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五十匹戰馬
翌日一早,羅汝才起床后,急急梳洗一番,他顧不上早飯,便去大營內求見李自成,但李自成的營帳卻是空的,守衛告訴他,大都督一早就出城了。
羅汝才一時呆住了。
李自成不是說今日再議嗎?張獻忠還等著回話呢!
一大早就離開汝寧城,究竟是什麼意思?
羅汝才還不死心,問過守衛的士兵,知道李自成去了陽埠視察,不到天黑,恐怕無法回城,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李自成擺明了是不想幫助張獻忠,昨晚還說,「明日再議」,但一早就出門了,哪有再議的意思?顯然是避見張獻忠。
張獻忠從湖廣來投奔,自己是中間的引見人,難道讓他白跑一趟?
如何沒有一絲資助,自己如何面對張獻忠?還有大量的故人?
羅汝才離開大營的時候,兩眼獃滯,雙目失神,連腳步都邁不動,幾乎成了行屍走肉。
他不敢面見牛金星,卻是回到自己的營帳,向行軍床上一靠,獃獃地望著頂棚,雙目依舊沒有神采。
不知道過了多久,羅汝才終於站起身,以自己的性子,無論如何,也要幫張獻忠一把,自己現在雖然失去兵權,但手中尚有民政權。
他已經思量好了!
羅汝才離開自己的營帳,先去找到張獻忠,「八大王!」
「你這個曹操!」張獻忠咧開大嘴,用手指著羅汝才的腦袋,「我還以為你早將我忘了,快,給我弄些吃的!」
羅汝才這才發現自己也是飢腸轆轆,便帶著張獻忠等人,來到火兵的營房,先弄些白面饅頭填飽。
因為不是戰爭期間,白面饅頭雖然然管飽,早餐卻只有白菜,不見一點葷腥,連油珠都難得一見。
張獻忠一面啃著饅頭,一邊指著碗中的白菜湯,道:「你這個曹操,平日都是美女伺候著,這種粗茶淡飯的日子,能過得習慣?實在不行,還是跟著我秉忠吧,多年的老兄弟了,雖然磕磕絆絆,但情分還在,總不會虧了你,我知道你喜歡女人,如果拿下一座城池,到時候任你挑選十個八個……」
「慎言……」羅汝才忙擺擺手,心中卻是一陣感動,畢竟是多年的兄弟!
張獻忠一愣,這才想起,這是天命軍火兵的營房,便訕訕一笑,順便將一大片饅頭塞進口中。
吃過早飯,羅汝才找了一塊安靜的地方,目光所及,四處無人,方才道:「八大王,大都督今日有事,一大早就出城了!」
「出城了?什麼意思?」張獻忠的聲音,忽地提高八度,「他這是在避我?」
「慎言,慎言……」羅汝才待張獻忠的情緒穩定下來,方才皺著眉道:「其實,大都督是什麼意思,我也不清楚!」
「曹操,你不用說了,我不會讓你為難的,」張獻忠勃然起身,道:「我張秉忠豈是如此低三下四之人?」不等羅汝才回話,作勢便要起身。
「八大王別急,」羅汝才道:「或許沒到這一步!」
「我是不急,」張獻忠怒道:「事情不是很明顯嗎?李自成一大早就出門,連你都不見……現在沒有戰爭,哪有什麼急事?」
羅汝才沉吟不語,良久方道:「別人不肯幫你,那也是本份,八大王也別動怒,」頓了一頓,又道:「但我曹操是八大王的自家兄弟,豈能看著八大王虎落平陽?」
張獻忠此時反而平靜了,是呀,自家和李自成沒有交情,人家為什麼幫你?看著羅汝才,道:「算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你曹操也別為難,總是別人的地盤!」
他向羅汝才拱拱手,便要帶著自己的人離開。
羅汝才道:「八大王現在離開,未必不是好事,不過,如此離開了,你們如何面對官兵?」
張獻忠冷聲道:「我們只有法子,你就不用操心了!」
羅汝才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直接塞道張獻忠的手中,「我曹操只剩這點家當了,八大王勿要嫌少!」
「這……」張獻忠雖然不願接受羅汝才的暗助,但現在的他,的確需要錢糧,便捨不得鬆手。
羅汝才道:「八大王,你們就這麼走了,我曹操心中也不好受,實在是愧對『曹操』這兩個字,也罷,八大王先等等……」
張獻忠向羅汝才一拱手,「兄弟不用太為難,你的情誼,我心領便是……」
「你們就這麼離開了,萬一遇上官兵……」羅汝才也是拱手還禮,「我去給你們弄些馬匹,你們有五十人,我就弄出五十匹戰馬吧!」
「戰馬?這可是稀罕之物,」張獻忠暗喜,卻還有些不放心,「曹操兄弟,五十匹戰馬不是小數目,萬一李自成回來……」
「八大王得了戰馬,立即回湖廣,或者直隸,哪怕是雲貴也行,」羅汝才已經起身離開,卻又回過身,道:「千萬別留在河南!」
羅汝才以運送糧食為由,向李績借了五十匹戰馬,立即交給張獻忠,「趁著大都督沒有沒有回來,八大王帶上你的人,趕緊離開大營!」
「兄弟的情誼,我張秉忠此生不忘!」張獻忠翻身上馬,向羅汝才拱手行禮,「兄弟,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李績站在營帳外,看著遠遠揚起的灰塵,不覺冷笑道:「大都督說得沒錯,果然吃裡扒外!」
