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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愛恨(1)

  恨使生活癱瘓無力,愛使它重獲新生;恨使生活混亂不堪,愛使它變得和諧;恨使生活漆黑一片,愛使它光彩奪目。——馬丁?路德?金

  早上,顏曉晨和沈侯睡到十點多才起來。起來時,媽媽已經不在家,沈侯一邊喝粥,一邊坦率地問:「阿姨去打麻將了?」


  「應該是。」也許是被他的態度感染,顏曉晨在談論這件事時,也不再那麼難以啟齒。


  吃完早飯,顏曉晨把床褥、被子抱到院子里曬,又把前兩天換下的衣服拿出來,準備外套扔進舊洗衣機里洗,貼身的衣服手洗。


  沈侯幫她把洗衣機推到院子里的自來水龍頭旁邊,接好電源插座和水管,又幫她燒好熱水,把所有的暖水瓶都灌滿,省得她用冷水洗衣。


  沈侯提著剛灌好的暖水瓶走出廚房時,顏曉晨已經坐在洗衣盆前洗衣服。沈侯輕輕放下暖水瓶,走到顏曉晨的背後,捂住了她的眼睛,怪聲怪氣地說:「猜猜我是誰?」


  顏曉晨笑著說:「沈侯。」


  「不對!」


  「猴哥。」


  「不對!」


  「一隻傻猴子。」


  沈侯惱了,咬了她的耳朵一下,惡狠狠地說:「再猜不對,我就吃了你!」顏曉晨又癢又酥,禁不住往沈侯懷裡縮了縮,笑著說:「是我老公。」


  沈侯滿意了,放開她,在她臉頰上親了下,「真乖!」


  顏曉晨卻順勢用沾了洗衣粉泡沫的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沈侯笑嘻嘻地壓根沒在意,反而握住了她的手,看暖和著,才滿意地放開了。


  沈侯看一時再幫不上什麼忙,拿了個小板凳,坐到顏曉晨的對面,曬著太陽,玩手機,時不時,舉起手機拍張相片,後來又開始錄像,「小小,看我,笑!」


  「洗衣服有什麼好拍的?」顏曉晨沖著鏡頭,做鬼臉。


  沈侯指著搓衣板,「等咱們兒子像我們這麼大時,那就是古董哎!要不要保留一塊?也許可以賣個大價錢。」


  顏曉晨無語地看了他一瞬,用滿是泡沫的手舉起搓衣板,對著鏡頭,很嚴肅地說:「小小沈,這是你爸給你的傳家寶,開心吧?」


  沈侯大笑,對著手機的鏡頭說:「肯定很開心,對不對?」


  兩人正自得其樂,院門突然被拍得咚咚震天響,「劉清芳!劉清芳……」沈侯徵詢地看著顏曉晨。


  「找我媽的。」顏曉晨忙擦乾了手,去開門,她剛打開門,五六個男人一擁而入,有人衝進了屋子,有人在院子里亂翻。沈侯看勢頭不對,立即把顏曉晨拉到他身旁,大聲問:「你們幹什麼?」


  顏曉晨約莫猜到是什麼事,拉了拉他的手,表示沒事。


  一個染著黃頭髮的男人抬著舊電視機出來,對院子里的光頭男人說:「窮得叮噹響,一屋子垃圾,這破電視要嗎?」


  光頭男人嫌棄地看了一眼,黃毛男人鬆開手,電視機摔到地上。


  「你們有事就說事,又砸又搶的能解決問題嗎?」沈侯沉著聲問。


  黃毛問:「劉清芳呢?你們是劉清芳的什麼人?」


  顏曉晨說:「我是她女兒。」


  幾個人打量著她,光頭說:「你媽欠了我們十六萬,你看什麼時候還?」


  顏曉晨倒吸一口冷氣,她想到了他們是來討債的,卻沒有想到媽媽欠了十多萬。她無奈地說:「你們看看我家像有錢嗎?我現在連一萬塊錢都沒有。」


  黃毛指著顏曉晨的鼻子,惡狠狠地說:「不還錢是吧?砸!」


  兩個男人衝進了屋子,見到什麼就砸什麼。沈侯想阻止他們,被黃毛和另一個男人堵住,站在門口的光頭還亮出了一把匕首,悠閑地把玩著,顏曉晨忙緊緊地抓住沈侯,小聲說:「都是舊東西,不值錢。」


