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良心與真心
這天地有許許多多的修士，有人桀驁，有人不羈。這世間有數也數不清的心靈，有的追名，有的逐利。
這世界五彩繽紛，光怪陸離，讓人心迷神醉，有人說，這是天地浩遠，山河萬里，有人說，這是汗牛充棟，詩篇如海。還有人說，這世間的幸福有千種萬種，每個人的不幸也各不相同。
但無論這個世界如何多彩，風景與風景如何不同，性情與心情如何相異，故事與故事如何差別，當生靈在面對死亡危機的時候，本能的反應並沒有太大懸殊。
就像這名化作人形的妖族黑衣修士，此刻恐懼惶然的心情。
劍光在月色下的小巷中一閃而逝，硃色的牆壁上掠過一抹清輝，如同被割開了傷口，在黑夜中倍加醒目。
妖族修士瞳孔猛然一縮。他看到了在眼前綻放的那朵紫色蓮花，花葉上有晶瑩的水珠滑落，美得無法言說。
他的脊背卻不可抑止冒起一股寒意，剎那間幾乎失聲驚叫。
他來不及驚叫，因為紫蓮乍現即凋，花開花做的剎那間，他清晰感受到了生死危機。
於是他爆退，同時筆直刺出手中長劍。
劍尖前，有水紋般蕩漾開來的靈氣漣漪，猶如空氣的海洋中落下了一顆石子。
一縷長發，在劍尖前如柳絮飄落。
「他在這裡！」妖族修士差些驚喜的叫出聲。
他這一劍，蘊含畢生修為，有觸碰大道法則的力量，在生死一線間的時候，決然出手，終於碰到了攻來的李曄！
然而妖族修士來不及欣喜，便又變得無比失落，因為這一劍並沒有刺中身軀的感覺，劍氣僅僅是削斷了几絲長發而已。
妖族修士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從未有過的不詳之感浮上心頭，他忍不住渾身顫慄。
幾乎是同一瞬，李曄沉靜的面孔，出現在長劍鋒刃側旁，他偏這頭，避過了這一劍，而他看向妖族修士的雙眸充滿漠然，如同在看一塊石頭。
妖族修士的目光，只與李曄的眼神有剎那相遇。
隨即，他的視野就不受控制的天旋地轉。
黑暗的小巷，高大的院牆，鱗次櫛比的屋頂，遠處熙熙攘攘的大街，燈火如晝的明月樓，銀河下燦爛的星海，依次閃過。
最後，他看到了小巷兩端、院牆兩側，燕雀般掠向李曄的同伴，還有他自己那具正噴血倒在冰冷街道上的無頭屍身。
在李曄一劍斬殺為首的妖族黑衣人時，另外五名天仙境妖族修士便一起出手了。
他們動作奇快，若是普通的地仙境，只怕連他們的動作都無法捕捉，就命喪九泉。就像方才倒下的那名妖族修士，面對李曄時一樣。
就算能夠看到他們的動作，普通的地仙境，也根本無法接下對方的攻擊。天仙境的修士悟道有成，距離入道都只差一步，舉手投足之間，便有大道法則，那是低境界修士根本無法抗拒的力量。
但是李曄不同，有前世在陽神真人境數百年的領悟，以及兩世為人的閱歷，又和飛鴻大士論道四十年，他對大道的領悟早就不是尋常天仙境修士可比。
況且他還有自己的帝道，已經領悟到第二層境界。
論攻擊中的大道法則之力，他不輸給任何一名天仙境，甚至早已是猶有過之。
他還有龍氣對自身修為的提升，有仙園中的百姓氣運之力，莫說天仙境，只要不是面對太乙真仙，他就不會那麼容易戰敗。
但單對單，跟一人單挑一群，本質上卻有極大區別。五名天仙境同時出手，在方寸之地中圍攻自己一人，那仍然是李曄不曾面對的挑戰。
單對單的時候，他全力一擊，對方斷然接不下。但此刻面對多人同時出手，他如果全力進攻其中一人，固然能幹脆利落將其斬殺，但也勢必無法應對其他人的進攻。
