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眼見為實
李自成點點頭,現在是在武侯祠,他自然就是玄虛了,「玄虛道長,我有幾句話,要和道長說說。」
「施主請隨貧道進來吧!」玄虛向李自成行了一禮,卻是看了李自成身後的親兵一眼,並不說話,顯然是不歡迎他們進去。
「他們都是我的親兵,自然要和我在一起,」李自成並不是擔心玄虛有什麼不軌,只是向他表明,自己不是來上香的,「玄虛道長有什麼不便嗎?」
「兵器乃是大凶,武侯祠已經成了道家勝地,見不得血光之物……」李治強微微躬著身子,盡量不惹怒這些官兵。
「既然不便進入武侯祠,那就在外面說話也無妨,」李自成微微皺眉,這武侯祠,原是後人紀念諸葛武侯,現在卻被道士所佔,後人要瞻仰諸葛武侯,難道非得通道不成?便不客氣地道:「玄虛道長,能否借幾條木凳坐坐?」
「那倒無妨,只要施主不介懷!」李治強察言觀色,眼前的這些士兵,顯然是不通道教的,便向身後的道士耳語幾句,身後的道士答應一聲,忙轉身進去。
他很快就回來了,身後跟著幾位小道士,分別搬了桌凳,放到其中的一顆柏樹下,又奉上茶水,李治強道:「施主這邊請,貧道沒什麼好招待的,只有這杯清茶……」
李自成看他肥頭大耳的樣子,平日不像是吃素,但也無暇管他平日的生活,便靠著柏樹坐下,恰好在陰影里,李治強也在對面坐了,「不知施主有什麼話要問貧道……」
「本都督是凡人,平日不通道教,」李自成端起茶水杯,揭開杯蓋,卻是一股異香,觀杯中水色,一片青綠,估計是新茶、好茶,便微微頷首,道:「本都督想要問問道長,道家修道,為的是什麼?」
「於個人來說,是為了長生,達到元神合一;於道家而言,則是教化於民……」
李自成伸手打斷了李治強的話,道:「本都督雖然不通道教,卻也知道,道長這些話,無論於個人,還是道家,這都是『小道』,真正的大道,乃是為著萬民百姓!」
李治強頓了一頓,道:「施主可是指南陽城外的戰鬥?」
李自成點點頭,「玄虛道長已經知道南陽城外的戰鬥,不知有何感想?對於這樣的事件,道家又是如何應對?」
「道家講求『無為而治』,還事物本來的面目……」李治強忽地掃了眼李自成的鎧甲,道:「道家不管凡塵俗世,戰鬥是軍士們的事,貧道無法過問!」
「戰鬥一起,便是血流成河,昨日活蹦亂跳,今日可能便是與家人陰陽兩隔,一旦城破,城中無辜的百姓,更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們或許還是武侯祠的香客……」李自成正色道:「玄虛道長是說,這樣的人間苦難,與武侯祠無關?道長也是不屑去管?」
「不是不管,貧道實在管不了,」李治強的臉上,微微變色,他避開李自成的目光,道:「流寇正在攻打南陽,施主平日吃著糧餉,此時不去守城,卻是來到武侯祠……」
「你以為本都督是逃兵?」李自成冷聲道:「如果說平日的糧餉,難道武侯祠的道士,都是自己耕種嗎?你們的香火錢,難道不是來自附近的百姓?你是南陽府道紀官,平日管束南陽府所有的道觀,恐怕還有俸祿吧?這些錢糧,難道是地里長出來的?」
「那是百姓們自願奉送的,」李治強道:「戰爭一起,我們這些出家人又能做些什麼?難道流寇聽了我們的勸說,就會放下屠刀?」
「既然不能將百姓充苦難中解脫出來,那要你們這些道士何用?百姓平日還要來道觀上香、還願做甚?」李自成冷冷一笑,「所以本都督才說,你們修的是小道,只是騙騙百姓的香火錢而已!」
「貧道雖然無能,但施主也不該在道觀羞辱貧道,」李治強微微皺眉,但李自成後面的親兵都是荷槍實彈,他不敢造次,只是道:「道法無邊,施主只是沒見過而已……」
「與本都督這樣的俗人,玄虛道長實在說不清所謂的『道,』」李自成沉聲道:「本都督是軍人,只想看看,你們能不能解救南陽的百姓!」
李治強忽地抬起頭,道:「難道施主能解救南陽城中的百姓?」
「能,本都督能解救南陽城中的百姓,」李自成淡淡地道:「玄虛道長說說看,一旦南陽城破,城中會發生什麼狀況?」
李治強雖然沒有面對過流寇,但現在城外到處都是流寇,一旦城破,城內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出,他小心地道:「一旦流寇進入城內,城中的官員士紳,都會成為流寇劫掠的對象,就是普通的百姓,恐怕也會被流寇騷擾……」
