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看上我了
停下來,是因為面前已經沒有階梯。
這是一處山腰的廣闊平台,少說也可容納百人,此刻平台上空無一物,空無一人,在蔥蘢高大樹木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曠寂。
李曄不是自己停下來的,在方才攀登石階的過程中,他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意識,只記得不停留往前走一件事。讓他停下來的,是一旁的飛鴻大士。
飛鴻大士只甩過來一道靈氣,就讓李曄從沉夢裡驚醒。
是的,如夢初醒。
剎那間,李曄神清目明,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恢復到全盛狀態。雖然還有點疲累,但也僅僅只是一點疲累而已,除此之外就再無他感。
腳下的沉重枷鎖,肩上的千鈞重擔,都在頃刻間化為烏有,以至於李曄在霎時間覺得無比輕鬆。
他轉頭,看到的是飛鴻大士唇角明艷的笑意,有揶揄,但更多的是不加掩飾的欣賞,還有些意外的驚喜,「你越來越有趣了。」
這話李曄無法認同。在方才那個瞬間,如果飛鴻大士打過來的,不是一道溫和的靈氣,而是致命的風刃,只怕他現在已經身首異處。
不過既然沒有死,李曄也不會多糾結,哪怕他心頭凜然,臉上仍舊是輕鬆的笑意:「我聽說女人都會迷上有趣的事物。不知道大士是不是能例外。」
飛鴻大士怔了怔,很明顯的怔了怔。她大概怎麼都不會料到,李曄竟然會如此接話。沒有人敢這麼對她說話,哪怕是佛域的幾位大菩薩。
但飛鴻大士發怔的真正原因,還不是這個,而是那兩個字:女人。
天上地下,凡人修士,誰會在乎她的性別?
因為過強的實力,被頂禮膜拜的神格,威壓諸方的地位,她的性別早就被人忽略了。
時間一長,長到千年,數千年,可能她自己都忘了,忘了她還是個女人。
飛鴻大士很快回過神來,她深深盯了李曄一眼,卻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移了注意力:「想必你也注意到了問題。」
李曄點點頭:「方才我們應該是陷入了幻境。我好奇的是,我們是怎麼進入幻境的。」
飛鴻大士:「從踏上石階開始。」
李曄:「看來這座山就是一座巨型法陣。」
飛鴻大士:「秘境本身就是一座法陣。」
李曄:「如此說來,大士看破了幻境法陣。」
飛鴻大士:「走到一半才看破。」
李曄:「看破後為何還要走後一半?」
飛鴻大士:「我想看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李曄:「最後大士或許實在不耐煩了,便『叫醒』了我。」
飛鴻大士:「不是我叫醒了你。」
李曄:「哦?」
飛鴻大士:「你走出了幻境法陣。」
李曄:「我怎麼走出來的?」
飛鴻大士:「天道布下這座幻境法陣,考驗的是智慧與毅力。」
李曄:「想不到最後我竟然是靠了蠻力。」
飛鴻大士:「毅力不是蠻力。」
李曄:「那是什麼?」
飛鴻大士:「是任何智慧都無法替代的利器。」
李曄:「大士如此褒獎,我都有些飄飄然了。」
飛鴻大士:「有如此大毅力,值得任何褒獎。所以我覺得你更有趣了。」
李曄眨了眨眼:「大士對我更好奇了?」
飛鴻大士正色道:「你怎會有如此大毅力?你妖族修士與我佛域僧人,都沒有一個人能走到你一半的路程。」
李曄笑容略顯自得:「答案顯而易見。」
飛鴻大士眉頭微動:「哦?」
李曄正經八百道:「因為我是李曄。」
飛鴻大士淡笑一聲。
李曄忽然緊盯著飛鴻大士,嚴肅認真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面對李曄近在咫尺,似乎都能感受到溫度的目光,飛鴻大士不閃不避坦然無懼:「但說無妨。」
李曄目光凌冽,一字字道:「面對天機爭奪,大士分明有機會殺我,卻為何不殺我?」
飛鴻大士看著李曄:「你這麼想死?」
李曄:「我想死,或者不想死,都不是你不殺我的理由。」
飛鴻大士略微抬了抬白皙小巧的下巴:「你想聽什麼樣的理由?」
李曄:「在我看來,這隻有一個理由。」
飛鴻大士輕笑一聲:「願聞其詳。」
李曄注視著飛鴻大士的雙眼,神色格外鄭重莊嚴,就像君臣在上朝。他吐字清晰而平穩:「大士怕是看上我了。」
飛鴻大士臉上每一個毛孔都在張開:「你說什麼?」
李曄:「你喜歡上我了。」
一陣冷風從李曄腳下襲過。
飛鴻大士臉上每個張開的毛孔都平復下去。
她道:「你想亂我心境?」
李曄搖搖頭:「我並沒有亂你的心境。」
飛鴻大士:「七情六慾都是尋常事,當然亂不了我心境。」
李曄忽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大士得道數千年,未知在此之前,在此之間,可曾愛上過誰?」
飛鴻大士:「你認為呢?」
李曄道:「未經苦難,不能超脫苦難,未入紅塵,不能脫離紅塵,未曾入世,不能妄談出世。大士既已證得大菩薩果位,紅塵萬事自然都曾經歷。」
飛鴻大士笑了笑。
李曄說的當然沒錯。
忽然間,飛鴻大士收了笑容。
因為李曄繼續道:「大士既然曾今經歷過,此刻就應該清楚的知道,你已經心動了。你騙不了自己。你知道心動是什麼感覺。」
飛鴻大士眼神變了。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掩飾自己的心緒。
心境修為到了她這個境界,早就過了內心慌亂表面鎮定的層面,而到了根本不會心慌的地步——絕大多數時候是這樣,特例的情況很少。
現在就是特例情況。
飛鴻大士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你活膩了!」
言罷,她手中已經多了三尺青峰,一劍就向李曄刺來。
這一劍,飛鴻大士沒有絲毫保留。
面對這樣一劍,李曄絲毫沒有慌亂。
他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這是必然的。
敢撩撥飛鴻大士,必須要事先想好怎麼應對不好的情況。
他的應對簡單粗暴,但絕對有效——拔腿就跑!
