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顆腦袋
差不多是在自己的刀向唐鬼肩頭砍去時,章杳才察覺到了疼痛。
其中一部分疼痛來自他的手臂,另外一部分疼痛,則來自於他握著刀的那把手中。
章杳明顯感覺到那把刀撲了個空。
唐鬼與章杳相對,僅剩一條右臂的唐鬼砍傷了章杳的左臂,所以章杳右手中握著的刀便本能地向唐鬼那邊砍去。
什麼叫做勢不兩立?什麼叫做生死對決?
我的生,就是你的死。
你的左,就是我的右。
章杳右手中的刀用了八成氣力,砍向的,卻是唐鬼空蕩蕩的左臂。
在某些時候,缺失的弱勢,也能成為一種優勢。
章杳想和唐鬼扯個平,只可惜未能如願,或者說因他本就是佔據優勢的一方,所以只是唐鬼在單方面找到公平罷了。
恰好,唐鬼的想法終於難能可貴地和章杳一樣,他先是瞥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皮帶,又望向章杳那隻鮮血淋漓的左臂,冷笑一聲道:「老子用不著你假惺惺的公平,誰同情誰還不一定。」
經過剛剛的廝殺,唐鬼肩頭的傷口再次滲血,鮮血一滴滴濺落在黃土之中,迅速被泥沙裹成一團,在流珠般滾落的血滴中,章杳看到了不遠處正在與他的士兵廝殺的齊孤鴻。
「就為了一個廢物,至於么?」
唐鬼稍稍轉過頭,餘光瞥見齊孤鴻和韓痞子正背靠背地站在一起,兩人一人揮刀一人握槍,死死抵著彼此的後背,擊垮潮水般襲來的勁敵。
在漫天硝煙中,那場面看起來甚是悲壯,可不知為何,唐鬼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哈哈哈,這群兔崽子們……」唐鬼臉上滿是得意和欣慰之情,咬著牙沉聲道:「真是出息了!那我這個大當家的,也不好讓他們看我笑話不是!」
「他值得你去死?」
「我未必會因他而死,他雖然是個廢物,但是你也沒好到哪裡,你的身邊還有一個……」唐鬼說到這裡突然噤聲,嘴唇動著,卻沒有發出聲音。
章杳辨識著唐鬼的口型,發現他是在說「拖油瓶」。
剛說完那三個字之後,唐鬼立馬變了臉色,站在章杳左側的他弓身猛地沖向章杳,再一次揮動手中的彎刀,這一次他的刀自章杳右臂下方向左側肩頭,刀鋒向上,大有一副劃破天穹之勢!
章杳眼看著刀鋒直逼眼前,本能地向左彎腰,然而身子剛走到一半兒,章杳突然發覺不對。
唐鬼的姿勢,很彆扭。
對於一個常年與刀鋒相伴多年的人來說,刀應該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最強調的就是動作的協調和舒適,唐鬼不該犯也不可能犯這種拗著自己身子的低級錯誤,除非他另有所圖。
想法只是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如閃電般在章杳腦海中炸響,短短一瞬,他也聽到了背後響起的呼嘯風聲,那是金屬刺穿了空氣向自己逼近的聲音。
只是,左邊有唐鬼的刀鋒,右邊還有這箭矢,章杳已經躲閃不及。
原來唐鬼早已看到背後有人放箭,不用想,自然是那自作聰明卻幫盡倒忙的葉景蓮,故而就可以解釋唐鬼為什麼用那麼彆扭的姿勢突然彎腰沖向自己,一來是為了弓身躲過葉景蓮的箭,二來是特意用了一招虛晃的招式將章杳引到左邊當自己的擋箭牌。
箭若刺進皮肉自然是拔不出來,但是章杳知道自己的左臂已經受傷,唯有保住右臂,他只能拚命躲閃唐鬼自右下方揮上來的彎刀,同時任由葉景蓮的冷箭狠狠扎進自己的手臂後方的肌肉中。
疼痛不至於鑽心,憤怒卻令人懊喪,尤其是對面的唐鬼,他收刀之後迅速向後倒退幾步,身子剛站穩,便笑著向躲在哨樓柱子后的葉景蓮揮了揮手。
「多謝,多謝啊!」
齊孤鴻雖然沒能看到葉景蓮的臉,但唐鬼重傷章杳這一幕卻是被齊孤鴻看在眼裡,他終於明白了韓痞子的意思,心中也燃起了陣陣鬥志,是啊,自己身為一個廢物,不能親自上陣報仇,但幸而自己有唐鬼這樣的朋友,這樣一來,自己唯有為他掃清阻礙,讓他毫無後顧之憂。
想到這裡,齊孤鴻再一次扣動扳機,雖然做不到槍槍致命,可也算彈無虛發。
山匪們人數雖少,可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戰場上的局面多多少少已經被唐鬼的山匪們控制住。
然而就在齊孤鴻心中剛剛揚起一絲喜色時,卻看到一名士兵正舉著集束手榴彈向自己走來!