「哈哈,這樣的事情,誰都得能想得出,」李自成忽地大笑,用挑釁的目光看著李治強,「百姓的這種苦難,只有本都督方能阻止這類事情的發生……」
李治強疑惑不解,不知不覺看向南陽城的方向,「施主既然能阻止慘狀的發生,為何不去阻止城外的戰鬥?」
李自成學著僧道的模樣,雙手合十,微微閉上雙目,道:「天機不可泄露!」
李治強心中鄙視,如果李自成不是穿著明軍的明光鎧,早就被他攆得遠遠的,便沉下臉道:「施主來到武侯祠,就是來告訴貧道,你可以阻止城內慘狀的發生?」
「不僅僅是這樣,」李自成輕輕搖著頭,緩緩地道:「本都督是來告訴玄虛道長,奧,我應該稱呼你李道紀才是,流寇入城,道家、佛家都無法阻止城內的劫掠、屠殺,但有一種宗教可以阻止慘狀的發生。」
「竟然有這樣的宗教?貧道怎的沒聽說過?」李治強的雙眉擠在一起,皺成一道彎彎的月亮,「施主的意思,僧道兩家,都是……」
李自成淡淡笑道:「不知李道紀信不信?」
李治強的眉頭鎖得更緊了,「貧道要親眼看到,才肯相信……」
「如果李道紀親眼見了,」李自成道:「不知道李道紀還信不通道教?這武侯祠……」
「施主是說,即便南陽城破,城內絕對沒有殺戮、血腥?」李治強暗自咬了咬牙,雙目忽地張開,精光外泄,道:「如果貧道親眼見了,貧道就隨了施主……」
「這樣也好,」李自成喃喃地道:「他們原本還預備著,一旦拿下南陽,整個府城內外,所有的道觀、寺廟,都要改奉……到了那些,恐怕少不了血腥,李道紀在南陽所有的道觀中,一定有著很高的威望,只要李道紀牽頭改奉,也會少些血腥殺戮,本都督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哈哈,哈哈哈……」
李治強等李自成笑夠了,方道:「施主是說,流寇一定能攻破南陽城?若是流寇無功而返……」
「李道紀放心,」李自成心道,劉宗敏要是拿不下南陽城,本都督撤了他這個第二團團長的職務,「如果流寇拿不下南陽城,今日這番話,就當本都督沒說,反正對你們也沒什麼損失!」
李自成來到河南,知道天命軍不能被府縣的城池所限制,一旦失去機動能力,很有可能陷入明軍的重重包圍之中,到了那時即便能突圍,損失也會慘重。
但來到南陽,面對著府城,他實在有些不甘心。
好不容易攻破南陽,就這麼隨手放棄了?傷亡的士兵,真的值得嗎?難道只是為了城中的錢糧?
他在卧龍崗下想明白了,南陽畢竟是府城,劉宗敏拿下城池,那是一定的,即便不能長期駐守,也要留下一些東西,將來真正收復南陽城,也會便利些。
這留下的東西,不可能是士兵,也不會是錢財,要讓百姓記住天命軍,最好的方式,便是宗教,所以,他決定拜訪武侯祠!
李治強不僅是武侯祠的觀主,也是南陽府道紀官,屬於府中的官吏,掌管著整個南陽地區的道教。
哪怕是出家人,一旦沾上權力,就很難靜心修鍊,李治強常常與官府打交道,涉及到各個道觀的錢糧,心中難免生出不為人知的想法,如果充分加以利用,難保他不會就範!
當然,僅僅通過三言兩語,想要讓一名觀主被棄道教,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必須讓他見到一些該見的東西,再加上一些利益……
無論是修道還是修佛,本身都是一種宗教,真正不受外界影響、立志潛行修行的人,絕對不會太多,大部分修行的人,都是為了一份不勞而獲的香火錢!
李治強見李自成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便小心地道:「敢問施主,是不是南陽城內的……」
「這重要嗎?」李自成捧起茶水杯,向李治強示意著,大有以茶代酒、慶祝誓約的樣子,「李道紀放心,對你們沒有損害,只要沒有違背今日的約定!」
「施主……」
「南陽城破之時,本都督會與李道紀攜手入城,一切以眼見為實,」李自成抿了口茶,放下茶水杯,「多謝李道紀的茶水,本都督將來必有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