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止於此
跟長安、揚州等處的天地異象相同，七聖山上的天空也是雲走雲舒，電閃雷鳴。不過跟長安、揚州不同的是，七聖山上的雲層乍一出現，便瞬間消失，來得快去得也快，甚至都沒有顯露出具體的形狀來。
然而無論如何，異象畢竟出現了，它傳出了非同一般的靈氣波。，尋常大修士可能感應不出端倪，但對大羅金仙而言，就好像黑夜中看見了燈塔，再明顯不過。
獅駝王領地的一處巨大荒野中，已經跟齊天大聖鏖戰了幾百場的楊戩，忽然揮動三尖兩刃刀刀虛晃一擊將猴子逼開，轉身就朝七聖山的方向飛去，「哈哈，猴頭，今日休戰，改天繼續！」
猴子冷哼一聲，施展身法跟了上去：「想要走，哪有那麼容易？」
正在鎮疆城外主持戰事的北海尊者，此刻神色肅穆，眼神越過鎮疆城上如雲的妖士，看向七聖山的方向，沉默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麼。臨了，他突然對仙人們下令：「各部輪番上陣，不計損失全力攻城，務必儘早將其拿下！」
鎮疆城上空的彌猴王轉頭看了七聖山一眼，眸中露出疑惑思索之色，趙伯符上前來問道：「大王，七聖山為何傳來天道氣息？」
彌猴王眼神莫名：「新生、死亡，和平、戰亂，毀滅、重建，這些都是天地法則，是大道基本，也是世界不停運轉的根源，故此也可以說是天道意志。據說每逢天地大亂時，舊秩序崩塌，天道就會顯形，氣機流散各處，而能得到這些氣機的存在，會被天道承認，擁有天道賜予的勘定亂世的力量，也就是說擁有建立新秩序的資格。」
聽到這話，趙伯符眼前一亮：「天道氣機在我妖族領地顯形，豈不是說，我們妖族就是新秩序的建立者？」
彌猴王瞥了他一眼：「妖族也曾是仙庭之主，有這個資格並不過分。只不過天機在七聖山的方位顯露，而且乍現即收，卻是顯得詭異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我且不用擔心這個，鵬魔王就在七聖山，那邊若有什麼異常，他自會處理，也會給我們傳信。鎮疆城的任務，是擋住眼前的凶獸和仙狗，讓他們不得靠近七聖山。」
「是。」
七聖山地底大殿，原本昏昏欲睡的鵬魔王，陡然間睜大雙眸，目光如電的向眼前的封印光團看去。
就在方才，他感應到了頭頂一閃而逝的天道氣息，而怪異的是，氣息尚未來得及鋪開，就和仙庭封印符篆的力量發生碰撞。兩者好像有某種根源上的共同之處，隨即彼此交融，天道氣息瞬間隱入封印世界中。
一切的發生都只在剎那間，現在鵬魔王還能感受到封印中傳出的隱約天道氣息。但也僅此而已，饒是以他的修為，也看不出更多的東西了。
他連忙給封印世界中的李曄傳音：「我感應到天道氣息進入封印世界了，裡面的情況怎麼樣？」
李曄聽到鵬魔王聲音的時候，剛剛從一片白光中的世界中恢復視野，看著眼前的奇異景象，他有剎那的愣神。
眼前的世界是一片荒原，少說也有數百里方圓，在世界邊緣有起伏不定的山巒，天際層雲密集，不時有閃電落下。
真正讓李曄愣神的，卻是荒原盡頭的山巒前，有一條寬闊無比的大河。大河上有一座小島，整個島嶼遍是桃花林，閣樓亭台錯落有致，風景如畫。當它們匯聚在山頂的時候，便是一座巍峨雄城，氣勢萬千。
李曄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並不是封印世界，而是另一個世界。
而李曄從這個世界中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是他在河東天道秘境中碰見的氣息。
「天道秘境.……」李曄低聲喃喃，「竟然又是一處天道秘境.……」
李曄不由得沉思起來，天道秘境是本來就在這裡，被他一劍給斬了出來，還是天道秘境忽然降臨於此，並且跟封印世界彼此重合了？
遠處山巒上，並沒有那兩張散發著明黃光亮的封印符篆。
就在李曄尋思的時候，鵬魔王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帶著焦急之意：「李曄，你怎麼樣？還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能。」李曄回應道，「封印世界有了變化，天道秘境出現了。」
