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故事可應重提
什嫆回家之後,靜靜地想了很多。
沒錯兒,是這個孩子沒錯兒,是她等了那麼多年的人沒錯兒。
可是為什麼?他為什麼不肯讓自己把話說完?難道真的不想知道當年的事情?
不會的。
應該……不會的吧。
思來想去太久,什嫆甚至不確定唐鬼是否真的會來找自己,她也不確定當年的事情是否有必要說出來了。
當年的確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可是現在細細想來,對於自己來說,當年的事情是壓在什嫆心頭的包袱,可對於那個孩子來說呢?
他過得似乎不錯,也有了自己的生活,這樣說來,什嫆只需要問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至於過去的牽絆,說出來,不過只是影響他平靜的生活罷了,對於未來,會有什麼改變么?
什嫆知道自己顧慮的是什麼,是她的不甘心,不甘心大仇未報,可她偏要強硬地把那個孩子拽到自己身邊來報仇,這合適么?
這些問題讓什嫆漸漸不知所措,她只能等,等他的態度,雖然什嫆也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會來找自己,她只能強迫自己不去想,反正想得再多也只能等待結果。
然而就在什嫆終於釋然的時候,唐鬼來了。
唐鬼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坐在桌前的什嫆長嘆一聲終於決定去休息,而伢緬家的其他人更是早就睡了。
幾人站在伢緬家門口,守汶有些猶豫,這孩子到了這一刻終於顯得有點兒孩子應該有的畏懼了,他糾結地拽著衣角道:「家裡的人肯定都睡了,還是別敲門了,咱們明日早上再來不行么?」
「為什麼?」唐鬼翻了個白眼道:「這不是你家么?晚了就不敢回來了?不是我說,你既然是這家的孩子,晚上不回家,難道就沒有人出來找你?」
「有的!」盲丞湊在後面替守汶回答道:「上次我就是為了去找他才被卷進這爛攤子里來的!」
這話令守汶的臉上很是難堪,他糾結了半晌,唐鬼突然明白了什麼,畢竟是同病相憐之人,唐鬼一改常態地沒有尖酸刻薄的取笑守汶,反倒是抓著孩子的肩膀用力地握了握道:「既然是自己家,那就什麼都不用怕,能讓你怕的地方,算不上是家!」
守汶有點兒不太明白唐鬼的話,可是在他還沒想明白的時候,唐鬼已經伸出手,巴掌在門上重重地拍了幾下。
敲門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街頭髮出迴響,門內卻始終沒有回應,唐鬼有些不耐煩了,乾脆在門上踹了幾腳,院子里這才傳來了急切切的聲音。
來人打開門之後才顧上將外衣的袖子套上,睡眼惺忪的年輕人一臉鬱悶,嘴裡嘟嘟囔囔地說了幾句苗語,除了唐鬼外,其他幾人都聽不懂,只看到唐鬼一臉的不耐煩,對著年輕人以苗語吆喝著說他來找人。
唐鬼是故意惹事兒的,此時他若是說自己是來找什嫆,是來送守汶回家,這事情恐怕也就作罷,但他偏偏不說。
這種事情發生在唐鬼身上根本不需要原因,就只是因為他不高興,不願意說就是不說,大概也有點兒替守汶打抱不平的意思,推開年輕人便直接向門內走去。
果不其然,吼聲在唐鬼背後響起,年輕人撲上前想攔住唐鬼,卻被跟在唐鬼背後一左一右的金寒池和齊孤鴻攔住了,兩人這倒是好意,若是任由這年輕人追上前惹惱唐鬼,那可能就是要丟掉一兩顆牙齒的事情了。
「喂,」唐鬼以一隻斷臂將守汶勾在懷裡,儘管守汶很想和這個一臉不善的傢伙保持距離,免得被伢緬家的人看到之後會對伢緬說自己帶了人來找麻煩,然而不管他如何掙扎,唐鬼就是故意勾著他不肯鬆手,大大咧咧道:「你住哪一間啊?帶咱見識見識吧!」
守汶此時滿腦袋想著就是躲開伢緬的院子,盡量不讓唐鬼惹麻煩,但偏偏怕什麼來什麼,剛邁過一道跨院,伢緬已經出現在幾人面前。
