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守護秘密
詭異的聲音好像是從土壤之中傳來的,好似在地上生了根兒,四面八方都是這種聲音,金寒池抱著休伶,警惕地望向四周,只覺得在黑暗中,彷彿有冤魂惡鬼正在張牙舞爪地向他們逼近。
三米之上,卻是另一幅歡天喜地之景。
在休伶伸手去抽那塊瓦片的時候,儂勃正抱起兩把扎滿彩帶的長凳,臉上滿是幸福的笑意,而清晨出發喊龍的小夥子們則吹起了蘆笙,俏皮靈動的曲調一聲一聲應和在一起,遮蓋了地下那種詭異之聲。
唱蘆笙,自古就是苗人祭祀中必不可少的一個項目。
古時的蘆笙,乃是以竹管十三支排列在一起插入葫蘆便製成了,也稱葫蘆笙,而後,黔南、桂北、湘南等地的葫蘆笙為修潤其音色,在製作上進行了一些改動,唯有川邊、黔西等地區仍舊以葫蘆製作,正印證了古書中所述的「匏曰笙」。
《蠻書.夷風俗》中有記載,少年子弟,暮夜遊行巷閭,吹壺蘆笙,喜得子,幸求親。
古代苗人相信葫蘆象徵的是伏羲和女媧,一隻葫蘆一分為二為兩瓢,其形態隱晦地與生殖相連,正所謂「男女有別而後夫妻有義,共牢而食,合巹而醑」,這合巹,就意味著把兩把瓢相合,象徵夫妻合體;古代苗民又有神話,稱古時天降洪澇,兄妹二人藏於葫蘆中,得以躲過澇災,后兄妹生子嗣,這一形容,又與伏羲女媧的故事極為相似。
苗寨多處深山,互相不通,故而就連傳說和信仰也各有其獨特傳承,就說舍昂,舍昂的百姓之所以相信蘆笙能為接凳人求得子嗣,乃是說古時有一條惡龍禍患鄉里,某次竟然吞掉了個孩童,這孩童的父親在苗語中被稱作「望色夠雄」,類似英雄的意思,此人經歷千難萬險斬殺惡龍為子報仇后,卻終究因痛失愛子而悶悶不樂,直至某夜,惡龍的亡靈入望色夠雄夢中,自稱在陰間百無聊賴,請望色夠雄唱蘆笙擺酒宴,自己跟著熱鬧熱鬧,便會想辦法讓望色夠雄再生一個兒子。
神話故事的寓意大多美好圓滿,正因這份美好圓滿,才讓迫於生活無奈的百姓們有了諸多希望,譬如此時的儂勃,他抱著長凳,任由唱著蘆笙的壯小夥子們將他圍在中間,眾人載歌載舞,一時間氣氛高漲。
在手舞足蹈的人群中,儂勃尋找著妻子的身影,妻子此時應該在其他婦女的陪伴下,前往山寨的一口古井旁,從井中打起一桶水,親手將水潑在儂勃身上,意味著招來了龍的舍昂山寨願以自己的水脈滋養儂勃的血脈,意味著妻子願以自己如水般的溫柔孕育儂勃的血脈。
那將會是接凳求子的最後一個步驟,一旦完成後,儂勃便可以高枕無憂,等著新生命的到來。
儂勃的妻子是在幾個閨中姐妹的陪伴下來到了水井旁,大家七手八腳地幫她將水桶順著轆轤下到井中,姐妹們望著儂勃妻子的目光中滿是喜色--她們自幼一起長大,年紀相仿時前後嫁了人,自己早已經是一個乃是兩三個孩子的母親,不免也要為儂勃的妻子著急,但是,現在,一切總算是好了。
這口古井位於寨子西邊,平日里不大使用,百姓們吃水用的都是寨子口的一口新井,這舊井唯有祭祀時才會被掀開井蓋,故而,儂勃的妻子一連將繩子放下去了五六米,才終於感覺水桶發沉,在不遠處的蘆笙樂聲中,眾人耐心地等待著水桶被灌滿。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儂勃的妻子總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那味道自井底而來,令儂勃的妻子渾身泛起一陣雞皮疙瘩,甚至還有些犯噁心。
本來只是一些細碎的小事兒,然而發生在今天這個奇怪的日子裡,卻讓儂勃的妻子覺得不太舒服,她輕輕地拽了拽身旁的姐妹,「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
「什麼味道?」