  一群人把屋子裡能砸的全砸了之後,黃毛對顏曉晨說:「三天之內,還錢!不還錢的話……你去打聽一下欠了高利貸賭債不還的後果。」黃毛說完,領著人揚長而去。


  滿地狼藉,連不能砸的沙發、桌子都被他們掀翻了。


  顏曉晨心灰意冷,苦笑著搖搖頭,對沈侯說:「看!這就是我家,你媽的反對很有理由!」


  「你媽媽是你媽媽,你是你!我喜歡的人是你!」沈侯把桌子、沙發翻過來擺好,去院子里拿了掃把,開始打掃衛生。


  因為沈侯的舉動,顏曉晨不再那麼難受,她拿起抹布,準備收拾一屋子的狼藉。顏曉晨和沈侯一起努力想把這個破爛的家整理得像一個家,但是,它就像被撕毀的圖畫,不管怎麼努力拚湊,仍舊是殘破的,也許,四年前的那個夏天,早已經破碎了。


  下午三點多,顏媽媽醉醺醺地回來了。顏曉晨自嘲地想,看來她猜錯了,媽媽今天沒去打麻將,而是去喝酒了,不知道賭博和酗酒哪個更好一點?

  顏媽媽大著舌頭問:「怎麼了?」


  顏曉晨問:「你欠了十六萬賭債?」


  顏媽媽捧著頭想了想,「沒有啊,哦,對……還有利息,利滾利,大概有十幾萬吧!」


  「你借高利貸?」顏曉晨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沈侯忍不住說:「阿姨,借高利貸很危險。」


  顏媽媽嗤笑,「有什麼大不了?不就是打打殺殺嘛!讓他們來砍死我啊!老娘反正不想活了!」


  沈侯完全沒想到顏媽媽是這種無賴樣子,一時間啞口無言。


  顏媽媽戳著顏曉晨的臉,醉笑著說:「我要是被砍死了,都怪你,全是你的錯!全是你的錯!」


  顏媽媽壓根兒沒有用力,顏曉晨卻臉色煞白,一步步後退。


  沈侯一下怒了,一把把她拖到他身後,「阿姨!小小哪裡錯了?」


  「她哪裡錯了?」顏媽媽歪著頭想了想,哈哈笑起來,「誰叫她老是不給我錢?我沒錢打麻將,當然只能去借錢了。」


  沈侯說:「阿姨,你有關心過小小嗎?你知道她這些年多辛苦嗎?」


  顏媽媽一下子被激怒了,冷笑著吼:「辛苦?她辛苦?她的辛苦都是自找的!誰叫她非要讀大學?如果不是她非要讀大學,我們家根本就不會這樣!」


  沈侯被顏媽媽的言論給氣笑了,「小小想要讀書也是錯?阿姨,為人子女要孝順,可為人父母是不是也不能太不講理?」


  「我就這德行!我不想認她這個女兒,她也可以不認我這個媽媽!」


  顏媽媽指著顏曉晨說:「看著你就討厭!滾回上海!少管我的事!她腳步蹣跚地上了樓。


  「小小?」沈侯擔心地看著顏曉晨。


  顏曉晨回過神來,蒼白無力地笑了笑,「我沒事。看來我媽真借了他們的錢,得想辦法還給他們,總不能真讓他們來砍我媽吧?我聽說,十萬一只手,十六萬怎麼算,一隻半手?」她呵呵地笑,可顯然,沈侯並不覺得這是個笑話,他眼中滿是憂慮,沒有一絲笑容。顏曉晨也不覺得是笑話,但她不想哭,只能像個傻子一樣笑。