伢緬穿戴整齊,一看就是一直沒有睡下,此時他臉色難看地望著唐鬼幾人——你在寨子里鬧也就算了,可你進我苗王的家,那就是沒把我放在眼裡。
「你來幹什麼?」
「給你家送孩子來的!」
兩人以苗語對答,守汶聽得腦門兒上冷汗直流,只見伢緬看了看守汶又看了看唐鬼,「那孩子回來了,請便吧。」
「我來問點兒問題,」唐鬼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一臉理直氣壯地望著伢緬道:「你不是讓我解蠱嗎?但我總要把事情都打探清楚了才能動手,免得又被你送個裝滿蠱蟲的棺材到我門口去,搞得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話,那我豈不是做鬼都得留在你們這寨子里了?」
裝蠱蟲的棺材?伢緬被問得發愣,他送去的棺材里裝著的明明是儂勃的屍體,此刻一時間沒搞明白唐鬼是什麼意思,故意刁難還是的確事出有異。
就在伢緬不知為何的時候,就聽到自後院的方向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便看到什嫆已經聞聲趕來,她跑得急,剛看到唐鬼的時候終於鬆懈下來,手扶著牆邊便大口喘著粗氣,上氣不接下氣道:「苗王,他們是來找我的。」
什嫆對著伢緬使了個眼色,她不便明說,伢緬也不便在這檔口上和她爭辯,免得一不小心就將自己那點兒破事兒全都公之於眾。
伢緬好似被抓到了小尾巴似的,只能硬生生咬著牙將這一口氣給咽回去,皺著眉頭臉色難看地轉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臨走的時候忍不住低聲嘀咕一句道:「家都不像個家了!」
這話正被唐鬼聽到,他故意拍著守汶的肩膀高聲道:「喲,守汶,你的家還真不錯啊!」
什嫆生怕惹出什麼事端,趕緊帶著唐鬼等人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什嫆先讓唐鬼進去,她自己則攔在了齊孤鴻、盲丞和金寒池面前。
「幾位,對不住了,」什嫆終於喘勻了呼吸,臉色也變得凝重肅穆起來,「家裡地方小,不便待客,還請幾位跟著守汶去休息吧。」
說完,什嫆也不給守汶機會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不由分說便讓守汶帶著那三人去他的宅子里先歇著。
幾個人雖然都有不願,卻又無法反駁,眨眼間,什嫆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什嫆和唐鬼兩人。
到了這時,什嫆才終於關上自己的院門。
院子並不大,從院門口走進房裡,不過只是十來步,可這樣的距離對什嫆來說,卻顯得格外艱難,她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剛剛是如何一路小跑去找幾人,為何這麼短短的距離卻走不動了。
心跳得很厲害,什嫆深吸了口氣,卻還是靜不下來,她甚至巴不得這段路再長一點兒,再給她些時間,讓她好好盤算清楚自己到底該對他說些什麼,讓她想想看他到底會對自己問些什麼。
只是,再長的路,總有走到頭兒的時候。
什嫆的房裡點著油燈,唐鬼倒是不客氣,乾脆當成了自己家,將房裡的幾盞油燈全部點了起來。
見到這一幕,什嫆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她呆愣地望著唐鬼。
「你……真的怕黑?是夜裡看不見,還是……」
唐鬼正端著燭台,將蠟燭傾斜起來,借著油燈的火燭點蠟,他的動作很慢,顯得很是認真,頭也不抬地對著什嫆哼笑一聲道:「我會怕黑?我只是怕鬼,你這兒有很多鬼,死了那麼多年,早該去投胎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