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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殺雞儆猴

  李自成離開軍營,步行趕往官衙,這時天已經大亮,折騰了一夜,他絲毫沒有感覺到疲憊,反而隱隱有一絲快意,屬於自己的時代,終於要來了。


  李過看起來比李自成還要興奮,雙目雖然充斥著一線線紅絲,臉上卻沒有絲毫焦疲之色,見到李自成,急忙迎了過來,「大人,這幾個狗賊,都在官衙等著,現在就審問嗎?」


  「他們的情緒怎麼樣?」李自成淡淡地道。


  「他們能有什麼情緒,讓他們別說話,就沒有一個人敢說,」李過神情亢奮,直接給官衙內一個鄙視的眼神,躬身貼近李自成問道:「大人要親自審問嗎?」


  「嗯,先看看再說!」李自成抬步入了官衙,見地上跪著一排,頓時吃了一驚,不知道這些平日相當嬌貴的軍官們,已經跪了多久,他大馬金刀地往正中的主位一坐,目光將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軍官俯視了一遍。


  這些軍官們可能跪得太久了,一個個歪斜著身子,見到李自成,知道正主兒來了,精神都是一震,連身子也端正多了,就像正在抄襲作業的小學生,突然被老師抓住現行似的。


  「自成,你終於來了!」梁文成從角落裡過來,立在李自成的身側,看來他受到了完全不一樣的待遇,他的話,將一眾俘虜的目光都吸引過來,羨慕、嫉妒、恨,什麼樣的眼神都有。


  「梁大人,坐!」李自成欲待讓出主位,梁文成哪裡肯依,拉扯一番,終是坐在李自成的右首,李過也在李自成的左側落了座。


  何小米給三人上了茶水,然後退到一邊,遠遠等著伺候三位大人。


  「各位大人,我想,你們應該知道西寧發生了什麼事,」李自成的話,石破天驚重重地砸在每一名俘虜的心房,官衙頓時陷於一片寧靜,連誰剛剛沉重的呼吸聲也被憋住。


  該來的總是會來。


  「這麼長時間了,你們應該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李自成繼續道:「現在,我只有一句話問你們,願意跟著我乾的,跪到右邊,不願意跟著起乾的,可以原地不動。」軍人,應該有骨氣,對這些軟骨頭,李自成不打算浪費太多的時間,他們畢竟不像伍少陵那樣重要。


  干,還是不幹,軍官們實在沒有足夠的心裡準備。


  他們對李自成缺乏了解,心中有著諸多疑問,比如,李自成為何要襲取西寧城?他會不會像其它地方的兵變一樣,搶上一票就跑路?又如何對付甘州乃至朝廷的大軍,等等。


  每個人都面臨著選擇,李自成不需要他們說出理由,也沒有給予他們想要的任何答案,他們的選擇只能是一個字,或是兩個字,用身體語言表現出來。


  未來是平坦還是泥濘,他們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李自成究竟要將他們帶向何方,但眼前的萬丈溝壑,他們必須先要躍過去,然後才有未來。


  如果不能躍過橫在他們前面的萬丈溝壑,只能摔下懸崖,摔得粉身碎骨,李自成敢於襲取西寧城,未必不敢將西寧的軍官集體屠了。


  「看來你們還未做好選擇,又或者都不願跟著我干,」李自成的臉上溢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既然如此,也不用浪費糧食供養著你們了,雙喜,將他們拖出去,砍了!」


  「李千戶……」


  「大人……」


  李自成說翻臉就翻臉,讓這些軍官們一時手足無措,便在此時,何小米快速步入官衙,貼著李自成的耳朵,小聲說了幾句。


  「讓他們進來!」李自成微微一笑,剛想打個盹,就有人送來了枕頭。


  「大人。」劉雲水半截黑塔似的,匆匆闖進官衙,倒頭便拜,後面還跟著一個人,卻是被縛了手腳。


  「雲水,辛苦了,起來回話。」李自成目視前方,始終沒有正眼看那被縛的人。


  「是,大人,」劉雲水起身,將被俘的人推到面前,「大人,這個天殺的謝廣則,竟然私自出逃,還預備去甘州告密,幸虧大人考慮周全,謝廣則剛剛離開城門,就被屬下綁了。」


  「大人,屬下一時糊塗,求大人開恩!」謝廣則「噗通」一聲,跪得脆響,腦袋在地面上叩得「咚咚」直響,額頭上已經滲出淡淡的血絲。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李自成似乎想起一句十分熟悉的台詞,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用在謝廣則身上,似乎更為貼切,自己乾的是謀反的勾當,謝廣則沒有趁亂反水,只是脫逃避禍,想要保住他的前程和身家性命,應該也沒什麼不對。