齊孤鴻本能地迅速扣動扳機,說實話,看到那士兵的時候,齊孤鴻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慌亂,那種慌亂來自於恐懼,是那士兵臉上不要命的兇狠之氣,令齊孤鴻感到了恐懼。
一槍正中士兵的左肩,令士兵的身子晃了晃,幾乎摔倒在地,可士兵兩腳發力穩住下盤后,竟然再一次向齊孤鴻走來!
兩人之間不過只有十米的距離,齊孤鴻這次又是一槍,正打中了士兵的胸前,士兵當即便被彈飛出兩米,整個身子在地上滾翻出去。
齊孤鴻哆嗦了一下,還想扣動扳機,手中的綿軟感讓他意識到已經沒了子彈,而此時齊孤鴻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經因緊張而遍布冷汗。
是,是怕了,是怕那種不怕死的目光了。
就在齊孤鴻手忙腳亂更換彈匣時,地上那名士兵竟然動了動,怒吼一聲引燃集束手榴彈向齊孤鴻飛撲而來。
兩名山匪眼看這一幕慌忙想要上前擋住士兵,只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集束手榴彈就這樣在眾人中間炸開!
手榴彈將地面硬生生炸開了一個坑,塵土飛揚之間,灼燙的熱浪將齊孤鴻和韓痞子衝出去了個跟頭。
而且不光是他們兩個,剛剛那名士兵好像瘋了似的,引爆集束手榴彈時根本沒有考慮圍在齊孤鴻身邊的還有其他章家士兵,這集束手榴彈的熱浪將所有人包裹成一團,好像攢成了個糰子似的,手腳就這麼纏繞在一起滾了出去。
在那混亂的爆炸中,齊孤鴻突然想到家中的米餅。
齊家每逢年節總會做些米餅,上好的糯米煮好之後放在米臼中,以木槌一下下擊打。
此時的齊孤鴻覺得自己就像那張米餅,爆炸的衝擊力好似鎚子撞擊在他的身上,幾乎一下將他整個人都拍扁了!
說實話,那個時候已經感覺不到疼痛,渾身完全麻木,四肢全無知覺。
在那樣的混沌之中,齊孤鴻最先察覺到的是腳底板的灼燙,背後的火焰如猛獸的巨口,眼看就要將他們吞噬其中,齊孤鴻的腦海中立刻崩現出一個想法。
要跑,不跑的話,留在這裡會被燒死。
雖然四肢好像木頭一樣,齊孤鴻卻仍舊勉強爬起來。
在齊孤鴻身上堆著身下壓著的是七零八落的屍體,齊孤鴻掙扎著在那些屍體中尋找著韓痞子的身影,爆炸開始的時候他就在自己背後才對。
就在齊孤鴻翻找著的時候,他摸到了一名士兵的腦袋,那張臉上沾滿塵土,雙眼緊閉,腦袋的主人看來已經死了,齊孤鴻想將那屍體挪開從而尋找韓痞子,他雙手抱著屍體的腦袋狠狠往上拔了一把,本來準備好的十成力道尚未用出,對面的力量卻突然沒了。
齊孤鴻整個身子向後仰去,即將倒地的瞬間,他發現自己的手中捧著的竟然是一顆腦袋。
是,一顆腦袋,一顆沒有身子的腦袋。
驚恐和厭惡令齊孤鴻來不及多想,隨手便將那腦袋扔了出去,然而腦袋還未落地時,一雙手卻穩穩地接住了那腦袋。
緊跟著,一具屍體從屍堆中坐起來,雙肩之上一片空空蕩蕩,只見那屍體一隻手抱著自己的腦袋,另一隻手已經撐著地面向齊孤鴻猛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