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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他什麼都知道

  夏雨揉著生疼的屁股,趕回十里亭,地上除了那灘血跡,再無其他。她問過睿王府的守衛,疏影沒有被人送回去,而後她找遍京城裡所有的醫館,依舊一無所獲。


  疏影就這樣消失了。


  夏雨不知道疏影即將面對什麼,是苟延殘喘,還是死亡?當她看見疏影躺在血泊里,她想救疏影,卻身不由己的被東方旭帶走。


  她無能為力。


  入夜的京城,繁華無比,夏雨站在京城的街頭,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她把疏影弄丟了,疏影如今還不知是死是活。


  如果疏影死了,夏雨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夜風吹得身子微涼,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蹲在漆黑的牆角。京城對她而言,除了這長街,除了睿王府,她什麼地方都不熟。


  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又無家可歸了。就像被人丟棄的野貓,流浪在京城繁華的街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快活,唯獨她一個人躲在陰暗的角落裡。難受的時候,她會像鴕鳥一樣,把自己的頭埋在膝蓋窩裡,不讓人看見,一個人悄悄的發脾氣。


  「阿雨。」梁以儒低低的喚了一聲,口吻卻透著清晰的焦灼。


  夏雨抬頭,「書獃子?」


  「你怎麼不回睿王府?睿王府的人,找你都找瘋了。」梁以儒深吸一口氣,蹲著身子對上她茫然的神色,「怎麼了?」


  「我把疏影弄丟了。」夏雨抽了抽鼻子,「她不知道是否活著,如果不是因為要救我,她就不會受傷。可是我——」她狠狠抽了自己一記耳光,「我把她弄丟了。」


  梁以儒慌忙摁住她的手,「發生什麼事了?」


  夏雨搖頭,什麼都不說。


  師父的事,不能告訴任何人。何況,她不想讓梁以儒牽扯進來。雖然趙朔不說,可夏雨卻很清楚,但凡跟睿王府扯上關係的事情,絕對不簡單。


  她什麼都不說,梁以儒自然不會繼續追問。


  但凡她不願的事情,他都不會強迫。


  攙了夏雨起來,梁以儒深吸一口氣,「夜裡涼,我送你回睿王府。」他頓了頓,見夏雨面色素白,又道,「或者你不願回去,可以去我那歇會,我給你騰間屋子,你休息一晚上。明日我陪你去找疏影!」


  夏雨垂頭,「書獃子,你說疏影還活著嗎?我看見她流了好多血。」


  梁以儒搖頭,「我不知道。」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平時咋咋呼呼的,感覺什麼都行,可每次到了關鍵時候我總是——真的一點用處也沒有。」夏雨抬頭看他,空洞的眼神讓人覺得心疼。


  伸手輕輕撫著她臉上鮮紅的指印,她對自己下手也真是不輕。這半邊臉,都腫成這樣,讓梁以儒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不管別人怎麼說,都無所謂。在我心裡,你還是你,永遠都不會變。」


  他溫柔的替她拭淚,「疏影丟了咱就找,是生是死,我都陪著你。這京城雖然繁華,可若沒有你,其實走哪兒都一樣。」


  「書獃子。」夏雨撲在他懷裡,聲音哽咽,「現在就剩下你陪著我了。」


  他笑得苦澀,若不是要陪著你,又何苦留下,頂這朝廷閑職,虛度年華。卻終歸不會告訴她,只等著讓她自己去發現,默默的把一切都咽下肚去。


  遠處,趙朔臉黑如墨。


  李煥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道,「爺,疏影找到了,在謝家,為鎮遠小侯爺所救。」


  趙朔不吭聲,視線牢牢鎖定在前方。那兩個緊擁的人,怎麼看怎麼礙眼。


  李煥倒吸一口冷氣,心想著,若這個天氣能有個閃電雷劈什麼的,估計自家的爺會請一道雷,直接劈死前面那兩個。哦不,劈死一個就夠了,另一個怕是捨不得。


  夏雨沒回睿王府,跟著梁以儒去了他的住處,相宜給夏雨收拾出一間空房。


  「有酒嗎?」她問。


  相宜蹙眉,扭頭望著梁以儒。


  梁以儒點了頭,相宜這才趕緊去沽酒。夏雨的酒量大,梁以儒自然也放心,只是——看著夏雨喝酒若灌水一般,有些著急,「酒不是這樣喝的,你慢點喝。」


  夏雨灌得太急,被酒嗆得眼淚直流,拚命的咳嗽,一張素白的臉,此刻白裡透紅,平添了幾分醉意朦朧之色。


  「我說不讓你喝的太急,怎的還這般不小心。」梁以儒慌忙捋著她的脊背,卻也明白,她其實是清醒的,喝不醉的人也有喝不醉的煩惱。


  「你說,為什麼他們都不要我?」夏雨噙著淚問。


  梁以儒一怔,「醉了?」


  她又灌了幾口,抽著鼻子問,「我知道所有人都嫌我是累贅,走到哪兒,我都被人罵是野孩子。書獃子,我是不是就像說書先生說的那樣,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我就你們幾個朋友,可我把虎子弄丟了,又把疏影弄丟了。」


