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黑鏈鎖天
岐王想得沒錯，針對唐軍陌刀陣，大食近衛軍的確是有應對手段。
「一百多年前的怛羅斯之戰，我們雖然勝了，但贏得並不光彩。以至於戰後都只好說結果，誇功炫耀之類的事，實在不好意思去做。如果可以選擇，相信不少人都寧願那一戰沒有發生。」
阿里耳畔響起忽然馬倫的聲音，精神一震，連忙回身見禮，「您怎麼到這來了？」
「怛羅斯沒有戰事，知道你們這裡斗得激烈，便過來看看。」馬倫輕鬆隨意的說道，好似只是從前廳邁步到了後院——事實上還真差不多，以他的修為而言，千餘里的距離的確是須臾可至。
他望著激戰正酣的兩軍前隊，目光落在大逞神威，無人可擋的陌刀陣上，揮了揮手，示意阿里不必遲疑，將準備好的手段用上。
命令傳達之後，他才繼續道：「怛羅斯那一戰中，我們兵力優勢極大，卻拿唐軍沒轍。當時我們的戰士也是百戰精銳，在血氣之勇與搏殺技藝上，並不輸給唐軍，可為何就是不能勝？
阿里也很疑惑。
怛羅斯之戰時，大食軍隊正處在戰力巔峰時期，一路開疆拓土、征戰無數，還剛剛鎮壓過叛亂，可謂是真正的身經百戰。
但他也只是之前疑惑，今日跟虎衛軍一戰後，其實他心裡的不解已經消散大半。
虎衛軍給了他答案。
「唐軍軍備出眾，戰陣森嚴，在當時的確要勝過我們。」
馬倫說到這，忽然笑了一聲，「大唐是尚武之邦，而且底蘊深厚，在將士個人武藝上，也要佔據上風——無論是來自民間的武藝，還是軍中培養的搏殺技藝，都非同凡響。
「一人武藝出色不算什麼，但一陣將士普遍都武藝出眾，那這個戰陣就會所向披靡。」
阿里聽到這裡大點其頭，指著眼前的虎衛軍戰陣道：「唐軍將士的修為，的確是不容小覷。而且跟沙場戰陣之法融合得極好，根本沒有任何破綻可言。我們的修士要破陣，除了正面硬撼，付出不菲代價一點一點去磨，就只能拿人命填。」
馬倫喟嘆一聲，有些意興闌珊，「唐朝的文明傳承從未斷絕，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已經是到了絕峰。許多方面的出眾東西合在一起，就會形成格外強大的力量，表現在戰場上，便是強悍戰力。
「先知曾說，學問雖遠在中國，亦當求之。這話真是半點兒也沒錯。與之相比，我們的戰火總是會毀滅之前的文明，到了現在，我們的歷史已經變成了故事，沒多少看得見、摸得著的痕迹。跟唐朝相比，的確是差得有些遠。
「唐人說，盛極而衰物極必反。我原本以為，已經抵達絕峰的唐朝，接下來會不可避免的走下坡路。卻沒想到，他們現在竟然又邁上了新的台階。能夠在這種時候力挽狂瀾，李曄這個人，還真是有本事。」
阿里神色肅殺，不發一言。
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聽著怎麼都不會讓人舒坦。而如果這種話還是無可辯駁的事實，那麼作為不會罔顧現實、逞口舌之利的智慧之輩，心裡的忌憚與悲哀就會極為濃烈。
好在阿里不僅有智慧，還有血勇，他奮然道：「唐朝雖然強，但我們也已今非昔比，在真神的指引下，我們掌握了剋制陌刀陣的力量，從此就不會再忌憚唐軍戰陣！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真神，屬於真神的信徒！」
馬倫對阿里的這番話很滿意，大笑著表示了欣賞。
既然早就準備著要跟唐軍一決勝負，馬倫就不可能不研究，讓大食軍隊在怛羅斯之戰中，吃盡苦頭的陌刀陣。陌刀陣始終都是大食軍隊的巨大麻煩與威脅，無論它們出不出現，大食近衛軍都必須要有制衡之法。
李曄看到了馬倫。
以他的修為，在對方出現時候，他就察覺到了。
兩人同時抵達忽論城，這說明他們都意識到，此戰對戰局的影響很大。需要自己親自坐鎮，免得被對方打破雙方軍力的平衡。
不久，李曄便看到了大食近衛軍，應對虎衛軍陌刀陣的方法。
一群渾身冒著黑氣的高大修士，出現在陌刀陣前，這些新月教修士不像是人，看他們身著黑色斗篷，雙目赤紅的模樣，倒更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配合他們手中長長的鏈鎖，就更有幾分索命無常的意味。
如果新月教也有無常的話。
李曄眼帘微沉。
他很清楚，任何一個兵種，在戰場上都不是全能的，有優勢就必然有弱點，相生相剋的道理在哪裡都適用。所以真正強大的軍隊，必然是多兵種雜糅，這樣才能避免被針對后就只能被動挨打。
陌刀陣最善穩紮穩打的陣戰，無論是重步兵還是重騎兵，在他們面前就跟紙糊的沒有區別。陌刀一出，人馬俱碎，這是基本常識。
所以吐蕃軍隊再是悍勇，精騎再能衝鋒，碰到陌刀陣，十萬人也還是會被撕裂陣型，殺得望風而潰。