當然要跑,難不成還要跟人家拼個死活?……
仙廷。
朝會的氣氛很沉悶。暴風雨將至的沉悶。
仙帝高居寶座,一雙不見深淺的眸子,冷冷俯瞰大殿中低眉垂首的眾仙官。他的憤怒絲毫不加掩飾,他要讓人知道他在生氣,他要讓人知道他的不滿,讓人害怕讓人反省。
仙帝如此憤怒自然是有理由的。這個理由也再簡單不過。
黃景元和陳繼真死了。仙廷派下界維護道門仙廷統治秩序,輔佐朱溫蕩平九州的修士力量,幾乎全軍覆沒。進入天道秘境的七十二地煞,沒有一個人現在還活著。
這是仙廷無法容忍的失敗,這份失敗侮辱了仙廷的尊嚴,也讓現在正在和各方神仙交戰的仙廷,局勢愈發不好。
這件事已經不是秘密,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但程序上的彙報還得有,在眾人有意無意的注目下,太白李長庚不得不頂著仙帝的威壓,躬身來到大殿中央。
他艱澀開口:「包括陳繼真、黃景元在內,七十二地煞盡數在天道秘境殉職。現在天道秘境中,已經只剩飛鴻大士帶領的佛域僧人,和李曄統領的妖族修士.……」
「廢物!一群廢物!」
仙帝憤怒的咆哮打斷了李長庚的話,他怒目環視眾人,焦距最後落在李長庚身上,「有我仙廷壓制飛鴻大士的修為,他們又帶著壓制妖族的秘法,以絕對優勢兵力,竟然還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無能至此,朕要你們何用?!」
李長庚連忙下拜:「陛下息怒,我等有罪!」
眾仙官無不下拜,皆道:「我等有罪!」
仙廷冷哼一聲:「說自己有罪又有何用,朕問爾等,陳繼真是怎麼敗的?」
李長庚苦澀道:「飛鴻大士和李曄聯手,陳繼真和黃景元一時不察,這才中了他們的計.……」
話說到這裡,李長庚也覺得荒唐,「事先誰也料不到,以飛鴻大士的身份,竟然會屈尊跟一介凡人聯手,而且是在李曄殺了釋門、佛域那麼多修士的情況下……兩人配合默契,互相極為信任,讓人完全猝不及防……」
在跟李曄交手前,陳繼真、黃景元從來沒正眼瞧過李曄,仙廷就更不會把他這個凡人放在眼裡。
而因為實力和地位太高,連仙廷都要維持表面上尊敬的飛鴻大士,竟然選擇了跟他平等合作,還配合默契,共同擊敗了仙廷修士。
這件事給仙廷眾人的感受,真是像吃了一萬隻蒼蠅一樣。
「夠了!」仙帝再度打斷了李長庚,談論一介凡人,讓他極為不耐煩,那根本就不是他需要注意的螻蟻,「什麼李曄,不能成仙,再能折騰又能如何?說天機的事!」
仙廷以九州為洞天福地,掌控著本地修士成仙的唯一通道。李曄要在九州成仙,就必須得到仙廷的認可、允許。否則就算他修為到了,也無法跨過那道門檻,只能終生停留在陽神真人境。
一個陽神真人,自然不會被仙帝放在眼裡。
李長庚連忙道:「天機落於太原,要得到天機,必須同時控制太原城和天道秘境中的祭壇,用祭祀之禮溝通天地意志。所謂天地一體,仙凡共存,就是此理。」
「這也就是說,如果李曄要得到天機,他就得攻下太原城,飛鴻大士要得到天機,就必須讓李克用守住太原城。」
「一旦控制太原城的人,和掌控秘境祭壇的人不一樣,到了時辰沒有同時祭祀天地,那麼天機就不會落下,過了時辰之後,天機就會自滅,到時候誰也得不到。」
「為了得到秘境認可,奪取秘境祭壇控制權,飛鴻大士和李曄必要自相殘殺,太原城也要再起大戰,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我們的修士無法再進入秘境,已經得不到天機,但我們可以讓妖族和釋門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