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盲眼望三步
盲丞的好日子其實並沒過上幾天,蝸居在小旅館里的幾人里就屬他事兒最多,不是要洗衣服就是要吃燉羹,每次唐鬼回家也是他最聒噪,故而很是受小旅館老闆的白眼,所幸他瞎,白眼也看不到,一個人瞎到樂得自在,倒是自前幾日唐鬼在小旅館老闆面前掏出那大黃魚,老闆好歹算是對瞎子有了些好脾氣,他也趁著這時候頤指氣使過了把當大爺的癮,可自打魏大鎚和刑三四處在外面找房,老闆知道他是摸不到那大黃魚的邊兒,乾脆將前幾日在盲丞面前低三下四受的氣一股腦全都打包還了回來。
小轎車開不進弄堂里,可遠遠的就聽到了汽車鳴笛的聲音,此刻盲丞就坐在小旅館大門口--刑三和魏大鎚找好了房子,已經帶人搬去了,偏是盲丞說要留在這裡等人,因那房也不住了,老闆乾脆不許他進門,就將他趕到弄堂口,雙手抱著膝蓋,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衣擺,坐在一群跳格子丟角子的孩子中間。
「老闆,你聽,」汽車鳴笛聲音響起時,孩子們紛紛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看熱鬧,正在一旁曬被單的老闆也探出頭來,盲丞不知老闆就在身邊,仍揚著脖子對著樓上高聲喊道:「是接我的車來了!」
「我就在你後面,要把我的耳朵震聾是不是?」老闆不滿地嘟囔一聲,鄙夷地哼笑道:「來接你?就你也配!」
盲丞不理會那話語中的嘲諷,好似老佛爺似的伸出手道:「來,勞煩您扶我起來!」
「你這瞎子得寸進尺……」
老闆話剛說到一半兒,突然就見到一陣旋風似的衝到面前的齊孤鴻,他已草草換上一件袁兢的衣裳,臉上雖然髒了些,可俗話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麼一看的確好似變了個人似的,只不過老闆尚且來不及細細打量,齊孤鴻便已經直奔二樓而去。
「哎!齊少爺,我在這兒呢!」
眼見這瞎子好像長了眼睛似的,老闆不由得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又去打量盲丞,卻見這廝笑嘻嘻地站起身來,摸索著抓住了齊孤鴻的袖子。
「快點兒跟我走!」齊孤鴻顧不上喘氣,急切切道:「車子就在外面等著!」
「哎呦!」老闆聽到這裡,終於是忍不住叫了一聲道:「活見鬼了!」
盲丞並不急著走,反倒是對老闆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粲然一笑道:「你看,我就說我瞎子算命的本事大了,你總不信,五個銅板算一卦你還嫌貴,以後看你去哪兒找我?也罷,看在住了這麼多天的情面上,瞎子送你一卦。」
老闆仍舊尚未能明白眼前發生的事情,就看瞎子捏指掐算,片刻之後對著旅館老闆道:「十三日之後,記得驅散所有住客,帶著你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出去躲一晚,切記,當夜萬不可在此留宿,否則,當夜三更,必有人頭落地。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此事事關生死,千萬要聽瞎子一句勸。」
甩下這話之後,盲丞又是一笑,這才抓著齊孤鴻的袖子往弄堂外去了,只留下旅館老闆茫然無措的一張臉。
巷子口,弄堂里的孩子是眼看著盲丞上了小轎車,大家嘰嘰喳喳三言五語,盲丞聽不懂吳語,卻聽得出孩子們的興奮和羨慕,整個過程中就好似新妃娘娘上殿似的,笑得那叫一個母儀天下。
車子迅速發動,齊孤鴻急得嘬牙花子,「你可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你還這麼不慌不忙的!」
齊孤鴻一邊說著一邊看向盲丞,卻發現身旁的盲丞已經變了臉色,剛剛還是春光燦爛,此刻已是烏雲密布,他咬著牙低聲道:「他還沒死吧?」
盲丞為什麼會留在這裡?就僅僅只是一句賤兮兮的「大當家的不回來我才不走呢」這麼簡單?