  她拚命的喝酒,相宜拿來的幾壇酒,眨眼間被她喝了個底朝天。


  帶著情緒喝酒,是最容易醉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是你的錯。」梁以儒輕嘆一聲,「阿雨,往常的你,沒有這麼消極。明日我陪你去找,就算找遍全京城,我也陪著你。」


  「可是疏影受了傷,流了好多血,我怕她撐不住。」夏雨咬唇,「書獃子,你不怪我嗎?疏影她——」


  梁以儒盯著她的眸,「我跟疏影,從無可能。」


  她一怔,書獃子不是經常讓她陪著去找疏影嗎?為何——腦子裡混濁一片,她什麼都想不明白,什麼都不敢繼續想。


  「好好歇著吧!」梁以儒擔慮的盯著,她黯然失色的臉,「疏影福大命大。」


  門外,相宜一聲喊,房門隨即被人推開,李煥率先進門,俯首不敢多語。


  趙朔緩步進門,這一身的嚴寒之氣,便是一丈之外,已教人不寒而慄。精緻的臉,一如當日初見時的冷冽。燭光里,他將視線落在夏雨身上時,漾開無可遏制的淡漠疏離。


  四周安靜得可怕,夏雨徐徐起身,腳下滿是剛剛喝盡的酒罈子。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他低頭,掃一眼她腳下的空壇,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透著涼薄的幽光。蹙眉看她時,深邃的瞳仁里,倒映著晦暗不明的燭光,還有——她的影子。


  「王爺。」梁以儒上前行禮。


  「跟我走。」他開口。


  夏雨站在那裡,垂下頭,彷彿生著悶氣,卻攥緊了袖口。


  他掉頭就走。


  「趙老九。」她喊了一聲。


  他彷彿早就等著這一聲,又好似早已料到。旋即轉身,直接將她打橫抱起,當著梁以儒的面,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的那一瞬,跨步出門。


  「阿雨?」梁以儒追上去,卻在門口頓住了腳步。


  月光下,趙朔的身影被拉得頎長,懷中的女子安靜得讓人欣羨。他就這樣抱著她,不管不顧,走了出去。


  「梁大人放心,我家王爺一定會照顧好她。」李煥點頭示意,「大人留步!」


  語罷,李煥緊隨趙朔而去。


  梁以儒定定的站在那裡,望著所有人的背影,都逐漸消失在夜幕里。院子里靜了下來,靜的讓人覺得可怕。袖中手心,餘溫尚存,音猶在耳,眨眼間——


  她又走了。


  低頭苦笑,梁以儒深吸一口氣,始終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他也自知,不必說。


  「公子,等夏雨姑娘救出袁公子,就會回代州,到時候——」相宜遲疑了一下,「你們還能跟從前一樣。」


  「若真能如此,別說三年五載,縱是十年八年,我也等得。」他顧自呢喃,轉身回房。


  穿過幽暗的巷子,前方的奴才打著燈,夏雨靜靜的靠在趙朔懷裡。


  「說話!」趙朔開口。


  夏雨摟著他的脖頸,沒有說話。她在想,該怎麼開口,讓趙朔幫她找疏影。可思來想去,她也找不到借口。總不能說,趙老九,你能不能為了我,把疏影找回來?趙老九那麼小氣,他會肯嗎?

  他頓住腳步,她能感覺到來自他的僵直。黑暗中,他低冷道,「疏影找到了,明日我陪你去要回來。」


  她愕然抬頭,她沒開口,他卻什麼都知道了。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能感覺到來自於他的冰冷氣息。他就這樣逼近她的唇,口吻帶著冰涼的魅惑,「你該怎麼報答我?」


  她蹙眉,「我什麼都沒有,連命都欠你一條。」


  他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一無所有自然是最好,從零開始,慢慢的積攢,果然是極好的。


  他就這樣抱著她,一路走回睿王府,誰也不說話。一路上的奴才們,皆不敢抬頭。回了養心閣,夏雨稍稍一怔。他的房內,放著許多好酒,酒香四溢。


  「喝酒可以,不許多喝,不可貪杯,必須有我在身邊才可以。」趙朔打開一壇酒,顧自在一旁坐下。他滴酒不沾,坐一旁看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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