但李曄渾然不懼。
在五名妖族修士一起出手，李曄正準備發動步步生蓮的劍式時，身後忽然傳出響亮的爆炸聲，就像是驚雷落地。與此同時，整條小巷和兩側的院牆、屋宇，都跟著劇烈震動了一下。
在李曄開始動手的時候，吳悠就已面容肅殺。
此刻她沉腰立馬，只一個動作，繡花鞋下的青石板便陡然裂開，因為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四散飛射。當她嬌小玲瓏的身軀，猶如炮彈一樣從原地射出的時候，街面上煙塵四起，現出一個大坑。
她奔向的，是身後那側街道的兩名妖族修士，對方正飛躍至半空。
他們的速度已經足夠快，快到身影好似無形，只在原地留了一道殘影。
他們快，吳悠卻比他們更快。
她沖向的方向，原本空無一人，但她不管不顧，眼神堅定的收拳於腰，又於電光火石間一拳平直轟出。
自打被齊天大聖重塑身體，她的進攻方式就變得極為簡單，簡單到只是出拳。對戰狐妖的時候，對方連反抗之力都沒有，她只是出了兩拳，就將對方的手臂打折。
她這具身體，本身就蘊含磅礴霸道的力量，無需施展任何術法，便能以力勝敵。
小小的拳頭衝破空氣阻力，拳前盪開一拳空氣漣漪，原本空無一物的半空，忽然間有黑影閃爍。
嘭的一聲，拳頭轟中黑影的小腹，將對方的身體轟成了蝦米狀。
那名五官因為疼痛而扭曲，雙眸凸出，眼珠子好似都要掉出來的妖族修士，眸中還殘留著驚駭不解之色，身體便高高飛上夜空，不見了蹤影。
也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他身邊的妖族修士一臉懵懂，他還在按照預定的攻擊路線前掠，完全沒弄清楚怎麼回事，身旁的同伴就被轟上了天，以至於他的身體都還在慣性的向前沖。
在他看來，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只不過是個無害的存在而已。
對方怎麼可能預判天仙境的進攻軌跡，還能準確的半路攔截？
然而同伴骨頭斷裂的聲音是如此清晰，讓他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實。他雖然驚駭，也沒及時止住身形，但他畢竟是天仙境，對身體的掌控早已爐火純青，當即扭動腰板，轉身一刀橫斬，從背後攔腰攻向吳悠！
這一擊的時機拿捏的恰到好處，是在吳悠全力出擊，舊招已老，新力難繼之際，斷然沒有反應的空間。哪怕吳悠有天仙境大圓滿的實力，也不可能避過他這一刀，一定非死即傷。
但是他一刀斬空了。
他回身，就看到眼前虛影一晃。
預想中，吳悠一擊全力出手之後，在半空滯留的剎那並沒有出現。
吳悠竟然奔著被擊飛的那名妖族修士，如影隨形，筆直追了上去！
妖族修士嗔目結舌，怎麼會這樣？
而吳悠這個動作，卻正好避過了他的刀鋒。
不，應該說，妖族修士的攻擊，就沒能趕上對方的身法。
吳悠在前沖的過程中，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見妖族修士已經驚呆，她呵呵冷笑了一聲：說出來你或許無法接受，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其實看到吳悠的身法，妖族修士已經反應過來：對方根本就不是追擊自己的同伴而去，而是因為用力過猛，身體慣性太大，壓根兒就沒停下來！
就好像擲標槍的運動員，把標槍飛擲出去的時候，自己也跟著向前摔出去了。