不過很快，李曄神態又放鬆下來。
陌刀陣雖然有弱點，但要針對他們，卻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尤其是在他們有大軍配合的時候。
只要能做到進退自如，陌刀陣至少能夠立於不敗之地。因為世間還沒有一種力量，能夠用正面硬撼的方式摧毀他們。
陌刀陣平穩向前推進的時候，驟然發現眼前出現了一群，面容隱藏在兜帽里，漆黑一片，只有雙目冒出紅光的近衛軍修士，心裡也覺得詫異。
但他們沒有遲疑，對陌刀手而言，無論前方有什麼，他們都只需要殺過去就是。
然而，這群黑袍鎖鏈的近衛軍修士，明顯跟其他人不同，他們沒有沖向陌刀陣，而是將手中鎖鏈高高拋起。
一剎那，鎖鏈彼此鉤鐮，在空中形成一張黑色大網，鎖鏈上散發出濃烈的黑色靈氣，網格之密，連日光都全部遮住！取代蒼穹的黑色簾幕猛然罩下，勢若天塌！
這不是普通的法器鎖鏈！
它們散發出的靈氣之強，體現出不弱於真人境法器的品階！
這樣的鎖鏈大網，無疑是一片黑色天網！
而只看鎖鏈上密密麻麻的、散發著猩紅光芒的倒鉤，就知道一旦被鎖住，就必然遭受被剝皮蝕骨的重創！真人境以下，無人能應對這樣的強悍法器！
更為恐怖的是，他們與黑袍近衛軍修士氣息相連，無異於本命法器，也就是說，只要黑袍修士不死，鎖鏈便不會真的消失！
陌刀手們目光凜然。
很明顯，這群黑袍修士的目的，就是要用鎖鏈天網鎖住陌刀手，將他們滯在原地！
陌刀陣最大的缺陷，便是甲胄、兵刃太重，無法奔殺突進、快速後撤；況且陌刀陣講究的就是如牆而進，隊列必須齊整，這樣將士揮刀齊斬，才能據有擋者披靡的威勢。
這些都註定了他們無法移動太快。
哪怕是如今的陌刀手，都是練氣九層的修士，但他們依然犧牲了自己的靈活性。畢竟他們身上的法器甲胄，是連靈池真人都破不開的，手中陌刀也是重逾千斤，這樣才能一刀一個有法器甲胄防禦的近衛軍修士。
面對陡然襲來的黑色鏈網，他們沒有閃避的速度。
但如果他們被近衛軍的黑色鏈網罩住，被徹底鎖死在原地，就會成為一群靶子。那時候他們再如何能攻堅，行動受阻，碰不到人，也是白瞎。
而無論他們的甲胄如何堅固，也必然經受不住持續不斷的術法攻擊，總有被破的那一刻！
沒了防禦，還被鎖在原地，饒是他們擁有練氣九層的修為，也是無濟於事——襲來的黑袍近衛軍，雖然不儘是練氣九層，卻也都是練氣高段！
危急之境，就要看領陣將領如何應對。
應對得當，或許能夠絕境逢生，應對不當，必然身陷死地！
領陣將領爆發出一聲大喝，軍令只有一個字：「斬！」
八千陌刀手，握緊丈二陌刀，前踏一步，旋腰舉臂，大刀向著頭頂豎直斬出！
八千道白色匹練，逆空而起，在黑色天幕下，斬出了八千道光明！
遮天蔽日的黑氣潮幕，頓時光芒大散，就像是被冷水剿滅的烈火。
一束束日光，從黑色天網中，重新灑落地面，照耀在陌刀手明黃色的鎧甲上，熠熠生輝。
然而，天色天網雖然勢弱不少，卻並沒有消失。它依然是一片大網，向陌刀陣罩了下來，眼看就要落在陌刀陣上！
「三連斬！」陌刀陣將領身上，忽然想起一聲驚天動地般的呼嘯，與此同時，八千陌刀手身上，同時傳出聲聲靈氣嗡鳴，霎時間陌刀陣上便有濛濛亮芒升起，勢如熊熊之火。
兵家戰陣之力！
時至今日，大唐軍中，但凡是到了指揮使這一級的將領，半數都是兵家戰將。
而虎衛軍作為長安禁軍中的精銳，所有部曲五百的指揮使都是戰將！
能夠統領八千練氣九層修士的陌刀陣將領，不僅是戰將，而且擁有大將境界，位在上將之上，只比名將弱一點而已！
八千將士，呼喝聲如海嘯，一呼三喝。
八千道刀光衝天而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二萬四千道刀光，在兵家戰陣之力的加持下，如上元節長安城裡密集升空的煙火，轟然擊在黑色天幕上！
氣爆如天崩。
待光芒散盡，上空已是天朗氣清，蒼穹如洗的景象，再也不見黑色鎖鏈。
一萬近衛軍黑袍修士，齊齊吐出一口鮮血，面色蒼白。
八千陌刀手，同時臉紅如火，氣喘如牛。
方才這一擊對拼，誰也不輕鬆。
但強弱對比卻很明朗。
「這就是唐朝兵家戰將？！」阿里雙目因為睜得太大而突出，顯得跟銅鈴一樣，「竟然有如此威勢？！」
他知道唐朝文明底蘊深厚，卻沒見識過，大唐的兵家戰將，究竟是如何強悍。
馬倫神色凜然，眸中精芒閃爍，深吸一口氣道：「兵家戰將，果然非同尋常！我現在總算明白，唐朝之強，遠非李曄這個唐朝皇帝之強，而是整個唐朝的強大……」
話至此處，戛然而止。
因為他猛然醒悟，在他的認識中，本該走下坡路的唐朝，之所以能有現在這般力量，都是因為李曄這個唐朝皇帝的力挽狂瀾！
「再戰！今日不破陌刀陣，決不罷兵！」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