  沈侯說:「我存了兩萬多塊。」


  顏曉晨說:「我有兩千多塊。」


  還有十四萬!他們凝神思索能向誰借錢,顏曉晨認識的人,除了一個人,都是和她一樣剛能養活自己的社會新鮮人,根本不可能借到錢。沈侯掏出手機,要打電話。


  顏曉晨問:「你想問誰借錢?」


  「沈林,他手頭應該能有二三十萬。」


  「我不想用你們家的錢。」


  沈侯點了下頭,收起了手機,「那我問問別的朋友吧!」他想了會兒,對顏曉晨說:「現在是春節假期,就算我的朋友同意借錢,銀行也沒辦法轉賬,我得回家一趟,自己去拿錢。你要不跟我一塊兒過去?」


  顏曉晨搖搖頭,她不放心留媽媽一人在家。


  「你注意安全,有事報警。」


  「我知道,不會有事。」


  沈侯抱住她說:「別太難受了,等處理完這事,我們幫你媽媽戒賭,一切都會好起來。」


  顏曉晨臉埋在他肩頭,沒有說話。沈侯用力抱了下她,「把門窗鎖好,我明天會儘快趕回來。」他連行李都沒拿,就匆匆離開了。


  顏曉晨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后,關上了院門,回頭看著冷清空蕩的家,想到幾個小時前,她和沈侯還在這個院子里笑語嬉戲。她總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是所有的美好幸福霎時間就被打碎了,她的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沈侯的媽媽反對沈侯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因為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刻?

  沈媽媽已經靠著人生經驗和智慧判斷出,她們無藥可救了,她卻不肯相信。顏曉晨無力地靠著門扉,看著媽媽的卧室窗戶,痛苦地咬著唇,將眼裡的淚全逼回去。


  清晨,天才剛亮,屋外就傳來吵鬧聲。


  顏曉晨套上羽絨服,趴到窗戶上悄悄看了一眼,是光頭和黃毛那伙人,提著幾個塑料桶,不知道在幹什麼。


  她拿著手機,緊張地盯著他們,打算他們一闖進來,就報警。


  他們又嚷又鬧了一會兒,用力把塑料桶扔進了院子,顏曉晨心裡一驚,不會是汽油吧?嚇得趕緊衝下樓。


  到院子里一看,還好,只是油漆。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紅彤彤的油漆潑濺在地上,院子里東一片血紅、西一片血紅,連牆上都濺了一些,鮮血淋漓的樣子,乍一看像是走進了屠宰場,讓人心裡特別不舒服。


  「快點還錢,要不然以後我們天天來!」他們大叫大吵,鬧夠了,終於呼啦啦離開了。


  顏曉晨打開門,看到整扇門都被塗成了血紅色,牆上寫著血淋淋的大字:欠債還錢!


  鄰居們探頭探腦地查看,和顏曉晨目光一對,怕惹禍上身,砰一聲,立即關上了門。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倒了八輩子霉!竟然和賭鬼是鄰居!」


  本來歡歡樂樂的新年,因為她家的事,鄰居都不得安生。


  顏曉晨關上了門,看著滿地的油漆,連打掃都不知道該如何打掃,只能等著它幹了之後再說。


  顏媽媽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心安理得地睡著懶覺。


  顏曉晨坐在屋檐下,看著地上的油漆發獃。


  十點多時,黃毛和光頭又來鬧。


  他們也不敢大白天強闖民宅,就是變著法子讓人不得安生。一群人一邊不三不四地叫罵,一邊往院子里扔東西——啤酒瓶子、啃完的雞骨頭、剩菜剩飯。


  顏曉晨怕被啤酒瓶子砸傷,躲在屋子裡看著院子從「屠宰場」變「垃圾場」。


  他們鬧了半個小時左右,又呼啦啦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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