劉宗敏立在李績的身側,悠悠嘆口氣,「可惜了五十匹好馬!」
李績咬著牙道:「用五十匹馬為代價,認識一個人,消除大都督的心腹之患,值!」
李自成回到汝寧城的時候,已經是擦黑了,城門原本已經關閉,看到是大都督,守城的士兵方才打開城門,放大都督入城。
李績派了親兵在城門處坐等,見李自成回城,親兵們立馬回去向立即彙報。
李自成剛剛回到大帳,李績便著了便裝過來了,「大都督,張獻忠走了!」
「走了?」李自成心道,走了好呀,難道留張獻忠在此過新元?在羅汝才的護衛下,他已經放棄了殺掉張獻忠的念頭,「怎麼樣,張獻忠沒有在大營鬧出什麼事吧?」
李績的神情非常不滿,「羅汝才送了他五十匹戰馬!」
「五十匹戰馬?這麼多?」李自成有些心疼,河南的天命軍沒有專職的騎兵,戰馬非常寶貴,雖然嚇走了張獻忠,但損失了五十匹戰馬,代價也是不小,「究竟怎麼回事?」
「羅汝才告訴屬下,他要借用五十匹戰馬運輸糧食,」李績道:「大都督曾告訴屬下,羅汝才的一切要求,盡量予以滿足,所以……」
李自成默然良久,早先為了攆走張獻忠,他告訴李績,如果羅汝才提出什麼條件,盡量予以滿足,儘快送走瘟神,原先以為張獻忠會開口要糧草,沒想到是寶貴的戰馬,他冷聲道:「且聽羅汝才怎麼說!」
李績小心地道:「大都督,屬下去向羅汝才討要戰馬嗎?」
「不用,」李自成揮揮手,讓李績先回去,「等晚飯後,我親自問他戰馬之事!」
「屬下明白!」李績拱手為禮,告辭而去。
李自成草草吃過晚飯,便單獨在大帳內召見了羅汝才,羅汝才神色淡定,根本沒事人似的,向李自成拱手行禮,「大都督回城了?」
李自成看了羅汝才一眼,淡淡地道:「聽說張獻忠回湖廣了?」
「回大都督,張獻忠的確回去了,」羅汝才亦是看著李自成,猶豫片刻,又道:「張獻忠認為,大都督一大早就出城遠行,是在避見……」
「避見?何來避見一說?」李自成微微皺眉,「昨日視察的時候,便與百姓們有約,本都督不能失信於民,羅將軍加入天命軍有些日子了,應該明白,天命軍一向以民為本,百姓的事情,本都督從來都是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頓了一頓,又道:「本都督急著趕回來,就是為了集眾人的智慧,商討張獻忠的事,這才不辭勞苦,連夜趕回來!」
「屬下明白,」羅汝才小心地道:「可是……可是張獻忠不是天命軍的人,恐怕不明白大都督的苦心,屬下雖然替大都督解釋……」
李自成擺擺手,輕嘆一聲,「他遲早會明白的,只有一直將百姓放在心中的人,百姓才會將他放在心中!」
羅汝才不知道李自成這句話,究竟是在批評張獻忠,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忙道:「屬下加入天命軍的這些日子,的確是看到了,跟在大都督身邊,屬下受益匪淺!」
「受益匪淺?」李自成淡淡笑道:「聽說羅將軍送給了張獻忠五十匹戰馬,難道這就是羅將軍所說的受益匪淺?」
羅汝才心中一動,李自成果然著人在監視,不是監視自己,就是監視張獻忠!
幸好送走了,等李自成回城,張獻忠或許就回不去湖廣了,至少也會被李自成軟禁起來。
他面色一緊,雙膝不覺一彎,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請聽屬下解釋!」
「五十匹戰馬,在天命軍中,不是小事情,」李自成淡淡地道:「本都督正在聽羅將軍的解釋!」
羅汝才心中忐忑不安,「大都督,張獻忠命不該絕!」
「如何命不該絕?」李自成沉聲道:「難道羅將軍以為,本都督要殺了張獻忠?如果要殺,張獻忠還能出得了天命軍的大營?」
「屬下愚鈍,受那張獻忠鼓惑,誤會了大都督的意思,」羅汝才趴在地上,五心向地,跟練蛤蟆功似的,「大都督,或許張獻忠該死,但不是現在。」
「為何?」
「留下張獻忠,可以拖住湖廣的明軍,」羅汝才道:「張獻忠一死,湖廣的流寇必定不堪一擊,等左良玉蕩平了湖廣,必會北上,到時候我們會增加一個強敵!」
如果從戰略的角度,羅汝才說得不錯,有張獻忠在湖廣牽制,湖廣的明軍必不會全力北上,河南的天命軍所受的壓力也會小些。
不過,張獻忠死了,湖廣的流寇就會滅絕嗎?
從神一魁到高迎祥,每一次流寇首腦人物的死亡,都會催生出新的首腦,流寇的勢力並不會隨著首腦人物的傷亡而削弱。
天命軍會害怕左良玉北上嗎?
如果不是為了安撫百姓,駐紮西華的楊文岳,恐怕早就不會安生了……
不過,羅汝才的理由,可以給雙方下台的機會。
李自成看了羅汝才一眼,道:「起來吧,戰馬這種大事,你一個民事副使,是無權處置的!」
「屬下知錯,求大都督責罰!」
李自成淡淡地道:「你先退下,此事改日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