妖族修士懵了：「還有這種戰鬥方式？」
吳悠雖然往上沖了一段距離，但並沒有沖太遠，而後去勢用盡，便掉落下來。妖族修士看準時機，握緊了手中長刀，陡然低喝一聲，就要從院牆上躍起，將自由落體的吳悠斬於刀下。
只可惜，他已經沒有機會。
妖族修士還沒動作，就忽然感到脖子一涼，接著便天旋地轉起來。不出意外，他看到了自己脖頸處泉涌的鮮血，也看到了其他同伴倒下的屍體，而在他的身體旁邊，李曄正收起盧具劍。
「好快.……」妖族修士最後的念頭閃過，眼前便一片漆黑。
嚴格意義上說，他跟吳悠都還沒有真正交上手，自己的另外三個同伴，就被李曄斬於劍下，這個速度自然快得出乎預料。
李曄在吳悠動手的時候，就發動了步步生蓮的劍式，一舉將身邊的三名妖族修士斬殺。現在紫氣東來的功法融合百姓氣運之氣，威力比之先前提升了很多，一舉斬三個天仙境並不算什麼。
吳悠重重落回街面的時候，李曄正要過去攙扶，忽然心有所感，立即向院牆后的深宅大院望去。
彼處有幾顆枝繁葉茂的槐樹，一隻麻雀正從枝頭飛走。
李曄眼神微沉，見吳悠落下后並沒有異樣，心裡放心了不少，立刻向那隻麻雀追過去。
雖然那看起來只是一隻很尋常的麻雀，沒流露什麼妖氣，飛行的速度也不快，但在李曄試探性追出后，對方的速度驟然劇增，瞬間快逾閃電。
那絕對不是一隻普通麻雀應有的速度！
李曄冷笑一聲，加快了速度。
他們在煙柳巷遇刺，對方派個盯梢的修士再正常不過，李曄當然不能放對方回去，否則讓對方及時收到刺殺失敗的消息，不知道還要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不過讓李曄詫異的是，麻雀速度提起來后，饒是他全力追趕，也絲毫沒有拉近距離的跡象。李曄旋即明白過來，對方只怕是長於速度，所以才被派來盯梢。
照這個趨勢下去，對方逃走是必然的事。
就在李曄感到棘手的時候，其實還沒有飛出太遠的麻雀，忽然身子一僵，竟然停滯在半空再也不能前行，饒是它費力的撲騰著翅膀，也壓根兒沒有半分作用，就像是被無形的大網纏住了一樣。
在一座高樓的屋頂，一隻狼妖正在月下仰天長嚎。
而那隻麻雀看狼妖的目光，則是充滿不解與怨恨。
不等李曄追近，一個身姿曼妙、曲線豐滿的人形修士，飛到半空當頭一巴掌，竟然徑直將從麻雀空中給拍了下來！
李曄微微一怔。他認出來了，出手的修士正是凌雲渡客棧的老闆娘。
等李曄奔近，在一旁屋頂上長嚎的狼妖，趕緊收了聲音，從屋頂上躍下，一溜煙的跑到了狐妖身邊。
狐妖抓住了麻雀，含笑向李曄飛來。
「奴家猜，公子應該想要這隻麻雀。」老闆娘落到李曄所在的屋頂，舉了舉手中還在掙扎的麻雀。
「放開我，你這隻狐狸精！你知道大爺是誰嗎，也敢偷襲大爺，當心大爺扒了你的皮！」麻雀一邊掙扎一邊叫囂。
「死到臨頭了還不老實！」老闆娘一巴掌扇在麻雀腦門上，對方立即沒聲了，腦袋也耷拉下來，看樣子被打得很難受。
李曄笑了笑：「或許老闆娘良心發現，願意把這隻麻雀交給我？」
從客棧外相吐而別，到次日一早被吳悠打跑，李曄沒想到老闆娘竟然又出現在盤風城。對方是什麼心思，他並不知道，他當然沒有放下戒備，但也不至於怕了對方。
「良心是什麼，奴家可不知道，大概也不會有。」老闆娘看著李曄掩嘴嬌笑，剪水眸子里暗含嫵媚春.情，「不過只要公子想要，奴家一定會給公子，因為奴家對公子可是有一顆真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