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傳信蠱
人一旦活得太順風順水,就會變得很脆弱,尤其是金寒池這種早已習慣掌控人生的人,當他發現人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時,那種痛苦更是令他不知所措。
金寒池無法看到休伶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流逝,看著她的臉色變得慘白,一雙平日里如辰星般的眼睛漸漸變得暗淡無光。
在陪伴著休伶的時候,金寒池在腦海中飛快地思考著。
既然蠱是山寨的蠱,想要找解蠱的辦法,就必須要去山寨里找,金寒池清楚記得守汶的長相,只要找到那個孩子……
是的,金寒池決定再探山寨。
金寒池確定這一想法的時候,一抬頭髮現休伶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他閉上眼睛,慢慢鬆開了休伶的手,深吸了口氣之後站起身,他不敢再多看休伶一眼,生怕太多想法充斥著腦海讓他的思路變得混亂。
性命關天,金寒池知道自己沒有任何餘地,他要去的地方,必須得去。
意識迷離之間,休伶看到金寒池換上了一身精幹的短打裝扮,穿上黑衣的金寒池和夜色融為一體,除了手中那把烏金蠱血杵散發著寒光。
對不起,主人,休伶這次不能陪您一起了。
夜幕剛剛降臨,天穹還只是藍灰色,金寒池在夜色中潛行,腳下踏著樹木枯葉,時不時發出一些細碎的聲音。
人衝到半山腰上的時候,金寒池終於停了下來,他爬上一塊巨石,查看著舍昂山寨的情況。
村子里似乎很熱鬧,只是金寒池距離那裡太遠,他聽不到聲音,只看到人頭攢動,那感覺非常微妙,好像近在咫尺的地方其實是另一個世界般。
金寒池能看到白天那座招龍場子上,此時已經聚集起了不少人,還有更多苗民正向那個地方聚攏過去,他們的肩頭、懷中正扛著、抱著什麼東西,待到人們將懷中的東西都放在場子中央時,金寒池才認出來那原來是一堆柴火。
眾人拾柴火焰高,眼下柴禾已經堆積如小山般,金寒池倒是聽說過苗人有燃篝火共舞作歌以為慶賀的習俗,所以並不感到驚訝,不過如果趁著苗人在山寨中慶賀的時候下山,說不定反倒能趁亂找到那個少年。
金寒池想到這裡正打算繼續往山下去,可就在他正準備轉身的時候,視線之中,卻看見場子上多了個人影。
是那個弱不禁風的盲丞。
盲丞身邊並沒有出現那兩個跟班兒,金寒池不免有點兒驚訝,而接下來,當金寒池看到盲丞竟然被人五花大綁地捆在一根柱子上時,頓時訝然不已。
這……是個什麼情況?
金寒池看到苗民們將盲丞綁在半空,離地差不多有一米多高,然後,竟然將盲丞立在了柴堆中央。
人們點篝火跳舞,金寒池聽說過,人們點篝火烤羊烤豬,金寒池也聽說過,但是烤人……這就稀罕了!
金寒池很快意識到是山寨里出了什麼事情,苗民們發現了瞎子漢人的身份,並且認為瞎子是罪魁禍首,這擺明了是要讓他以死謝罪了,金寒池的眼珠兒轉了轉,心想這事情恐怕還和自己有關係,這樣一來……
怕是自己害了這瞎子軍師。
金寒池對盲丞說不上是喜歡也說不上討厭,但是,絕沒想過要害死這瞎子,想到這裡,金寒池深吸了口氣,從懷中摸出一隻裝著信蠱的瓶子,放出了瓶中的信蠱。
相信這信蠱很快就會送去消息,可若真是遠隔千山萬水趕不及,多少也能通知他們來給瞎子收屍。
信蠱帶著金寒池的消息,揮著翅膀消失在夜色中。
金家的信蠱飛的很快,也是因為金家的勢力範圍龐大,各種勢力和旁系分踞大江南北,想要傳遞消息,故而需要信蠱有著極快的速度。
如果真要算時間的話,這信蠱停在齊孤鴻肩頭時,用了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可以說是在金寒池還沒進舍昂山寨的時候,消息就已經傳到了。
金寒池與唐鬼素昧蒙面,手頭上又沒有唐鬼的東西,但是他知道唐鬼肯定和齊孤鴻在一起,故而便將信蠱傳給了齊孤鴻,至於這不通蠱術的齊孤鴻能否發現蠱蟲,那就要看盲丞的造化了。