  李自成一來要殺雞儆猴,二來要讓所有的將士們明白,背叛,只有一個下場,所以只能委屈謝廣則了,「一將功成萬骨枯」,還真有些道理。


  「謝百戶,記得你曾經說過,只要是本大人需要,水裡水裡去,火里火里去,是也不是?」


  「是呀,只要大人給屬下機會,屬下一定戴罪立功!」謝廣則的頭叩得更響了,額頭上的血絲逐漸變成了血跡。


  「如此便好,」李自成笑嘻嘻地看著謝廣則,「本大人是要借你的腦袋一用,你在臨死之前,總算為本大人立了一功,放心,功勞簿上會有你的名字,只是,這賞銀可是無人領取了,」又向劉雲水道:「拖下去砍了!」


  「大人,大人,屬下知道錯了……」


  李自成相當不屑,「你沒錯,是本大人錯了——本大人不該聽信你的花言巧語,雖然你的出逃對本大人沒什麼實質上的影響,但本大人眼裡揉不得沙子,你……認命吧!」


  劉雲水一把扯住謝廣則的胳膊,也不管他聲嘶力竭,拖了出去。


  謝廣則的聲音久久回蕩在官衙,地上跪著的一眾軍官,都是勃然變色,臉上霎時失去血色,像是一張白紙,寧靜、恐怖、殺伐、血腥,籠罩在每一個人都心頭。


  須臾,劉雲水回到官衙,手中拎著謝廣則的頭髮,首級下端的頸脖斷口處,正在滴著殷紅的鮮血,一路從官衙外撒出數條血路,他舉起謝廣則的首級,不經意的在眾人面前走過,向李自成示意道:「大人,狗賊已斬,這是狗賊的狗頭。」


  「雲水,兄弟們都辛苦了,先下去吃些東西,忙活了一夜,先休息兩個時辰吧!」


  「是,大人!」劉雲水拎著謝廣則的首級,轉身大步向官衙外走去,臨出門前,還向跪在地上的軍官掃了一眼,齜牙咧嘴,輕哼一聲,揚長而去。


  「嗯哼,」李自成咳嗽一聲,「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相信你們已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膝蓋移步,衣訣帶風,匆忙之中,人群集體右轉,這些幾乎從未見過血的軍官們,早就被李自成的氣勢與劉雲水的冷血嚇得尿了褲子,官衙彌散著一股淡淡的尿騷#味。


  李自成數了數,下跪的一共有九人,連指揮使趙峰也在,軍官們應該不止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被抓捕的士兵砍了幾個,九人之中,有八人已經跪到右側,只有一人孤零零地跪在原地,抬頭挺胸,紋絲不動。


  「將這些人先帶下去,先吃飽飯,關押起來。」


  「是,大人。」馬有水指揮親兵,將這些各懷心事的軍官們,一個個驅趕出去了,他們口頭上歸順了李自成,親兵們倒沒有太為難他們,只有落在後面的人,才會被踢了幾腳屁股。


  李自成卻是對剩餘的那人好奇起來,難道西寧衛還有不怕死的硬漢?「你和我一樣,都是不讀聖賢之書的武人,因何不肯降我?」


  「某雖不讀詩書,然自幼入得夫子教誨,必得匡扶正義,忠君報國之心,尚未泯滅,而今西寧已失,某唯有一死向朝廷謝罪。」那人微低著頭,頸脖的下沿上有幾道清晰的新痕,顯然是抓捕時傷於士兵之手。


  「以死謝罪?哈哈,這是本大人今晚聽到的最好笑的話,」李自成幾乎要鼓起掌來,「你是何人?現居何職?」


  「將死之人,何必留名?又何必問職?」那人重新昂著頭側過首,卻是側目,再不看李自成一眼,「孰是孰非,公道自在人心!」


  梁文成卻是小聲道:「此人叫馮鏗,現為西寧衛正四品鎮撫。」


  李自成微微點頭,忽而高聲道:「公道?那我問你,士兵糧餉不足半分,餓著肚子打仗時,公道在哪裡?他們為國出征,傷亡之後卻無撫恤,家人無以為生,彼時公道在哪裡?甘州參將王國,指名索取一半糧餉,公道在哪裡?西寧本是朝廷馴馬之地,而今卻要買馬應付朝廷,公道又在哪裡?」


  馮鏗一時語塞,思索片刻,方道:「某是鎮撫,只負責士兵的軍紀,此等事宜,非某之職。」


  原來是頭倔驢,反正現在回去也睡不著,不如鬥上幾口解解悶,李自成冷笑道:「那我問你,你既管軍紀,那士兵上了戰場,不尊號令,見了蒙古騎兵即望風而逃,此等悖軍之人,是否當斬?不知馮大人又殺了多少士兵?」


  「這……」馮鏗啞口無言,半響方道:「士兵缺衣少糧,缺乏鬥志,此事怨不得士兵,雖然違背軍律,情理實可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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