「就是……有點兒臭,腥味兒,好像是什麼東西爛掉了一樣,你說,會不會是這井裡面掉進了什麼死物?」
姐妹的表情比儂勃妻子還要緊張,伸手在儂勃妻子的嘴上輕輕拍了一下道:「呸呸呸!不要亂講,今天可是你們家的大日子,你怎麼先胡說八道起來了?」
也是,儂勃的妻子抿著嘴唇打量著身旁幾人,發現她們似乎都沒有聞到那奇怪的味道,或許是自己多心……
正當儂勃的妻子這樣想著的時候,扶著井口的那隻手卻察覺到了一陣明顯的震顫,她下意識地看向井口,數米的深井下,水面很難辨識,她不知道是自己眼花還是什麼,總覺得好像看到井底的水面上冒出了一大串氣泡。
地動在地面上只是稍稍搖晃一下后便不可察覺,但是對於地下的金寒池和休伶來說,那卻幾乎好似是天翻地覆一般強烈。
不遠處傳來的聲音,猶如惡鬼哭嚎般,令人不寒而慄,金寒池抱著休伶,眯著眼睛打量著四處的情況。
都到了這種時候,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就算金寒池也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狀況,頓時覺得頭皮有點兒發麻。
但是,怕是沒有用的,金寒池知道,天底下之所以有些東西讓人感到害怕,大多是因為從未遇到過類似的狀況,既然有其異處,那麼只要找到其異於常理之處便沒什麼好怕。
所以越是到了這種情況,就越是不能怕。
休伶手中的火把已經掉在地上,咕嚕咕嚕地滾到了門邊,金寒池弓身將休伶放下,讓她在衣箱上站穩,「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你下來!」
嘴上撇下這麼句話,金寒池也不管休伶目光很是擔憂,自己已經縱身一躍從衣箱上跳了下去,兩步便來到了火把跟前。
然而,還不等金寒池伸手去抓那火把,就看到火光所見之處,都是一種巴掌大的蟲子,密密麻麻地向他們鋪天蓋地而來,同時,大地也發出了一陣震顫,金寒池感覺四周異象迭起,還有在他沒有看到的地方,比如古井中,一些劇毒無比的蠱涎正在順著井壁滲透出來,流入井水中。
自己不過從衣箱上跳下來幾秒鐘的功夫,金寒池已經感覺到腿上一陣難捱的奇癢,那是有什麼東西正在爬上他的褲腿,好在金寒池今日穿的是苗裝,腳腕上扎著綁腿,否則若是他平日里穿的那套長袍長褲,想來這東西早就順著褲管爬進去了。
金寒池此時已經意識到,他耳邊聽到的聲音並非什麼惡鬼的哀嚎,而是這些蟲子——蟲子窸窸窣窣自四面八方而來的聲音與哭聲極其相似,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那些哭聲好像無數惡鬼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但是同樣的,這也說明了這些蟲子數量龐大。
其實說實話,金寒池生自蠱門,自幼為了煉蠱,見過怪蟲無數,可這種蟲子卻讓他叫不上名字,只見這蟲子看起來又像蠑螈,又像蜥蜴,脖子上還生著一大圈兒好似裙帶般的東西,但光從那粘稠的皮膚來看,估計身上有毒。
對於這種樣貌奇怪的蟲子,金寒池本能地聯想到了蠱蟲,是的,說不定就是蠱蟲!
畢竟,這戶人家的女主人既然掌握著煉製返生蠱的關鍵,那麼本人必然會下蠱,而她將那麼重要的東西留在這裡,肯定會留下什麼東西來守護,此時必然就是他們掀開瓦片觸發機關,導致蠱蟲四竄、大地震顫、蠱涎入井……
從這陣仗來看,女主人離開的時候並不知道鎮子會被深埋在地下,從她這架勢來看,若是一旦被人發現她這秘密,女主人的計劃,是葬送整個村子來給她的秘密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