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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深山訪蠱

  唐鬼和齊孤鴻是如何將那蠱蛇從生蠱口中奪下來的,暫且不提,因為對於齊孤鴻和唐鬼來說,這已經不是重點。


  齊孤鴻關心的重點是,唐鬼袖口中躥出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唐鬼關心的重點是,自己該要如何對齊孤鴻解釋這東西的由來。


  生蠱遠比這蠱蛇生猛許多,這是令唐鬼始料未及的,相比較下,他們倒好像是在將那蠱蛇從生蠱口中解救出來一般。


  總而言之,蠱蛇已經被關進了一隻陶土罐子中,唐鬼終於有機會擦了把臉上的水,靠在桌子旁邊大口喘著粗氣,隨手將桌上的衣裳甩給齊孤鴻。


  有些話,大家彼此心知肚明那是早晚都要說的,只是,怎麼開口,是個技巧。


  唐鬼不喜歡這種提心弔膽的感覺,但是,他沒辦法,他能感覺到齊孤鴻看著自己的眼神變了。


  與此同時,葉休儀也有同樣的感覺,她雖然不喜歡說話,但也絕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想。


  就比方說今日,袁兢早早出門,葉休儀在窗口眺望,看到了一輛熟悉的汽車,那是彌光的座駕,有人替袁兢拉開車門,葉休儀就這樣看著袁兢同彌光一起離開了。


  自那日將自己的蠱師身份展露在袁兢和彌光面前後,葉休儀總覺得心裡堵著什麼,好像是有一塊巨石卡在胸口一般,葉休儀覺得自己沒做錯,袁兢於她毫無保留,將他從不展露在他人面前的一面捧到她面前,就好像是個赤條條光溜溜的人,他允許她愛他,也允許了她傷害他。


  同樣的,葉休儀也希望自己能在袁兢面前毫無保留,她也希望袁兢能愛自己,一種真實的愛,知道她原本面貌后仍不退縮的愛。


  這個道理,是葉君霖教給葉休儀的,她說,在心愛的人面前,千萬不要偽裝,不論你是愚蠢還是睿智、是懶惰還是勤勉,都要將那最真實的面貌袒露給對方看,因為這世上是沒有人能帶著面具過一輩子的,如果是要小心翼翼偽裝自己來換取一份愛,總會有精疲力盡的一天,等到裝不下去的時候,當對方看到了那一面,即便是他決定要走,你也沒有任何資格強求。


  帶著面具的愛,本就是一種欺騙,唯有在愛人面前始終如一,明知某一天會分離,心裡也坦然。


  只是這道理看似簡單,想要真的明白,卻也需要一定的經歷,就連休儀也是在經歷過某些事情之後,才終於明白了這一道理,她知道自己不想戰戰兢兢隱藏著蠱師的身份過一生,所以如果袁兢會因自己的身份而與自己分開的話,不如趁早。


  正因如此,當葉休儀看到袁兢和彌光一同乘車離開的時候,葉休儀突然覺得壓在自己心底的大石好像隨著呼吸消失了,了無重負的那顆心一下變得空蕩蕩的。


  也罷,葉休儀早已做好了所有準備,離開也好,留下也好,她都能接受,即便袁兢這一走後永遠不會再回來,也好過他半夜三更離開,獨留她一覺醒來發現枕邊人已不在,倒是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葉休儀就是這樣對著車窗里的袁兢默默道別,對於這種隨時都會離開的人,每次道別,都一定要鄭重。


  不過袁兢其實從未想過要離開葉休儀。


  那天,彌光離開袁兢的宅邸后,仍舊覺得心事重重,雖說自她回家后,橫野下二倒是再也沒與她提起蠱術的事情,可橫野下二越是不說,彌光便越覺得事有蹊蹺,她命堂口裡的人四處走訪,但凡是聽說有關巫蠱之術的事情,速來回稟,必有重賞。


