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無法道歉
唐冕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醒來的時候,自己躺在唐芒家的地上,頭暈目眩之中,他抬頭便看到一臉關切望著自己的唐芒。
「大哥,你怎麼躺在這兒?」
聽聞這話,唐冕的腦袋裡「嗡」的響了一聲,但是他很快意識到房裡的除了自己和唐芒之外,還有家族中的幾位長老,從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音來判斷,院子里也擠滿了人。
唐冕發現所有人都在盯著頭暈腦脹的自己,盯著他這位「唐家族長」。
「大哥,」唐芒距離唐冕最近,是他將唐冕從地上扶起來,此時唐芒背對著長老們,唯有唐冕能看到他的表情,只見唐芒的眉毛緊蹙在一起,他的嘴角微微顫抖著,太陽穴兩側的青筋都快要暴起來了,足以看出他是在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免得因痛苦而崩潰,「大嫂呢?我那侄兒呢?人怎麼都不見了?」
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說著些什麼,聲音太多太雜,唐冕覺得頭暈腦脹,好在他現在就是「唐家族長」,只要他不想,就可以什麼都不用說,更何況從眼下的情況來,即便他大發脾氣將所有人趕出去,也不會有人責怪他。
在這些嘈雜聲中,唐冕像個傻子一樣獃獃地坐在原地,在這片混亂之中,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是一件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久遠到連時間都模糊不清的事情。
故事中的唐冕和唐芒,還是兩個年幼的少年,唐冕想不起來那次唐芒到底闖了什麼滔天大禍,只記得父親暴跳如雷地讓唐芒走上地穴的階梯之上。
階梯出現在唐芒的腳下,隨著他邁上去一層,腳下的階梯便會消失一層,直到唐芒走到地穴頂端接近地面的位置停下時,腳下已經完全是空的。
父親命唐芒以雙手撐著牆壁,隨便他用什麼姿勢,然後控制蠱蟲消失。
此時的唐芒只能用盡全身的力量撐著他的身體不要從上面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雖然連事情的原因都記不清了,可唐冕清楚記得唐芒在上面撐了整整一個時辰,他站在下面,看不到唐芒的身影,只看到汗水一滴滴地掉落在地面上。
事後,唐冕曾問過唐芒,為什麼不道歉,如果道歉的話,明明不用忍受這種事情,而唐芒的回答則非常坦然,輕描淡寫得有些過分。
「為什麼道歉?已經發生了的事情又不會因為道歉而回到沒發生過的時候,可非要因我一句道歉就要讓別人原諒我,這才更過分吧。」
在唐芒眼中,傷害了別人就是傷害了,與道歉相比,給對方留有憎恨自己的權利,反倒比較好吧?
以前唐冕不懂唐芒的邏輯,但那時候他懂了。
自己讓大嫂就這樣離開了,可他無法開口對唐芒說一句抱歉,他沒有資格說。
事實上唐芒也沒有給唐冕一個說道歉的機會,人群中,不知是哪位長老最先看出「唐芒」的臉色不對,是啊,妻兒突然不見了,這樣的打擊一般人的確無法承受,長老善解人意地提出讓「唐芒」自己靜一靜,所有人就這樣退出了族長的家。
唐芒繼續假扮成唐冕的身份,和其他人一起密談一夜后,唐家的年輕人再次出動。
整個過程中,唐冕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三天後,唐芒一臉疲倦地回來了。
過了很久之後,唐冕才從唐芒口中得知,那三天,唐芒是假扮成唐冕,和唐家的其他年輕人一起前去搜捕他的妻子和兒子,唐冕這才明白,唐芒的妻子擅自出逃,為了防止唐芒與妻子里通外應,唐家的長老是不會允許他一通去參加搜捕的。
為了找到妻兒,或者說是為了不讓家族中的其他人找到妻兒,唐芒唯一的辦法就是掩藏自己所有的痛苦,假裝成唐冕,和他們一同叫囂著無論如何都要將那母子二人抓回來,他必須要表現出唐冕應有的義憤填膺,而不能被人察覺到自己的任何情緒。
哪怕那痛苦已經有如海嘯一般橫在他的眼前,隨時都會讓他崩潰。
唐冕不知道唐芒是不是動用了什麼手段,總之,三天之後,所有人回來的時候都是一臉的狼狽和頹然,很顯然,他們並沒有找到唐芒的妻兒。
唐家,不可與世人結交,不可將唐家所在泄露於世,通婚於唐家的女人,不可再回娘家……
那些條條框框的家規總結下來就只有一句話,唐家是個孤島,本家人逃不出去,來了的人也不能再離開。
但唐芒的妻子第一個破了這條族規,更重要的是,她不僅身為族長的妻子,更帶走了唐芒的骨肉,唐家人對她的憤恨,簡直欲圖殺之而後快。
後來的搜捕陸陸續續進行了差不多三年,在那三年中,唐冕無數次代替唐芒坐在他族長的位置上,以便於唐芒可以跟著其他人出去打探關於妻兒的消息,但是始終杳無音訊。
在那三年裡,每當唐冕代替唐芒成為族長,時不時都會聽到家族長老的責備,責備唐芒當初就不該娶那個女人回來,甚至在一次酒宴中,他聽到一位長老酒後怒斥唐芒。
「如果你娶的不是那個女人,也不會生下那麼一個怪胎!」
這話令唐冕驚愕萬分,他想往下問下去,旁邊的另一位長老立馬怒吼著打斷了說話的長老,唐冕不敢再繼續追問下去,但很多事情在心中已經有了個輪廓。
難怪。
難怪侄兒生下第三天,族中長老前去探望的時候,會有那麼多人在唐芒家門口或叫或鬧嘆息不止。
難怪嫂子會問自己那些奇怪的話,現在想想看,那是在極大的絕望之後,聽天由命了的無奈和悲哀。
難怪他們母子會消失不見,哪怕到天涯海角也不肯被唐家人找到。
只是這些事情,唐冕都無法張口從唐芒口中求得一個取證。
唐冕害怕,當年若不是他疏忽,也不會讓大嫂就那麼離開,自己沒有替唐芒看好大嫂,他連一句道歉都不敢對大哥說,他真的害怕唐芒想起那件事情後會責怪自己。
再後來,這件事情似乎漸漸被唐家人所遺忘了,沒有人再提起過,唐家的年輕人也不再那麼頻繁地集體外出搜捕。
唐家的生活好像恢復了平靜,是的,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