非也。
用盲丞的話來說,他一個瞎子的眼皮子都會跳,自然不是白跳的,唐鬼出事兒了,他比誰都先知道,可盲丞不敢告訴刑三和魏大鎚,生怕他們為此心焦,便孤身一人留在這裡等齊孤鴻,他知道此時此刻齊孤鴻只能來找自己。
齊孤鴻也好唐鬼也罷,再怎麼精明能幹,畢竟是肉眼凡胎,只能看到眼前,看不到身後,而瞎子盲丞,就是他們的另一雙眼睛。
有了袁兢送齊孤鴻出門上車時的囑咐,司機這一路將車子開得風馳電掣,停在袁兢宅邸門口時,盲丞已經讓齊孤鴻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複述了一遍。
自然,也包括那男人的長相。
說到這裡的時候,齊孤鴻本是任由瞎子握著自己的胳膊往門裡走,卻突然感覺盲丞抓著自己胳膊的手用力了幾分。
「齊少爺,有這麼個由頭,事兒就好辦了……」盲丞說到這裡,正趕上門內的袁兢迎出來,他聽著皮鞋踏在地上的腳步聲,抬起頭來向前望去,「喲,看樣子咱們這裡還有位身份非凡的貴人相助啊!」
袁兢本是心焦,可聽齊孤鴻搬來的這位救兵的語氣卻好像是不慌不忙,自然以為是齊孤鴻找到了高人,心緒也不由得跟著平靜下來了,緩聲道:「這位小哥過獎,袁兢不過一介匹夫,怕是小哥看走了眼。」
「不會,」盲丞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雖瞎,卻不聾,你那雙鞋……很貴的!一聽就知道是有錢人!」
這話令齊孤鴻面紅耳赤,在心中暗罵一聲,心說這瞎子算是給自己丟人丟到姥姥家了,這便急急地拉著盲丞一邊往裡面走,一邊對袁兢問道:「敢問袁兄將我那朋友安置在哪裡了?」
「哦,你說小陳啊……」
「小陳?!」
袁兢點點頭道:「是他自己說的,他說他姓陳,叫陳大缸……」
齊孤鴻連笑的心情都沒有,連連擺手道:「不必聽他傢伙胡謅,他是中蠱壞了腦子。走,」齊孤鴻轉向盲丞,「我先帶你去看看。」
「不用看,」盲丞往前走的時候正撞上沙發,此刻乾脆就撇開了齊孤鴻的手,順勢在沙發上坐下來,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您看我這樣子,叫我去看了也沒用,咱們先說說如何解決好了。」
盲丞只知道唐鬼出事兒,具體是中蠱還是被人砍了或者被女人吃了,他算不到那麼清楚,但他知道情況很嚴重。
正因嚴重,盲丞才更不能去看,此刻他擺弄著自己的衣襟,軟糯的緞子被他扭得發皺,臉上故作雲淡風輕,心中卻在咒罵著自己——瞧瞧,還沒去看,人就已經心疼成了這副德行,若真是去了,還不是要哭昏在那烏龜王八蛋的床頭,簡直丟人丟大發了!
是,盲丞正知道自己去見了唐鬼此時的德行定是要傷心,怕是一傷心就亂了,一亂,就更沒辦法救唐鬼了,他趁著齊孤鴻沒注意到的時候使勁兒吸了吸鼻子,這才定了定神對齊孤鴻道:「齊少爺莫慌,從你剛剛說的話里看來,這解決的辦法,已經有了。」
且不說那黑臉漢子是否真是唐鬼歹毒的爹,也且不說到底可真是他給唐鬼下的蠱,就說那人的蠱門,齊孤鴻是親眼看到那火苗之中隱約可見個渾身通紅的壁虎,由此看來便知道定是唐家蠱門。
「我雖不會解蠱,卻也聽大當家的說過,自古以來一蠱一解,若非精通虎麟蠱門的唐家人,哪怕是請了大羅金仙也是無力回天,故而,我們不如想辦法再將那人請來。」
「請來?看他沒死透,再給他補一刀?」
「哎,齊少爺莫急,這袁先生這麼有錢,手上肯定有些好東西吧,比如什麼手槍獵槍什麼的!」盲丞露出個貪婪的賊笑,那笑容與唐鬼別無二致,就聽他繼續道:「只要能引那人到這兒,到時總有辦法逼他給我們大當家的解蠱,兩位覺得,可是這個理兒啊?」