處理后，李曄就帶著楊亭閣和左車兒來到廢墟中央。按照慣例，在廢墟經過鮮血澆灌，並且只剩下一個陣營的修士后，銅塊就會出現在中央地帶。
果不其然，李曄等人沒有等多久，白色光柱就從地面浮現，直衝雲霄。不時，青銅色戰斧殘件從其中飛出。
這回的戰斧殘件明顯比之前的大很多，看來跟城池規模有關係，李曄打量幾眼后就認出來，那是戰斧的手柄部件。
同樣的，白色光柱也很醒目，特別是直衝雲霄的模樣，足以引起周圍方圓數十里的注意。
李曄收好銅塊之後凝神沉思片刻，就帶著楊亭閣和左車兒離開廢墟，趕往下一個地方。現在他手裡已經有了四個銅塊，根據大小推測，戰斧殘件怕是有數十個，接下來還有得忙。
然而這回李曄等人還沒抵達下一處廢墟，在野外行走的時候，就碰上了意外的麻煩。
經過一處地勢險要的山谷時，李曄碰到了阻擊。
對方是仙廷修士，有四個人，而且都是地仙境。關鍵在於，他們佔據了地利，又將自己隱藏得很好，突然發動突襲的時候，讓人措手不及。
當李曄聽到破空聲的時候，一根弩箭已經從茂密的林木中飛出，到了他的眉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