「果然是天道秘境！」鵬魔王的聲音激動起來，「這是無雙良機，整個天道秘境就只有你一個人，只要你能得到裡面的東西，必然大有裨益，萬莫遲疑啊！」
李曄苦笑道：「我就怕等我出來，你們都死光了。」
他現在也覺得奇怪，鵬魔王的聲音竟然還能傳到天道秘境里來，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天道秘境的確跟封印世界，有了某種融合。
至於為什麼會這樣，李曄倒是想出了一些苗頭。畢竟封印符篆中蘊含最多的，就是仙庭大能包括仙帝，對大道的領悟和灌注的大道法則力量，這跟天道是同根同源的東西。
事不宜遲，李曄沒有停留，徑直向那座大河中的島嶼趕過去。此處秘境除卻荒原和群山，就是那座島嶼雄城最為顯眼，李曄當然會把它當作第一個目標。
跟上次的天道秘境一樣，在這裡李曄的實力受到明顯壓制，也就是鍊氣一層的水平，所以他無法飛行，只能用奔跑的方式。
當他深入荒原的時候，地面傳來地震般的異動，接著一個個土堆浮現，從裡面冒出無數身披鎧甲、手持利刃的甲士，不由分說就朝他殺了過來。
這些甲士看似跟人無異，有血有肉，而且神情漠然，目露凶光，手中兵刃也是各不形同，刀槍劍戟無一不包。
一人面對一個秘境，李曄沒有跟對方纏鬥的打算，調轉方向就跑。不過對方明顯不打算放過他，在後面緊跟過來，而且前方也不停有甲士在爬出地面。
李曄無奈，只能跟他們交手。
這一交手，李曄便發現，這些甲士都有武宗實力，這讓他完全不敢掉以輕心。
很快，李曄就陷入苦戰。
……
七天後，鎮疆城。
四面城牆外屍山屍海，血流漂櫓，少說也有三萬頭凶獸葬身於此。血腥味讓空氣都似乎變得無比粘稠，呼吸起來格外難受。
城牆城中的各種法陣，在第四天就已經失去效果，不是靈石耗盡就是已經損壞。期間凶獸的進攻毫不停歇，這讓法陣負擔過大。
好在城中妖士還沒有死傷太多，就算沒了防禦法陣可供依託，他們仍然還有戰力。只不過經過三日短兵相接，城牆也毀壞得差不多了，妖士們的傷亡大了起來，別的不說，李曄的修士隊伍傷亡就達到了兩成。
這還是在鎮疆城對他們頗有照顧的前提下。整個鎮疆城的妖士損失，已經達到了三成以上。
又一輪進攻開始了，地上奔跑的凶獸猶如潮水，轟隆隆的向鎮疆城席捲過來，看起來格外震撼人心。天上飛行的凶獸和仙人勢若烏雲，一眼很難看到盡頭，就像蝗蟲過境一樣。
這是真正的黑雲壓城城欲摧。
「魏威武，去東三節點，幫助齊破天，他那裡的城牆已經被推平了！」吳悠站在高處，冷著一張笑臉，向魏威武傳達軍令，「白狼分出一部修士，去魏威武的位置鎮守！」
魏威武和白狼同時領命，二話不說就趕赴各自的位置。
在過往數日的戰鬥中，尤其是近三日的短兵相接中，吳悠的兵力調度顯露出不凡的軍事素養，修士們依照軍令行事，彼此呼應支援，大大增加了對凶獸的殺傷力，也減少了很多己方的傷亡。
修士隊伍少的那一成多的傷亡比例，可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受到了鎮疆城的照顧。
尤達梟就站在吳悠身旁，他實力稍弱，扮演的角色相當於近衛。這些日子看著吳悠指揮戰事，他已經心服口服。李曄的軍事指揮才能，他早就見識過了，只是之前他怎麼都想不到，吳悠竟然也如此精於此道。
在他的記憶中，吳悠可是從來沒有參與過凡間的沙場大戰。
這個疑問在數日的戰鬥中，逐漸有了答案。他發現吳悠指揮戰鬥手法，正愈發變得精湛，無論是兵力調度能力還是戰局判斷能力，都在飛速提升，那速度快得沒法形容。
天分。
這就是天分。
然而尤達梟知道，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天分，因為吳悠在指揮戰鬥的過程中，嘴裡不時會蹦出幾句他聽得懂的，或者聽不懂的兵法格言，有時候她還會露出思索之色喃喃自語。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吳悠的腦子裡早就裝進去了豐富的兵法與軍事知識，而現在她在戰鬥中不停去印證、領悟、調整，將理論知識化作實際力量。