  彌光在堂口裡的地位雖然不高,卻也不是指望著在堂口裡討生活,她能出得起五塊大洋做賞錢,在手下那些混混眼中看來,可是一筆巨款。


  正所謂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幾日之後有人送信,說是找到了一位苗疆蠱師。


  蠱師所居之處遠在城郊,彌光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叫上袁兢同去。


  如果沒有葉休儀,尋找蠱師,就是為了滿足彌光的好奇,搞清楚橫野下二到底在做什麼,但是既然袁兢也與蠱師扯上了關係……彌光覺得有必要幫袁兢探明葉休儀究竟危險與否。


  其實在打那通電話之前,彌光也是猶豫再三,但她沒想到,袁兢的回復乾脆得令她吃驚。


  「我去。」


  袁兢只說了這麼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此時坐在車上,彌光猜不透袁兢的想法,只見袁兢只是望著車窗外發獃,就像彌光以前從未見過袁兢在葉休儀面前露出的那種溫和平靜一樣,此刻袁兢臉上的憂鬱和悵然,也是彌光以前見所未見的。


  路途太遠,彌光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以往與袁兢見面時,兩人總是有說不完的話,然而這次的沉默卻令她恨不得從車上跳下去,直到車子停在遠郊一座山腳下,彌光迫不及待跳下車,深深吸了一口不再那麼尷尬的空氣。


  山不算太高,卻也不是名山,司機說這山名叫「尤故山」,名字乍一聽有些奇怪,彌光沒來得及多想,只聽司機說蠱師就住在山上。


  在彌光的印象中,蠱師就應該住在偏僻的地方,若是在市井之中,什麼身份都難以掩藏,故而她倒是做了些準備,特意穿了一身獵裝,倒是袁兢心不在焉,仍是一身黑色綢緞長褲短褂,腳上踩著雙布鞋,他抬起頭來,幽幽地向那山上看了一眼后便徑自邁開步子,彷彿生怕自己稍有猶豫便會打起退堂鼓般。


  山上平日里想來是沒什麼人來往,並沒有路,只是一條細窄的野徑,僅容兩腳向前,周遭雜草遍生,露珠打濕地面,雜草和濘泥糾纏在一起,就袁兢那雙鞋,走了沒幾步,鞋底鞋面上便沾滿了泥巴和草棍,他自己卻全無察覺,就好像那個衣著光鮮片塵不染的袁兢從來都不是他一般。


  從山腳到山頂,爬了約莫有一個鐘頭的功夫,彌光站在山頂上四下顧盼,在北山陰那重重青枝綠葉中,隱約看到了一座小樓的屋頂。


  兩人抵達小屋時,已經到了晌午飯食,兩人還未走進小院,便聞到了一陣飯菜飄香。


  小樓共兩層,外面以半人高的籬笆牆圍出了院子,能看到院內還鋪了磚石,未經打磨的石頭雖然坑坑窪窪參差不平,卻另有一番味道,籬笆牆上掛著斗笠、鋤頭、竹簍等農具,院落中央還搭著架子,掛著些黑色衣衫,乍一看分不出男女。


  彌光和袁兢都生在北方,從未見過吊腳竹簍,起初一看還因這小樓的造型奇特而頗感新鮮。


  正當彌光踮腳觀瞧的時候,只見一人自小樓后繞出來,手中還端著飯菜。


  來者是個女人,身材嬌小,一身黑衣更將那身材襯得格外瘦弱。


  女人起初未見到彌光和袁兢,只是自顧自地往小樓上走,直到她走上竹制樓梯,人已經到了正廳門口時,女人驟然一個轉身,目光便於彌光對上了。


  彌光本來還在猶豫,不知自己是不是找對了地方,而這女人猛地轉身,倒將彌光嚇了一跳,她打量著女人,從額上皺紋和嘴角兩側的紋路來判斷,女人年過四十,那一雙眼睛十分凌厲,顯然是閱人無數的眼睛,彷彿一下就要將彌光看透似的。


  四目相對之下,倒是袁兢先開了口。


  「請問,你可知曉巫蠱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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