信蠱飛來時,唐鬼和齊孤鴻仍在馬車上。
齊孤鴻起初還坐得規規矩矩,但是漸漸地,腿腳蜷縮著已經麻木,他乾脆也學著唐鬼的樣子將兩條腿伸展了,半靠著馬車的車篷,懷中始終抱著那桿槍。
唐鬼忍不住笑話齊孤鴻,「你總抱著那勞什子幹什麼?怕誰會暗殺你啊?這周圍可都是咱們的人!」
齊孤鴻沒理會唐鬼,他微微抬眼瞥了唐鬼一眼,確定將自己不耐煩的表情傳遞給唐鬼后,重新閉上了眼睛。
然而唐鬼就好像沒看出齊孤鴻的眼色似的,繼續道:「咋?難道說……不是我說你啊,齊孤鴻,鼠兒哥和咱是啥關係!你該不會懷疑他會害咱們吧!」
齊孤鴻以前沒發現唐鬼是個話嘮,現在才看出來唐鬼不光話嘮,而且……齊孤鴻忍不住在心中暗罵,這傢伙幹嘛不去當戲子?張口就是胡謅,自己根本連一個字兒都沒說,他居然就能搞出來這麼多劇情。
只是,齊孤鴻雖然沒什麼反應,倒是對面的徐鼠,他被唐鬼這半真半假的話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唐爺,我這……您也看出來了,我這還哪有什麼別的心思?我連我老婆的馬車都拉出來了!我對您可真是一心一意啊!」
徐鼠這話不假,至少馬車的確是他壓寨夫人的馬車,唐鬼躺在這馬車裡,都忍不住感慨,自己當初做土匪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要搞這麼個玩意兒?這樣一來,下山打劫的時候,自己就可以躺在馬車裡等著山匪們去搶錢了。
對面徐鼠的絮絮叨叨讓唐鬼有點兒不耐煩,他順手在手邊的竹籃里抓了兩顆葡萄,起身塞進了徐鼠嘴裡,他才懶得喂徐鼠吃什麼葡萄,沒那麼好心,只是窩著久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罷了,說著便順勢指著徐鼠的鼻子道:「你也不嫌口渴的!含著,不許咬破,不然打碎你的牙好嗎?」
徐鼠的嘴裡含著兩顆葡萄,他本就是尖嘴猴腮,此時兩個腮幫子鼓囊囊的卻不敢動,整個人都愣了,木訥了片刻才獃獃地點了點頭。
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唐鬼伸出一根指頭挑著窗帘向外面看了一眼,估計離舍昂不遠了,等會兒遇到個什麼地方就歇歇腳,讓他們去搞點兒吃的東西,歇上一晚,明天大清早便能到舍昂。
盲丞早上起床很早,從唐鬼第一天認識他的時候就發現了瞎子這習慣,早上起的比別人早,晚上睡的比別人晚,好像生怕別人沒睡他先睡了就會有人害他似的,簡直是臭毛病。
唐鬼倒是想半夜去,嚇唬嚇唬盲丞,這瞎子自從跟著自己離家之後,還是頭一次和自己分開這麼多天,唐鬼一開始都已經想好了主意,自己可以跟盲丞說,自己已經死了,這是半夜回魂來看看他,估計能把那瞎子嚇個半死,不過再一想,唐鬼覺得自己要真是這麼干恐怕真能把瞎子嚇死過去,他這才掃興地搖搖頭,決定作罷。
一旁的齊孤鴻始終眯著眼睛,似睡非睡的,百無聊賴間,唐鬼推了推齊孤鴻道:「你他娘的一天到晚也不說話,腦子裡想什麼呢?帶著你出門還不如帶個花女兒,好歹能給我解解悶兒。」
齊孤鴻沒好氣地白了唐鬼一眼道:「你是胳膊不疼了?」
「當然不疼了!」不光是不疼,而且還能使上勁兒了,「你看!你看!大爺給你甩上兩個銅板的!」
唐鬼這兩日閑得無聊便以欺負齊孤鴻來取樂,此時他對著齊孤鴻甩著他那半截胳膊,雖說還未長到手肘,可這胳膊眼下已經勉強能舉起來一些了,雖然仍是不高,唐鬼對此卻並不在意,反正是早晚的事兒,只是有次無意間對齊孤鴻說過這東西嗜血,吃些血肉才能長得更快些。
「哎!」唐鬼玩兒得起勁兒,指著齊孤鴻的肩膀道:「你肩膀上有隻蟲子,來,我幫你……」
唐鬼一邊說著,使勁兒晃著半截兒斷臂打算幫齊孤鴻拍死肩頭的蟲子,然而人到了近前時,唐鬼卻突然愣住了。
「哎?信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