「郡主身份尊貴，理應是嬌生慣養的才對，就算懂些詩書，會些琴棋書畫都不難理解。但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麼會懂得這麼多兵法？枯燥乏味的兵法，還有那些軍律條陳，治軍法則，一個小姑娘怎麼會願意學習？而且看她熟練運用的樣子，根本就不是死記硬背，而是真正有自己的思考與見解，有許多領悟……」
尤達梟心裡又冒出這樣一些疑問，他看吳悠的眼神也越來越複雜。
這份複雜中，有掩蓋不住的敬佩。
「尤達梟，別在我旁邊站著了，去組織一批人手，去各處搶救傷員，把他們帶下城牆去安全的位置好生救治。」吳悠忽然回過頭看向尤達梟，神色除卻認真嚴肅，就再無其他情緒，「之前的主持這件事的修士，剛剛戰死了。」
「得令！」尤達梟習慣性就是抱拳應諾。
等他轉身走出兩步，這才陡然反應過來，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這裡保護吳悠？為什麼對方一句軍令下來，他下意識就是遵從命令，而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種情況，之前可是只有在面對李曄的時候才有。
尤達梟已經沒有時間去想這些，凶獸們正躍上、飛上城牆，向妖士們發動兇猛進攻。城頭已經混戰成一鍋粥，他要用全部精神去戒備和觀察戰場，才能在保命的同時，救出險象環生的傷員。
「豹妖！你有一刻時間擊退眼前之敵，一刻之後，第二批凶獸就奔到你這裡來了。如果你不想部下全部戰死，就按我說的去做！」吳悠又開始喝令。
尤達梟當然不知道，昔年在長安，吳悠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是李曄的跟屁蟲。雖然李曄很多時候回憶起來，都是自個兒讀書修行累了，躺在大槐樹下假寐，而吳悠在給他驅趕蚊蟲。
但實際上，李曄在熟讀兵法，依照李峴的教導書寫軍律條陳，亦或是分析一些戰例的時候，吳悠都是在他身旁跟他一起討論的。甚至在李曄用泥巴堆砌幾座城寨，捏造許多泥人，演練沙場戰爭的時候，吳悠就是那個常常需要扮演敵軍主將的人。
——哦，後來吳悠有了一個幫手，因為她總是打不過李曄，所以當上官傾城來到王府的時候，李曄就讓她們聯手了。
三個少年少女，用泥兵泥將在大槐樹的樹蔭下對戰時候，通常是閑散的午後。那會兒陽光總是懶洋洋的，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好長，也把他們的爭論聲和笑鬧聲，銘刻在時光里，成了抹不去的記憶。
這樣的郡主，哪怕沒上過戰場，但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她就能在戰場上迅速成長起來。
並且她的潛力還不止於此。
……
李曄進入天道秘境第九日。
他渾身鮮血淋漓，呈大字型躺在河邊水，大口喘著粗氣，直感覺整個人都已經虛脫。
荒原上的成群結隊的甲士，見他到了河邊，終於不再追擊，而是就那麼看著他，也不離去，就好像是在等著他回來一樣。
李曄當然不會再回去，打死也不肯。能從荒原中衝過來，已經是僥倖，而且現在那些甲士已經多達數百，他再回去就是找死。
李曄站起身，向河中的桃花島和巍峨雄城看過去。於是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眼前的河根本就不是什麼河，而是一片海——至少也是可以命名為海的巨大湖泊。
而島嶼就在湖泊中央，他在數百裡外看著挺小的，現在靠近了些，卻發現格外的大，面積少說也有千畝。
這倒是不奇怪，因為之前視角的原因，他還把海看成了河。
就在李曄終於休息好了，準備啟程去尋找船隻的時候，鵬魔王的聲音從天空傳來，很是低沉凝重：「剛剛接到消息，仙庭第二批道兵，在兩日前下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