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奇技銀巧
直至躺在自己柔軟而寬大的床上時,中島菡子仍舊不敢相信自己見到了齊孤鴻的事情乃是事實。
自己曾經無數次料想著與齊孤鴻的相見,為了接近齊孤鴻,本來並不大喜歡兄長中島鴻枝的中島菡子也願意刻意去與兄長接近了,雖然明知齊孤鴻和自己一樣並不喜歡中島鴻枝,但既然是唯一能接近齊孤鴻的機會,中島菡子便不會放棄。
只是,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見。
很多細節都讓中島菡子覺得這次相見並不完美,比如她並沒有梳最適合自己的髮型,沒有帶上最時興的項鏈,甚至在他面前丟了鞋子——聽愧古先生說,中國女性非常重視自己的腳,那是絕不能被其他男人看到的,是代表貞潔的象徵,雖說如今在上海經常能看到裸著腳面穿著高跟鞋的女性,可中島菡子不會放鬆警惕,不會允許任何自己身上的任何細節被齊孤鴻討厭。
想來若是能將喜歡一個人到如此努力的能力放在學習一門技能上的話,必然是能博取成就的。
但是不管怎麼不完美,中島菡子都將這種毫無預兆的偶遇與命運聯繫在了一起,她相信這是上天在冥冥之中的幫助,這一想法令她暗自竊喜,完全忘記其他壞情緒。
原來其實想要相遇並不需要那麼努力,畢竟老天也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中島菡子暗暗認定,既然老天覺得自己該與齊孤鴻相遇,那麼一定還會安排下一次見面。
該死,自己為什麼忘了將自己的聯繫方式留給他?孤鴻君是那麼靦腆的人,而且從他那一身風塵僕僕的打扮看來,或許在上海不盡如意,自己是應該主動一點的……
當齊孤鴻在大世界匆匆離去后,中島菡子又尋找了一陣子,後來眼看大世界即將關門結業時才戀戀不捨地離開,等到抵達位於吳淞路的宅邸時已經時近午夜,洗漱后再躺下,又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所攪亂,導致中島菡子真正沉沉睡去的時候已經是天近將明時。
這讓中島菡子錯過了兄長中島鴻枝回家的消息。
中島菡子為什麼會討厭兄長呢?這不好說。可能是因為還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聽到父親訓斥哥哥缺少男性所需的魄力和果敢,總是懦弱得像個女孩子,而兄長即便在聽到這樣的訓斥之後卻仍舊真的像個女孩兒一樣不停低頭認錯,導致中島菡子本就沒有尊重兄長的意識吧。
再加上父母一直教導中島鴻枝要照顧妹妹,而不管自己如何乖張任性,中島鴻枝都會百依百順,這些行為讓中島菡子認定了中島鴻枝必然會對自己不離不棄呵護有加,這樣一來便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一定需要刻意做出一些行為去討好兄長的必要。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就像是拔河一樣,有一方強勢起來,另一方必然會變得弱勢,強勢的那邊愈發會將自己的強勢發揮到極致,弱勢的那一邊則更要用力地退讓以維繫關係,這些全無道理的遊戲規則根本無法解釋,那是出自人性的劣根本質罷了。
中島菡子睡到中午時,隨便穿上一套便裝便下樓吃飯,剛來到一樓的飯廳里,正看到坐在桌邊的父親中島江沿和坐在對面的中島鴻枝。
「是菡子啊,剛剛睡醒嗎?」中島鴻枝穿著一身西裝,雖然臉頰和眼睛都因長途勞頓帶來的疲憊而略有浮腫,但打招呼時的表情仍是格外有精神的,他對著中島菡子笑著道:「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呢!不是給你買了很多好看的衣服嗎?女孩子啊,哪怕不出門,也讓自己每天都漂漂亮亮的吧。」
不過是寒暄和客套話,中島菡子卻在心中暗暗埋怨著中島鴻枝對自己的埋怨。
如果是齊孤鴻的話,不管說什麼話都會當成悅耳的措辭,而中島鴻枝呢,恐怕說什麼話都讓她覺得破綻百出,總是能找到挑刺的地方,這便是中島菡子那奇怪的性格。
或者說,對她越好的人,她越是不在意,反倒是對她冷淡的人,總能激起她去付出去追逐的慾望。
只是中島菡子本身並未注意到這一點,她自顧自地嘟囔著自己對中島鴻枝的埋怨,「明明不是說明天才能回來么?是哥哥你沒有依照約定時間回來,倒是埋怨我沒有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點兒來迎接你么?」
反正坐在飯廳里的就只有中島鴻枝和中島江沿兩人,中島菡子要在所有其他人面前通過自己對哥哥的尊重來表現自己的乖順,比如齊孤鴻,比如愧古先生,比如家中這些還並不熟悉的傭人們,但既然只有兄長和父親的話,就不用辛苦地偽裝出喜歡中島鴻枝的樣子了,他的責難聽起來半真半假,但中島菡子的厭惡卻很直接。
「啊,」似乎唯有中島鴻枝沒有聽出中島菡子的怪罪,甚至當成了關切的詢問,這便對著中島菡子道:「淡路丸號真是很厲害呢,因為半路上接到了軍方的命令需要儘快抵達,所以比預先更早到了上海,真是出乎意料啊!倒是我也算幸運,跟上了一趟這麼好的順風船!」
中島家與軍方多多少少有些關係,在這個流行讀士官學校的時代,中島江沿也有不少在陸軍士官學校的同學,像臨時決定多帶上一隻寵物一樣將中島鴻枝塞進一艘軍艦上,也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中島鴻枝還在和父親交談著什麼,中島菡子心不在焉地吃著早飯,突然想到中島鴻枝或許知道齊孤鴻的事情,突然就覺得他那張臉看起來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咽了,只是礙於父親在場,中島菡子耐心地等待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對面父兄的談話。
「所以,父親大人這一次見到那位金先生了嗎?」
「並不是很容易見到的人,倒是通過橫野先生結交了另外一位金家人士,倒是說不定能通過他們聯絡上金先生,不過也不是眼下非常著急的事情。」
中島鴻枝說這些話的時候,人是背對著飯廳通向外面的大門的,背後響起的腳步聲令他的動作稍作遲疑,但很快恢復了正常。
來人正從大門外走進來,距離飯廳還有一些路程,中島鴻枝並未注意到那些細碎的消息,對著中島江沿道:「我今天早上接到了一通電話,似乎是能找到其他在巫蠱之術上對我們有所幫助的人了,而且……」
中島鴻枝說到這裡的時候,中島江沿能感覺到腳步聲的主人越來越近,人已經走到了大廳,此時應該正好能看到自己的背影,中島江沿立刻摔下了手中的刀叉,銀質餐叉摔在骨刺碟子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而中島江沿的訓斥聲立刻遮蓋了那個聲音。
「我說了很多次了,不要被那種滑稽的民間戲法給迷惑了,你是中島家的繼承人,怎麼可以浪費時間去研究那種奇技銀巧?我送你到海外去學習醫術學習科學,難道你就學了這些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